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北鎮撫司分管詔獄,辦的都是機密的皇差。
在北鎮撫司內部,真正掌握辦案實權的層次,便是掌刑千戶、副千戶和理刑百戶、副百戶。
通俗的說,不加掌刑二字的錦衣衛副千戶,也就是個擺設罷了。
楊清琳差點笑出了聲,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又是什么?
不過,在獲得木匠皇帝信任之前,楊清琳也沒啥機密大事必須瞞著魏忠賢,便點頭答應了。
見楊清琳很順從的答應了,魏忠賢不由心下大悅,當即吩咐魏九:“你家孫少爺,若從府里的賬房支錢花用,五千兩以下,一律照給,勿須來問老夫。”
楊清琳心想,魏忠賢對他還真是舍得。
五千兩銀子,絕對不是個小數目了。只要不是參與濫賭,足夠在京城里花天酒地很久了。
從正院那邊回來,楊清琳的書房,已經整理清楚了。
依舊是雷打不動的老習慣,楊清琳坐到書桌前,認認真真的寫了篇八股文。
盡管魏忠賢已經打了包票,但是,曾為老官僚的楊清琳,依舊不敢絲毫的放松學業。
楊清琳很現實,所有口頭的承諾,都是虛,都有可能發生變化。
只有,落了袋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當晚就寢的時候,寒霜一如既往的在床前的腳踏板上,搭好地鋪。
楊清琳心里琢磨事兒,沒有睡著,卻恰好聽見寒霜在腳踏板上,反復的烙燒餅。
嗯,身邊一下子多了不少俊俏美貌的丫頭,寒霜的心里壓力應該不小吧?當初,楊舉人買丫頭的時候,擔心年紀太小的丫頭,照顧不好楊清琳。
所以呢,寒霜其實比楊清琳年長二歲,今年已經十九歲了。
哪有女兒不懷春?
十八、九歲的姑娘,已經很懂事了,知道擔心別的丫頭搶走情郎了。
算起來,寒霜待在楊清琳的身邊,已經有十多年了呀。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耳鬢廝磨之下,難免生情了!
楊清琳閉目養了一會子神,覺得口干舌燥,便輕聲道:“渴了?!?
誰曾想,也許是寒霜太緊張了,她居然沒聽見。
楊清琳輕輕的一咳,略微提高了點聲調,再次提醒寒霜,“渴了。”
“呀,小婢真該死……”寒霜猛的一驚,趕緊從腳踏板上爬起身子。
寒霜借著彎月透過窗戶紙的微光,摸到桌邊,取下銀簪,挑亮了油燈。
很快,寒霜從暖水滏中,倒了一盞溫茶,擱到托盤里,雙手捧到了楊清琳的手邊。
楊清琳拿起茶盞,小飲了幾口溫茶,覺得不渴了,便將茶盞擱回到托盤內。
寒霜捧著托盤,正欲后退,卻聽楊清琳驚訝的說:“千萬別動,你的頭發上居然有只打屁蟲,我幫你捉了它?!?
打屁蟲,臭得很。只要死在了頭發上,連香胰子都洗不干凈,必定會臭一整天。
寒霜差點嚇昏了,淚花子在一雙杏眸內打轉,泫然欲泣。
楊清琳順手接過寒霜手里的托盤,輕輕的擱到了枕邊。
忽然,楊清琳捉住了寒霜那只細嫩的小手,擱到嘴邊,輕輕的一吻。
張愛玲曾經說過,通向女人心靈深處的捷徑為何。
楊清琳對她的這句話,領悟頗深。
即使未曾真個銷魂,只要吻了手,關系就大大的親密了。
因為,森嚴的禮教之下,只要吻了寒霜的手,就和滾床單的性質差不離了。
寒霜猝不及防下,竟然楞住了,俏面漲得通紅,奮力想抽回小手。
可是,可憐的寒霜,她哪里是楊清琳的對手呢?
寒霜用力的一拽,不僅沒有抓回小手,反而被楊清琳拉進了懷中。
楊清琳絕不是急色鬼,他只是安靜的抱著寒霜,卻沒有動手亂摸。
此時此刻,寒霜的粉頰上,滾燙異常。若是放個雞蛋上去,只怕都可能煎熟了。
楊清琳笑嘻嘻的說:“好霜兒,你知道吾心悅于你,有心拉吾過來的吧?”
這話特忒無恥了,寒霜羞得無話可說。
有了初步的肢體接觸后,無形之中,肯定會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楊清琳見好就收,緩緩的松開了懷抱。
寒霜趕緊逃回了腳踏上,整個人都捂進了被子里,再也不敢露頭。
楊清琳笑了笑,這丫頭,真是個駝鳥。
一夜無話。
雞鳴之后,天剛蒙蒙亮,楊清琳一如既往的起床讀書。
楊清琳坐進書房里,提起鼠須筆,照例先練字,再寫時文。
讀書這玩意,首要的不是記憶力超群,而是可以平心靜氣的坐得住。
連坐都坐不住,還怎么系統性的復習呢?
碩士畢業的楊清琳,已是兩世為人,又曾經在官場沉浮多年,他自然坐得住。
鄉試和會試,都是三場定乾坤。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第一場,重點考《四書》義三道,《五經》義四道,共七道題。
永樂朝后,科舉考試的唯一標準教材,《四書大全》和《五經大全》,早就被楊清琳翻爛了。
鄉試時,《四書》義的三道題,都必須寫出答卷。《五經》之中,詩經、書、禮記、春秋和易經,任選一經,進行答題。
因為方便忽悠木匠皇帝的緣故,楊清琳特意選修的《易經》。
刻板僵化、有標準答案、替圣人代言的八股文考試,讓高考名列前茅,考研又很順利的楊清琳,始終有一種非常親切和熟悉的感覺。
寫完一篇八股文章后,楊清琳又仔細的翻閱了最新雕版刊印的《時文緝要》。
楊清琳抬頭打量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從抽屜里拿出一份空白的拜帖。
借著初升的朝暉,楊清琳提筆在拜帖的最右側,寫了一行字:河間府府學廩生,愚弟楊清琳敬拜。
向左另起一行,在上邊空出兩個字的距離,楊清琳用略小一些的字體,繼續寫明了事由:欲登門叩問貴府長輩安。
寫好了拜帖后,楊清琳喚來昭兒,叮囑說:“速將此拜帖送去大興縣衙,交給劉知縣。你聽好了,務必拿到準確的回信,明白吧?”
這與其說是拜帖,不如說是興師問罪的通告。
照道理說,姐夫算是很近的親戚了,拜帖里并不需要列明河間府府學廩生的官面身份。
偏偏,楊清琳列的一清二楚,這就是刻意的疏離了。
劉龕只要看了拜帖,肯定知道,楊清琳對他們家很是不滿。
“是。”
昭兒心里有數,楊清琳的大姐嫁給大興知縣劉龕后,處境并不好。但是,主人家的事情,哪有他這個下人隨便插話的余地?
昭兒走后,楊清琳又寫了封短信,把姐姐楊惠娘的處境不好,告訴給了父親楊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