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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十五(中)

  • 彗核
  • AT0036
  • 8232字
  • 2023-09-08 23:57:23

相傳一個頂尖籃球球星,在球抬起的那刻就已經預判到籃球拋出的弧線,長久訓練的肌肉已經自動設定好投出的角度、力量和速度,籃球出手的那刻,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入籃的路。中間足足有23個人活動也無法干預短短1秒后既定的結局。那么這個頂尖球星是由于預見了未來才投出這樣的球嗎?還是在下意識的熟練基礎上更多取決于虛幻的“運氣”?如果“運氣”也被球星預料在內呢?已經洞悉場上所有人的動作,清楚知道不會有任何超脫狀況之外的事情發生,甚至連焦灼的等待都不需要多久,只需在倒計時結束瞬間籃球入框完成絕殺。

把情景放大一些,裝載了遠程控制器件的太陽系內所有物體都是球星身體的一部分,被支配的各個天體或者人造設備就是籃球。有了歐羅拉的事件透鏡,運氣也不再是虛幻。而驅動這具球星身體的意志,正是哪怕在侵入超空間基地、并且一度關閉相當大一部分區域的事件中都袖手旁觀的西本。

被隕石震蕩后南移的地幔柱熱點失去頭頂的重力驟然減壓,朝著地球鎮邊緣大地急速上升熔化。很快此前那顆小行星撞擊外地核的回波也會回蕩,將此部分地殼的裂痕撕開,像太平洋火圈一樣連為一線。西本像個演奏到第二樂章的奏樂師,火山在地球鎮出現的那一刻,此前沉默的他驟然采取行動,程序式地啟動了所有裝載推進器的小天體,驅動著歐羅拉散布在空間中的觸手,拋出這些曾經散在小行星帶和柯伊伯帶的巖石彗星塊。之前短暫被干擾過的小行星已經損失了一部分燃料,現在在西本的控制下全力朝地球進發。很快它們耗竭了所有燃料,進入到不可挽回的軌道,遲早會被地球捕獲,在萬有引力之下轟擊為一體。

至于對地球鎮人許諾的八個月窗口期?對不起,誰讓你們人類之前擾動了一下小行星讓它們燃料不夠呢,現在只好讓它們進入快速軌道,保證忒亞計劃順利完成了。反正對于地球來說早些晚些也無所謂。這個嫻熟的球星對歐羅拉遍布在太陽系內的觸手了如指掌,驅動小行星同時,遍布在地球與月球的所有此前“故障”的深空防御系統也打開了塵封的導彈井,原先用于攔截小行星的碩大火箭全部升空,朝太陽系既定的各個角落進發,成為埋伏在太陽系里的一顆顆深空水雷,若是有外界飛船到來,就會觸發這些曾經用于抵抗天體的炸彈,太陽系再也不歡迎外來客。隨著這些導彈頭快速離開地球軌道,拋去沉重的空燃料槽,展開太陽帆借著慣性滑行到看不見的深處,地球也徹底失去了所有抗深空力量。

西本當然知道同在超空間基地內的那么多意識體已經察覺了他的行動,但這又如何?他們在他周圍只是一群慌張卻無計可施的蒼蠅,在他干脆利落的行動下,那些意識歇斯底里的吶喊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干擾。他牢牢抓著忒亞計劃的目標不放手,一項又一項任務被勾掉,后續失敗可能也被他強硬趕出去。那些意識體又發起各種各樣拙劣的侵入,但是這些侵入連自己的目的都在自相矛盾,自然一碰即碎,連歐羅拉的控制權都奪取不了半分。

他沉浸在自己指揮的厄運交響曲中,四周的雜音都被樂聲淹沒。小天體和核彈頭的推進器燃料耗盡,作為程序的那一部分在順利執行任務后逐漸沉寂,不斷掃描威脅時把目光投向了地球鎮上碩大的飛船和大地上的爭斗,憎恨自人類部分驟起,但已經完成任務的西本只發出一聲沉默的冷笑,游戲似的伸手掐住碩大飛船的起飛中樞,但是沒有下死手,而是就這么停滯在那里,挑釁似的對剛剛久攻不下的超空間基地里的所有意識體打開一條裂隙,將他們的目光輕松導向碩大飛船。

