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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皇長子賴著不走

“喔嗚喔……”在公雞嘹亮的打鳴聲中,侯國興從熟睡中緩緩醒來。

半夢半醒之間,侯國興的胸口,被壓得發(fā)悶。

根本不用看,肯定是那小子的臭腳,又?jǐn)R在了他的胸前。

唉,拿他真沒辦法了!

侯國興苦笑一聲,伸出手,熟練的抬起臭腳的腳后跟,輕輕的放到了枕邊的榻上。

聞雞讀書,是侯國興已經(jīng)堅持了十幾年的老習(xí)慣,從不曾懈怠過。

侯國興披衫下了地,趿著布拖鞋,走到門邊,輕手輕腳的打開了房門。

房門開處,侯國興就見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寒霜,兩手端著銅水盆,正靜靜的等在門邊。

門前的另一側(cè),青衣小帽的沈蔭,斜歪在窗下的墻邊,睡得正香。他不僅打著微酣,口水都淌濕了前襟。

“擱到你那邊去吧。”侯國興刻意壓低了聲音,吩咐寒霜。

在屋里兀自酣睡的那人,還是不要吵醒為好,免得鴰噪的煩人,侯國興只能換個地方洗漱了。

“是。”見侯國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寒霜眨了眨眼,微微屈膝蹲身,含笑輕聲應(yīng)了。

隔壁的西耳房,緊挨著侯國興的正房,那是寒霜的住處。

侯國興邁步在前,寒霜端著銅水盆在后,主婢二人一起進(jìn)了隔壁的西耳房。

寒霜將銅盆擱到了木制的盆架上,捉起水中的白帕子,反復(fù)用力的絞了幾下,雙手捧到侯國興的面前。

侯國興接過白帕子,簡單擦了幾下臉,隨手將白帕子扔進(jìn)了水盆里。

待白帕子吸飽了涼水,侯國興雙手捧起帕子,痛痛快快的洗了個冷水臉。

一時間,精神大振!

侯國興用手沾著青鹽,認(rèn)真而又細(xì)致的擦了牙,又漱了口,這才坐到了一張掉了漆的椅子上。

寒霜像變戲法似的,從袖口摸出一把玉梳,麻利的替侯國興梳頭。

睡了一夜之后,侯國興的頭發(fā),略微有些打結(jié),必須從上到下,慢慢的梳順。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剪,只能梳洗打理。

不大的工夫,侯國興的頭發(fā),便通順無比。

寒霜的兩只小手,上下翻飛的在侯國興的頭頂上,挽了個道髻,并橫插上一支烏木簪。

等寒霜從正房那邊拿來藍(lán)色的圓領(lǐng)大袖衫,侯國興便站起身子,很自然的略微張開雙臂。

寒霜幫侯國興穿好外衫,在他的腰間束上一條皂色的布帶,布帶上串著一只長方形的布囊。

布囊里,塞了幾顆散碎的小銀角子、一柄小銀秤、一柄小銀剪,以及一小把銅錢。

“稟小官人,已經(jīng)收拾妥了。”寒霜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了一下侯國興的全身上下,沒發(fā)現(xiàn)任何紕漏,這才滿意的蹲身稟了。

“我去書房了。”侯國興撂下這句話后,從容不迫的邁步往外走。

“小官人。”寒霜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叫住了侯國興,小聲說,“昨兒個,主母曾經(jīng)吩咐過小婢,說您整天窩在家里,不是刻苦讀書,就是埋頭做木雕,也不知道出門玩耍,別悶壞了身子才是。”

寒霜低垂著頭,死盯著她自己的腳尖,不敢去看侯國興的臉色。

主母和小官人之間的矛盾,身為下人的寒霜,哪有膽子摻和進(jìn)去?

