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夙正欲答,且聽亭外有人“噔噔”縱步而來。
風筠身著短衣,褲腿輕挽,背后挎著個竹籃,里頭填滿了些沾著土的草藥,一手攥著半娃娃高的一株人參,一手拎著割草藥用的鐮刀,像是個滿載而歸的樵夫。
笑容滿面,歡騰著跑進亭中,嘴里還笑著念念有詞:“主子,快瞧瞧我挖了個什么好東西!”
待看清亭中兩人身影曖昧依偎在一處,知曉自己攤上事兒了。
話音越來越小,本是翹起的嘴角也慢慢垂到了下頭。
石凳上的兩人轉首,一個銜著嬌笑,一個抿緊了唇。
風筠不得不捫心自問,他是不是在作死?
急中生智,將手里那半娃娃高的人參用力摔在地上,卯足了勁兒抬腳一踹,“奶奶個熊,這人參成精了,還會自己張腳跑了?”
話落,他撒開腳丫子就跑,像是落荒而逃。
亭中地上,剩著一只孤零零的布履。
“噗嗤”
美人被逗得眉目含笑,聲如銀鈴清脆,一下下的拍打在葉夙心尖兒。
“夙哥哥有事兒忙,我就先去尋婉婉了!”
花月從葉夙懷里站起身,福了福身子,欲與他告別。
她怕李瓊等的急,故而來尋,讓人給撞見她與九皇子在此...
“暗度陳倉”
“好”葉夙感覺懷里空蕩蕩的,有些不是滋味,啟手給自己填了杯茶。
茶味香濃泛苦,是烏龍。
倒出來的茶湯呈金黃泛紅,了然是武夷肉桂。
她悉心幾下,笑著退去。
出了涼亭,剛走兩步就頓住。
瞇眼回想,那石桌上擺著的茶盞有些眼熟,盞身描寫三兩朵黑色牡丹,那是她托百里堯燒制的——冠世墨玉。難怪那日蘇州整家時,她怎么找都找不著這一只茶碗,原來是讓自家哥哥先行一步拿去獻媚了。
倒也好,它配得上他。
花月前腳剛走,風筠就從亭柱后頭閃出身來,咕噥著嘴,朝身邊風涯抱怨:“你剛也不攔著我點?知道我差些被主子給生吞了么?”
抬起一只光溜溜的腳,哭喪著臉,“瞧瞧,鞋都讓我給跑丟了。”
風涯挑眉,痞氣一笑,“你也沒問吶?”擼了擼袖子,正打算跟風涯爭辯,亭中傳出一道涼意透骨之聲:“滾進來!”
風筠冷汗下來了,他無聲問風涯,“能不去不?”
風涯沒說話,他用動作告訴了他。
像是拎小雞般,提溜住風筠的衣襟,朝亭里頭一扔。
半山腰上,李瓊丟了支發釵,便和蘇婉婉分頭去尋。
折路返至一隅桃林。
李瓊彎著身子,在每一樁桃樹下都瞧過了,還是沒有。
那發釵是春日宴上,花月贈予她的,她喜愛極了,一連幾日都戴在發中,若是丟了去...
李瓊有些責怪自己,咬著唇濕了濕眸子。
“姑娘可是找這個?”身后響起一道溫和有禮的男子之聲。
如清風徐徐,舒坦極了。
李瓊驚詫轉身,與他撞了面。
了去...
