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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青十字心理輔導中心

大部分中國人都聽說過白娘子,許仙在端午節被現出原形的她嚇死,這是傳說中最有名的故事情節。

那么,人真能被嚇死嗎?原理又是什么呢?

醫學界人士解剖過相關尸體,發現死者的心肌均受到損傷,有許多出血點。研究表明,一個人在情緒激動的狀態下,比如受到驚嚇,體內會立刻分泌出大量的腎上腺素,這類物質能使心跳加快,加速血液循環。如果腎上腺素分泌過多,流速過快的血液就會像洪水一樣沖擊心臟,繼而導致心肌纖維撕裂,心臟出血——這樣人就被嚇死了。

那一晚,我收到了病人牛大貴在去世前寄來的一張記憶卡,里面有一段張七七錄下的影像。在視頻中,張七七將一個信封藏到了太平間的一個冷柜里,說那是她搜集到的證據,能證明某位醫生的精神狀況有異。而我們懷疑這與她的失蹤有關。

為此,我和楊柯悄悄地回到了太平間,但我差點被嚇死,因為停尸臺上躺了一個死人。我是學醫的,不是沒見過尸體,可當時的氛圍被渲染得陰森森的,猶如到了陰曹地府一般。要知道,我們醫院從沒死過病人,像牛大貴也是在其他醫院去世的。所以,太平間就是個擺設,從沒停放過死人,冷柜更是沒啟用過。

那死尸是誰呢?

當時,我渾身像觸電一樣,看清楚死者后,更是覺得一股寒意襲上身來,因為死去的人是小喬。早上,宋強還說小喬最近身體不好,今天她休息,想請假陪她去看場電影。這么說來,小喬至少今天早上還活著,怎么一轉眼就死了?

在來太平間之前,我和楊柯都看了張七七留下的錄像,迎新晚會那晚,她設計引一個人過來,那個人很可能就是X。在錄像中,那個人穿著黑色連帽衣,帽子遮住了臉,卻遮不住一頭長發。錄像在那個人撲向張七七時卡住了,好在楊柯反復研究了錄像,發現最后的畫面露出了那個人的真面目——她就是住院醫小喬。

小喬是第三年住院醫,幾乎完成了規培的第一階段,但當時她考核沒過關,所以不能參加年度統考。本年度的統考不能參加,就要延到下一年度,這對學醫的人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我能理解當事人的不開心,但不能理解小喬就是張七七提到的X。

總之,人一定是死了的,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就是不知道小喬怎么死的。這種事鐵定瞞不了,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報警。就在這時候,太平間透進來一大團白色的光,淹沒了我和楊柯的手機光束。

“搞什么鬼?”我疑惑地停住了報警的動作。

楊柯鎮定自若地提示我:“是電梯?!?/p>

確實,白色光團透進來的同時,電梯就響了。這么久以來,我一直忘了住院樓的電梯可以直達地下二層,太平間原本也設在負二層,但那里由于封建迷信的關系被封死了,又改到了負一層。我剛才還以為是地府的鬼門打開了,牛頭馬面來接小喬去投胎呢。當知道是電梯門開了,我才冷靜下來。這家醫院沒死過病人,從沒人送尸體下來,電梯基本沒往地下兩層去過。這段時間,我和楊柯也是走樓梯下來的,就一層樓而已,沒人懶到去乘電梯。

電梯門打開后,有兩個人走了出來,聽到腳步聲,我下意識要躲,但又覺得躲什么躲,我們又不是來偷東西的賊??赡苣莾蓚€人也沒想到會有其他人在場,等走到停尸臺邊上后,發現有別人在場,比我反應還大。

“嚇死我了!”說話的人是院長。

“你們怎么在這里?”另一個人是主任。

我支支吾吾:“我……我……”

該怎么回答呢?老實交代嗎?我還在想破腦袋找答案時,楊柯已經反問回去:“小喬怎么了?”

院長沒多心,吐了口氣就心煩地說:“今天有人發現她死在了值班室的床上?!?/p>

主任一臉惋惜的樣子,跟著補充道:“是這樣,小喬昨晚下班后就睡在值班室里,一直睡到今天,大家以為她是前一晚太累了,都沒去吵她,誰知道……等再去叫她時,才發現她死了?!?/p>

是這樣嗎?所以宋強和武雄今天都沒有看到小喬嗎?他們都說要去找小喬的。不管怎樣,院長當時找借口支開了我們,還叮囑我們管好嘴巴,這件事他們會和死者家屬處理的??墒沁^了一天,我就聽說小喬的家屬不僅要求做尸檢,還要求醫院賠償一大筆錢,否則就去法院告醫院。

那一周,由于牛大貴出逃,我和楊柯被罰去芒山鎮的醫療觀察點,都不在醫院——住院醫工作都由主任和副主任安排。我心里暗暗覺得他們倒霉,如果牛大貴沒逃出來,他們就不用替我們擔責了。季副高是文弱書生,哪里對付得了鬧事的人,有一天下班,眼鏡都被人打飛和踩碎了,右眼眶也留下了一片瘀青。主任自知理虧,不敢和對方理論,好幾天不敢來醫院,必須來時,就打電話問楊柯,小喬的家屬有沒有在醫院大門口堵他。

實際上,我們也想知道小喬是怎么死的,家屬要求做尸檢,醫院也贊同并愿意配合。幾天后,尸檢出了結果,但讓所有人,包括小喬的家屬,都震驚不已,無法接受。

那么,小喬是怎么死的呢?

