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三十三年的夏八月,三聲喪鐘響徹了整個皇宮,盛時帝病逝了
那日宴九如正在院子逗著貍奴玩,宮里突然來人要她進宮去,來人神色匆忙,好似什么大事,宴九如直覺有些不好,也沒多問
那日的宮里,滿宮都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籠罩著,所有人的情緒都低迷著
宴九如越過引路的宮侍,朝著盛時帝的寑宮奔去,她不顧身后宮侍的驚呼,只一股腦的朝著那跑去
眼前越來越模糊,模糊到都快看不清路,但她沒停,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著她,快些,再快些,晚了會怎樣呢,她不敢想
但她還是沒來得及,三聲喪鐘響,盛時帝駕崩了,支撐著她向前跑去的那個力量突然就卸了,她跌倒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她想站起來,身上卻沒了一點力氣,她坐起來,緩了一會,抹掉臉上的淚珠,撐著地緩緩站了起來
宮侍正好跟上了她,宮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看見元宸公主現在的模樣可以算得上狼狽,衣袍粘了灰,袖口隱隱有些血漬
元宸公主讓他繼續帶路,又問他國師在哪,他不太懂問國師做什么,但還是恭敬回道:“國師在議政宮”
元宸公主點點頭,跟著他繼續走
到了盛時帝的寑宮,胡總管在門口等著她,看見她的樣子有些驚訝,蒼老的眼瞳里帶了心疼
宴九如進了寑宮里,盛時帝躺在臥榻上,雙目閉闔,神色安詳,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宴九如就那么愣怔的站著,腦中轟隆一聲響,將所有聲音都隔絕在外,她什么都聽不到,除了那張床跟上面躺著的人她什么都看不到
好像有人在喊她,往她手里塞了什么東西,但很快又安靜下來了,房門被關上了,她還是那么站著,不敢靠近一步,她騙自己,盛時帝只是睡著了,待會就醒了,她又清楚的知道,醒不過來了
衣領不知道被什么洇濕了,貼著她的脖子,難受的很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到有人開門進來,她就是那時候倒下去的,倒在了進來的那個人懷里,那人的聲音很熟悉,那人對她說:“我在”
宴九如醒來時是在議政宮的偏殿,她這一覺睡的昏沉不安
她夢到幼時盛時帝每次下朝都會給她帶一串糖葫蘆,安仁皇后總不讓她多吃甜食,盛時帝就會偷偷給她帶
她夢到在書院跟那些公子小姐們打架,被告到盛時帝面前,盛時帝反倒訓斥他們過于較真
她夢到哥哥姐姐父親母親讓她醒醒,他們說還有人在等著她
然后她醒了
她走出偏殿,胡總管迎過來將盛時帝的最后一道圣旨交給她,她走去議政宮
里面朝臣都聚在一起,不知在爭吵些什么,宴九如只覺得鬧人的很
甲胄軍士替她將門打開,守在門的兩邊,她托著那道遺旨走向議政宮的主位,眾臣先后跪倒在她的兩側
她走的很慢,走的每一步,都好似耗費了她的所有力氣,等她終于走上高位,看著底下跪伏的百官,她突然覺得很累
“承先帝遺志,此旨由國師宣念”
沐卿安抬頭看向她,宴九如朝他扯了一下嘴角
沐卿安從她手上接過了那道旨
“朕承先帝之遺志,于此位已有三十余年,一刻未敢松懈,今朕將去,傳位于宗氏子宴瑜,著封吾女九如為攝政長公主,封號宸安,與文武百官一同,輔佐新帝”
從此沒有元宸公主,也沒有盛時帝,只剩一個宸安長公主
百官退去,議政宮只剩下了沐卿安跟宴九如
“沐卿安”
“嗯?”
她也不是要同他講什么,就是想喊喊他,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沐卿安側過頭看著她,顯然是哭過,眼眶還微微紅著,他想起被胡總管喊到盛時帝寑殿時,宴九如離臥榻有一段距離的站著,手里握著一個錦盒,發髻有些散亂,衣袍粘了泥土,可能是來的時候跌了一跤,衣袖蹭到了些掌心的血
光是看著她的背影,就覺得她一定很難過,可是悲傷又該怎么宣泄,他喊她:“九如”
她倒在了他的懷里,他才看清,宴九如哭了,應該哭了許久,連脖頸那塊的領子都濕透了
“我是長公主了”宴九如說
分明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一絲笑意,可不知怎么,沐卿安就是覺得有些心疼
他牽起她的手:“世間生死總是無常的”
宴九如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任由他牽著走下高位
分明是夏日,沐卿安牽著的那只手卻冷的像寒鐵
嗯,她的身體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