李瓊有些責怪自己,咬著唇濕了濕眸子。
“姑娘可是找這個?”身后響起一道溫和有禮的男子之聲。
如清風徐徐,舒坦極了。
李瓊驚詫轉身,與他撞了面。
那男子瞧她眉間愁云點點,秋眸帶著焦急神色,忙將手臂往前一遞。
好巧不巧,竟是李瓊丟的那一支發釵。“這...這這,可是公子撿到的?”李瓊羞著臉,不敢看他。
她是名門貴女,哪有過與陌生男子這般親近,此時說話都有些緊張。
男人輕輕頷首,頗為有禮,“在此渡步自樂,沒曾想拾到了姑娘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吧。”
李瓊垂眸,伸手去他掌心拿。
涼指輕挨上他的手,若有摩挲,如滾滾火星將她燒著。
下意識抬首去打量。面前這位公子芝蘭玉樹,氣質如玉無斯,不知是哪家的人,能有這般好氣度。
“多謝公子。”李瓊接過發釵輕輕施禮。
“姑娘不必客氣,隨手之勞罷了。”男人還禮,輕笑應之。
他話落完,便轉身離開了桃林,只留李瓊一人。
回過神兒,李瓊又羞又惱,她剛怎么就忘了問那位公子姓甚?
瞧了瞧已是行遠的身影。
李瓊盯著他發髻里的釵若有所思。
他發髻中所插的那支釵,除了與自己掌中這支樣式不同,材質和雕工都有些相近吶...
谷雨后,待又過了三兩日,熬完了陰雨綿綿,終是等到春頭響晴。
花府門前,鑼鼓喧天,雌雄雙獅的脖頸上也纏著紅綢迎彩,來往賓客蕓蕓,皆是隨禮到喝。
花羽攜了長子還有老三,老四,老五,一同在府門前迎客。
瞧著登門拜訪的人是越來越多,花羽擔心著席位不夠,側身道:“花庭,你趕緊去后院知會一聲,讓廚房把膳品都仔細備全嘍。”
花庭頷首,先差桐允先去請三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過來迎客,又朝身旁小廝囑咐了一番,才趕緊掀起松絲白的直裾衫跨門而入。
不久,左相李家的車駕便是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錯過了面。
“家父朝事繁忙,今日不得空來赴宴,等尋著閑再來府上叨擾。”李瓊笑著解釋,將帖子遞過去,又讓隨從把賀禮獻上。
花羽也是知曉如今黨派之爭繁雜,若是左相來此赴宴恐叫人誤會,“左相為國操勞,定是要以朝政為重。”
不再多語,讓侍女引著她去海棠苑的客席。
海棠苑,雖說是苑,倒不如說是沿著內湖而修葺成的一處折子廊。
內湖呈兩岸,男女分席。
不得不說這花府上設的宴頗為有趣。
“真是破落戶的人家,住的府邸再好也是無用,連個擺宴的規矩都不曉得,也不知先上些瓜果茶點,等著開宴我胃都吐酸水兒了。”何明月站在涼亭里,有些圓潤的手叉著腰,一雙吊梢眼盡是嫉妒。
王若跟著笑了笑,眸子里讓人瞧不出喜怒,“小地處來的,能指望著有什么出息?”
她瞧了瞧身旁的略有些低矮的紅木長桌,神色有些怪異。
桌心被掏空了去,里頭嵌著像是假山假石的東西修著一條略有些寬的渠道,這樣子的東西她也是前所未聞。
白可卿揚手指了指那桌子,有些嫌棄著張口,“瞧瞧這位置擠得,待會這菜肴子不知得放哪兒呢。”
“放不放得下,是白家娘子的氣度,能不能放得下,是我花月的本事。”
花月挽著李瓊一同進了海棠苑,月白、湘妃湊在一塊兒,顯得二人如玉嬌香。
白可卿瞧著正主來了,身上氣勢弱了弱,往王若的身后縮去。
“六小姐可別打腫臉充胖子,拿這破爛流丟的玩意兒當桌子使喚,簡直讓人笑掉了牙。”
何明月自從那日被她羞辱,心里是一直懷恨在心,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逞口舌,她怎愿錯過。
誰知那位花月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心里更是憋屈。
“聽說今日宴上能瞧見夢蒼齋的物件兒,這事兒可是真的?”
一位身穿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的貴女盈盈走過來輕問。
“這是紫金光祿大夫之女,馮氏嫣然。”李瓊出聲引薦。
馮嫣然又施一禮,頗有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