做尸檢的單位說,小喬死于子宮穿孔,具體一點就是穿孔后導致了繼發感染,各種臟器發炎,全身微血管內形成大量血栓,直至出現了休克肺。不是做人流時沒事就等于安全了,有時候從人流到死亡的間隔能長達一個月??墒?,我清楚地記得,小喬誤喝了梁涼涼拿給她的毒水意外流產,這件事過去不止一個月了,小喬又是在正規醫院做的手術,怎么會忽然死掉呢?我的想法不影響醫院認為始作俑者是梁涼涼。然而梁涼涼是其他醫院派來的,來之前就明確了工作單位,和小喬的工作性質不一樣,所以扯起皮來。

這事并沒有鬧到法院。但小喬死在醫院是事實,賠錢是避免不了的,領導們也三次上門賠禮道歉,幾乎搞了三個月才解決這次“危機”。這事出在一科,我們也理所當然被處罰,副主任是用來擋刀的,被罰得最重——處以一次性罰款十萬元,延遲申報技術職稱資格年限一年,并報請上級醫療主管部門批準,停止醫療執業活動半年,待批期間停止處方權。

這種處理非常嚴厲,我只是一名小醫生,沒有資格站出來幫說話。不過,聽說主任也自己另外拿了十萬來賠償小喬的家屬,這錢對死者家屬來說不算多,要養大一個孩子,培養出一個醫學生,這點錢根本不夠,我一樣感到難過。

經歷了這次“危機”,我上班時很緊張,生怕也落得季副高的下場。季副高半年不能行醫,也不能出去開會,只能每天看報紙,順便跟進一些睡眠醫學的研究。民營醫院沒有SCI壓力,不代表不搞學術,因此季副高覺得有機會專心鉆研學術,也是個不錯的安排。人生就是要如此,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除了季副高,我和楊柯一樣逃不掉,雖然那一周被派到芒山鎮去了,主要責任不在我們,但也被要求去基層做服務,還各自被罰了一萬塊。我辛辛苦苦存了很久的薪水,就這么沒了。

處理決定下發時,暑假已經過去,大部分學校都開學了。楊果的高中有個心理輔導中心,幾乎每個月都有業內人士過去免費服務,我們就被醫院支了過去。醫院這么做也是為了保護我們,他們擔心小喬的家屬還會來為難我們,讓一科的主要醫師暫時都走掉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至于主任,我們都被罰了,一科的工作就全部交給了他。平日,主任要么享清福,要么出去掙外快,那幾個月他苦不堪言,可又不好拿住院醫出氣,唯恐哪個住院醫又身體不適,一命嗚呼。

去楊果學校的那一天早上,天沒亮,我就起床了。出了小喬的事,我就想學楊柯早起跑步,鍛煉身體,以免哪天睡著睡著也忽然死掉??蓷羁缕鸬帽任以缍嗔耍胰フ宜麜r,他剛好滿頭大汗地跑回來??次乙财鸫擦?,他就笑話我:你居然也能起這么早,今天不用去醫院,可以像豬一樣睡到九點鐘,反正學校要上課,不會讓學生們一大清早去做心理咨詢的。

這話讓我很不爽,我便回敬道:“誰說豬是九點鐘起床的,它們六點鐘也會起床,好嗎?”

“那你平時六點都還沒起,不是比豬還懶?”楊柯也沒客氣。

“懶得和你說。”

“知道你懶?!?/p>

玻璃心的我一被奚落,忽然又不想去運動了,轉身就要去換掉運動衣。楊柯見狀就叫住我,訓斥我運動衣都穿了,脫什么脫,趕緊去跑半個小時再回來,待會兒還要坐公交車去楊果的學校。我以為楊柯故意為難我,不讓我蹭車了,想要認輸。他卻說去做基層服務,開私家車去干什么,去顯擺啊。

這話有道理,學校人多嘴雜,也不是好待的地方,低調點總沒錯。我沒有再爭辯,只好硬著頭皮去跑步。但一下樓,我媽就打電話向我訴苦,說我爸昨天晚上和她吵架了,還細數了半個小時的委屈。她啰唆到不行,我又不能掛掉電話,等我媽發泄完了,我只好假裝跑完步回樓上去了。

楊柯是老江湖了,一眼看穿:“你這個騙子,沒跑步就回來了?是不是在樓下吃完早餐就當是運動了?”