只是,既然主母親口吩咐了,寒霜又不敢不稟于侯國興知曉。

侯國興的母親,本姓客氏,嫁給侯二后,就成了侯客氏。她不僅是木匠皇帝朱由校的乳娘,還和九千歲魏忠賢的關(guān)系,一直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聽寒霜這么一說,侯國興心里有數(shù),親娘又口不應(yīng)心的指東打西了。

不過,他早就習(xí)慣了。

既然親娘又開始鬧騰了,侯國興只得很無奈的說:“好吧,你去讓馬夫備好騾車。今兒個,我便帶你和墨云去逛大街。”

“是。”原本沒抱指望的寒霜,不由喜出望外的蹲身行禮,清脆利落的應(yīng)了。

自從,侯國興的親爹侯二死后,眼前這個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碗一碟,一桌一凳以及一飯一食,都是侯國興的親娘侯客氏,從外邊辛苦賺回來的家當(dāng)。

起初,侯國興并不知道親娘的小名。后來有一次,他舅舅和侯客氏大吵過一架,被侯國興碰巧聽見了。

“好你個客巴巴,你從皇長孫的宮里拿了多少好寶貝回來啊?隨便給我一件,就可以賣了還債。”

侯國興的親舅舅,名喚客光先。

只是,侯國興的姥爺和姥姥的命不好,不僅晚年得了獨(dú)子,而且先后病死了。

沒辦法,才幾歲的客光先,便被姐姐侯客氏領(lǐng)回了侯家。

由于侯客氏的太過溺愛,客光先在侯家,那真的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年僅二十歲的客光先,不僅學(xué)會了吃喝嫖賭,還經(jīng)常有人上門討債。

和下三濫的客光先不同,侯國興簡直就是大明萬歷朝的楷模青年了。

從侯客氏的肚子里鉆出來之前,侯國興其實(shí)是某省文旅廳分管文化口的副職。

五歲那年,侯國興就死纏著侯客氏,鬧個不休,硬是擠進(jìn)了私塾讀書。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終于收獲了豐碩的成果。

前年,年僅十五歲的侯國興,順利的通過了縣試、府試和院試,搏取了生員的功名。

新任北直隸提學(xué)御史主持的歲考之后,因侯國興名列一等,便由初入府學(xué)的附生,一躍成為每月領(lǐng)米6斗的廩生。

京城里的侯家,位于豬市口西街的陜西巷內(nèi),是一座三進(jìn)的四合院。

洪武年間,曾經(jīng)嚴(yán)格規(guī)定,庶民之家的正房,不得超過三間五架,不能使用飛檐、重拱、四鋪、藻井和彩色裝飾。

通俗的說,三間,就是正房的正面開口,不能超過四根立柱的寬度。

在侯家之中,侯客氏住在三進(jìn)院內(nèi),二進(jìn)院是侯國興的地盤,一進(jìn)院則住著侯國興的舅舅客光先。

二進(jìn)院內(nèi)的東廂房,就是侯國興的書房。

侯國興邁步走進(jìn)書房,書童墨云已經(jīng)垂手立于書桌旁。

此時的書房內(nèi),窗明幾凈,墨已磨好,茶盞也擺到了書桌左側(cè)的老位置。

茶盞擺的位置,既然不影響侯國興讀書寫字,又伸手可及,還不容易摔到地上,實(shí)在是妙不可言。

見侯國興站到了書桌前,書童墨云趕緊走到椅子后邊,伸出雙臂,抬起椅子,輕輕的往前一送,正好是侯國興慣常的坐姿位置。

侯國興坐穩(wěn)當(dāng)之后,抬手從筆架上,取下喜愛的鼠須筆,舔墨之后,開始平心靜氣的練字。

本朝的科舉考試,規(guī)定了答卷的字體,必須為館閣體。

館閣體講究黑、密、方、緊,雖方正光潔但拘謹(jǐn)刻板,是本朝讀書人的必學(xué)書體。

自從決心參加科舉考試之后,侯國興每日都要寫兩篇八股文。早課一篇,晚課一篇,一直筆耕不輟。

迄今為止,侯國興練習(xí)過的八股文底稿,疊到一起,已經(jīng)超過了屋頂?shù)母叨取?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

讀書確實(shí)很苦,但是,不讀書更苦!

別的且不說了,沒有功名在身的庶民,見官就要下跪,這誰受得了?

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不好好讀書,怎么可能當(dāng)上大明朝的文官呢?

自從土木堡之變后,大明朝的武將們,在文官們的跟前,不僅完全抬不起頭,甚至被迫下跪拜見。

更要命的是,在明朝中晚期,以文制武,搞得走火入了魔!

文官節(jié)制前線三軍,已經(jīng)成了死規(guī)定。

沒辦法,不想大明亡國之后,腦后掛著金錢鼠尾辮的侯國興,只能發(fā)憤圖強(qiáng)的刻苦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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