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國興的脾氣是,不輕易惹事,但也絕對不怕事兒。
你若好,我也好,便大家都好。
你若不好,并且惹我生氣了,必加倍奉還。
汝妻必成吾婢,這話僅從表面意義上說,就不是好詞。
深入一分析,隱含著濃濃的報復(fù)惡意:你家娘子遲早被吾騎。
李正鼎譏諷未成,反受其辱,捏緊了拳頭,就想沖過來揍侯國興。
趙長生見勢不妙,趕緊伸手,死死的抱住了李正鼎,并沉聲提醒道:“主動毆辱同窗,被恩師知道了,只怕要革除功名啊?!?
在大明朝,生員毆打庶民,只要不是打死打殘,完全沒有事。
但是,生員主動毆打同為生員的同窗,那就是犯了大忌諱,肯定會被嚴(yán)懲。
侯國興故意設(shè)了個言語的圈套,若是李正鼎揮拳過來了,他只須挨上一拳,便會裝作倒地不起。
然后,官司只要打到新任北直隸提學(xué)御史的跟前,李正鼎必被革除生員的功名。
這還沒中舉呢,就敢斯文掃地的動粗,不收拾他,收拾誰?
趙長生不可能永遠(yuǎn)護得住李正鼎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侯國興有的是耐心和機會。
回家的騾車上,寒霜忽然紅著臉,小聲說:“小官人護著小婢,并主動替小婢出氣,小婢的心里實在是歡喜得緊。但是……但是……就不和您說謝了啊?!?
侯國興不由微微的翹起了嘴角,說謝的,全是外人。
真正的自家人,豈有道謝之理?
侯國興順勢拉過寒霜的小手,擱在唇邊,輕輕的一吻。
嗯,由于長期做雜活的緣故,寒霜的手心里,已經(jīng)長了薄繭。但是,被親的手背,卻依舊滑嫩若凝脂。
這一次的親密接觸,寒霜只是下意識的想縮手而已,并未用出猛力抽回。
侯國興自然不可能容許小手逃脫掌握,故意死捏著不放,在柔膩的手背上,重重的吻了好幾下。
寒霜低垂著小腦袋,耳根子都羞紅了。
發(fā)乎情,止乎禮,藏于心。
侯國興只是想讓寒霜盡快從侍婢的心態(tài),轉(zhuǎn)換至小妻的角度而已,也就適可而止的放過了寒霜的小手。
十多年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寒霜,又有國色之姿,侯國興怎么舍得讓她嫁給別的男人呢?
路上,侯國興帶著寒霜,進了吳記扁食鋪,一人點了一碗扁食。
寒霜看著碗里堆起來的扁食,不由皺緊眉頭說:“小官人,小婢肯定吃不下這么多?!?
侯國興微微一笑,他故意點了兩大碗扁食,就是想教寒霜,學(xué)會心疼情郎。
“吃不了不怕,可以舀給我嘛。”侯國興明明教了,寒霜卻紅著小臉,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
侯國興知道她面子薄,便拿起自己的小湯匙,從寒霜的碗里,舀了一個扁食過來。
“吶,就是這般?!焙顕d滿是期待的望著寒霜。
寒霜卻低垂著頭,完全沒膽子照做。
侯國興絲毫也不急躁,徑直拿著小湯匙,持續(xù)不斷的從寒霜的碗里,舀扁食過來。
簡單的用過午膳后,昭兒從懷中摸出兩文錢,輕輕的擱在了桌子上。
一大碗扁食足有二十多個,居然是一文錢一碗,可想而知,大明萬歷朝的京城,物價水平可謂是低得令人發(fā)指了。
到了家門口,侯國興剛下騾車,就把家里的所有下人們,都召集到了一起。
“你們都聽好了,在吾沒有大婚之前,家里的大小內(nèi)務(wù),皆歸寒霜統(tǒng)轄。”侯國興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寒霜抬到了內(nèi)院總管事的高度之上。
一般來說,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不太可能讓丫頭負(fù)責(zé)管家。
但是,侯國興即將面對異常艱苦的鄉(xiāng)試和會試,哪來的精力管家?
人的精力,永遠(yuǎn)是有限的。
讓寒霜管家,既是對她的信任,又是對她的保護。
管了家后,就有權(quán)攆走不聽話的仆人,并培植幾個心腹了。
到時候,若是客光先依舊賊心不死,寒霜只須呼喊一聲,自有心腹來幫她解圍。
大約過了半個月后,老師林盛的五十大壽,就快要到了。
卸任了北直隸的提學(xué)御史后,林盛并未升官,被調(diào)任巡視京營御史,依舊是正七品而已。
侯國興雖然是林盛取中的生員,卻不是他的嫡系門徒。
上次,在金玉樓外偶遇的趙長生,才是林盛最看重的大弟子。
既然不是湯門的嫡系,侯國興準(zhǔn)備的賀壽禮,就頗有些講究了。
人際交往之中,如何送禮和回禮,真是一門大學(xué)問。
侯國興的禮物分量,既不能越過了趙長生,又不能居于擺尾,必須卡住中游。
為了不惹出閑話和是非,侯國興特意找來十分機靈的昭兒,命他在兜里裝滿銅錢和小零嘴,去找侯國興同門師兄們的身邊人,仔細(xì)打聽送禮的事兒。
昭兒在外頭忙活了七、八天,回來說:“稟小官人,據(jù)趙大官人身邊的書童說,趙大官人準(zhǔn)備的是一方宋代的端硯,至少價值三十兩銀子……”
據(jù)昭兒所言,侯國興的師兄們,普遍送價值一兩銀子左右的壽禮。
侯國興便心里有底,大家的壽禮,都送得較厚。
一兩銀子,是個啥概念呢?
萬歷朝的京城,一斗米也才二十文錢而已。大明的一斗,大約18斤。
算下來,一斤米也就是一文錢略多一點點而已。
一兩銀子,大約可以換得1300文錢左右。
給林盛送的壽禮,足以購買一千多斤米。
在本朝,生員充當(dāng)私塾先生的年束修,大約在十兩銀子左右。
老師做個壽,學(xué)生們就送了一個多月的收入出去,確實算是重禮了。
打聽清楚了普遍的送禮行情之后,侯國興琢磨了兩天,最后決定,干脆送個一兩多重的銀制小章吧。
一兩重的銀章,既有點特色,又隨了大流,可謂是兩全其美也。
這日,用罷朝食后,侯國興拿起雕刀,在銀制的印章上,刻下了兩個篆體字:如意。
心意盡到了,禮物的分量也夠了。
侯國興又用黃楊木,雕刻了一只小號的印盒,再系上大紅的綢帶,禮物就算是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具體而言,只算銀章熔化后,換錢的價值,也就是一兩銀子而已。
但是,刻字的精湛雕工和精美的禮盒,其實也至少值一兩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