我做賊心虛,當場招供:“是沒跑,因為……”

“算了,你去換衣服吧?!睏羁聸]有得理不饒人。

進房間前,我瞄到茶幾上有本日記,張七七的日記,頓時又想到了三個月前的事。

那晚,院長和主任都在太平間,我們不能當著他們的面拉開冷柜。過了一天我們再去時,所有的冷柜里都沒有張七七留下的信封,不知道是被醫院的人清理掉了,還是被誰捷足先登了。

為了病人考慮,我本來想將事情全盤托出,免得哪位醫生亂治療??赡菚r候交出錄像和張七七的日記,小喬的家屬會認為我們偽造證據,故意拿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來撇清責任,醫院也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而且,如果小喬就是X,那么對病人有威脅的人就不存在了,這樣一來,說與不說沒太大的區別。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在張七七失蹤前,小喬只是第二年住院醫,怎么會有能力誤導主治診斷牛大貴的病情呢?何況,這件事的必要性在哪里?小喬為什么要這么做?不過,精神病人做事向來沒有原因,這幾乎是萬金油般的解釋。

或許小喬覺得自己智商高,能將上級玩弄于股掌之上,就像玩弄武雄和宋強。小喬死后,他們才知道彼此的關系,事情被捅破時,要不是我攔著,兩人差點打起來,都覺得小喬是因為對方死的。

這三個月里,我時不時會想,為什么小喬會自稱X,正常人一般不會這么稱呼自己吧。再說了,張七七肯定認識小喬,既然都是熟人,直呼姓名就好了,叫X太突兀了。我想不出答案,又只好用萬金油般的解釋來回答——小喬有精神病,行為無邏輯。

“你換好衣服了嗎?再不出來,我就走了?!?/p>

“馬上好!”我一邊思考一邊慢悠悠地換衣服,聽到楊柯在催,這才加快了速度。出門的那一刻,張七七的日記依舊擺在茶幾上,我又情不自禁地琢磨,小喬已經死了,那張七七在哪里呢?她的失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些謎團仍未解開。

那天早上,我們坐公交車到楊果的學校時,本以為學校要上課,學生也沒什么疑難雜癥,最多是到輔導中心喝茶看報紙。誰知道,我們還沒進學校,主任就打電話過來千叮嚀萬囑咐,尤其是交代我,可別被一個病人的情況嚇到,遇事一定要沉著冷靜,不要刺激到病人。我當時在心里嘀咕,如果是嚴重的病人,肯定早被送去醫院了,一所普普通通的中學,能有什么可怕的病人呢?

我嫌主任對我沒信心,他越強調我要冷靜,我就越不耐煩。于是,我一邊敷衍地接電話,一邊和楊柯穿過一片桂花林。那時才是初秋,桂花香味卻已經濃得嗆鼻了。我們繞了幾個彎后,樹林深處的一棟兩層板樓映入眼簾。這是沒有鋼筋結構的建筑,原本是學校的廣播站,后來就被用作心理輔導中心了。

前幾年,青山醫院與好幾個學校合作,分別組建了心理輔導機構,都叫“青十字心理輔導中心”。這棟危樓就是該中心的大本營。醫院七個科室的醫生都陸續在幾個學校待過一小段時間,大部分工作內容是傾聽學生的煩惱,開導他們,或者辦心理健康方面的講座。比起醫院的工作,可以說非常輕松。

知道我要來,七科的武雄事先提醒我,別太熱心了,只要患者沒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或者精神癥狀,應付一下就好,學校只是為了豐富教學活動內容,并沒有真心想給誰做心理輔導。

盧蘇蘇以前也來過楊果的學校,她的病人多是老年人,每次來學校的心理輔導中心,她總覺得像換了一份工作。不過這三個月,盧蘇蘇一直沒到醫院來,據說是在處理離婚和債務的事,醫院的工作都交給了別人。其實,我很想聯系盧蘇蘇,想問問她手機欠費停機了,為什么還要假裝在打電話,可這樣又顯得不近人情,這事就只好一直壓著,壓到我都快忘記了。

“好了,好了,我們到了,我掛了?!?/p>

我嫌主任太啰唆,沒當一回事,掛了電話就發現二樓的心理輔導中心開著門,里面有個人背對大門坐著,她的頭發齊肩,但都白了。學校的心理輔導中心主要面向學生,為什么來了一個老人呢?是學生因愛生恨,白了少年頭,所以主任才提醒我要小心謹慎嗎?

然而,貧窮沒有限制我的想象力,反而是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單純的我完全沒猜中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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