來呀,大逃亡計劃的蟲子們,來享受你們自己釀下的死亡之旅的痛苦吧,這是你們1000年間,傲慢、無知與冷漠結成的果實。西本像個盛宴端上桌的美食家,一改剛剛的干脆利落,轉而緩慢而精細地剝取公理號飛船的代碼,一步一頓,十分享受這些飛船人手足無措的煎熬。那些人自然在反抗他的侵入,刀叉不時碰到石頭,但他絲毫不在意,不惱羞成怒,而是繞到他們那遲鈍緩慢的行為根本無法顧及的另一處繼續切。

不止這些愚鈍的飛船人在阻撓他,超空間基地的人也終于從剛剛的呆若木雞中反應過來,開始自他開放的那條裂縫介入到歐羅拉的控制權中。而西本仍然不氣惱,面對這些人的反抗,甚至由于介入歐羅拉的控制權而時不時牽著他移動刀叉的袖子和手臂,使他不那么容易繼續剝開公理號的代碼,他卻愈加興奮。【為什么你要這樣?他們是無辜的!】遙遠而絕望的意識嘶吼蒼白無力,或許是下意識地居然在勸他。而他為什么要反思呢?這些人的生死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我到底想要什么?西本不知道,他也不在意。他只知道,看著這些人類被嚴厲的地球和太陽系折磨,他就有一種近乎變態的滿足與開心。但就這么讓這些地球人被滅掉太便宜他們了。必須得多多制造困難,讓他們沉浸在絕對的絕望和仍有一絲希望的最折磨的境況中,才是最適合人類劣性的懲罰。看那,你們人類那傲慢的才智,到底是敗在我西本的游戲中,還是敗在你們人類自己的矛盾之下。領先幾百年的對歐羅拉系統的熟悉程度讓他無論在大到天文單位的尺度或小到幾納米的電路板游刃自如。只有這一艘船見方的地方他才高抬貴手,其他的區域,比如現在仍然緩慢運動的小天體和核彈頭,連入侵的可能性都沒有。

西本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腕與那些意識體糾纏、僵持,然后這些意識體居然讓他的手腕逐漸傾倒,而他并不氣惱。他們比愚鈍的那些飛船上的人要靈活得多,西本輕松加快了博弈的速度,不斷蜻蜓點水般使剛修好的程序段又崩潰,吸引足了那些狹隘的意識體的目光。而他的另一些部分一直在滾燙熾熱的大地上游走。等他感應到一個不尋常的物體終于從堅固的堡壘中緩緩現身,西本發出一聲連意識體都聽不到的大笑,將新的手伸向了那個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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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號短短一小時內驟轉風口,廣播全部地球鎮人即刻登艦后,原本深藏在發射井堡壘里與飛船作戰的人眼里霎時失去光芒,失神落魄地站在原地。然后低下一周以來由于疲勞與饑餓而皮膚深陷的頭顱,沉默向外面的灰暗世界邊緣的碩大船體走去。

飛船的廣播當然也傳到了托德耳朵里,明明已經徹底達到了他們開戰的目的,但眼見軍心大異,托德卻氣不打一處來。

“陷阱!這是陷阱!都留在原地!繼續執行命令!”托德也知道自己在發出無效的指令,看到手下們一個個的確懈怠的神情更是惱怒。“回來!不準擅自離崗!”

“上校,公理號允許登艦了,戰爭結束了,我們還想活著。上面還有我的家人在等我。”一個人回頭,呆滯麻木的雙眼與托德眼中的怒火相碰。

他們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能束切割空氣的聲音。回頭,托德上校手中拿著能束槍,緩緩落下槍口對準他們。

“不完成我給你們的命令,不準登艦!”托德說,“否則全部擊斃!”

“你這樣可怪不得同僚全部背叛你。”沒等他們反應,另一個聲音突然出現,托德忙轉頭,看到了正舉槍對準他的克利夫蘭區長。“不要嘗試啟動負質量發生器。你們離開這里。”

“你要干什么?”托德把槍對準了克利夫蘭,見狀剛剛仍留在原地的那些手下們跑得一個不剩,碩大的發射井里只剩下這兩個人。“你想把這個武器據為己有嗎?”

“戰爭結束了,托德上校,把槍放下。”克利夫蘭說,“我要把這個原本屬于飛船的東西歸還上去。”

“可笑!”托德沒有放下槍,也沒有離開。“康斯特號人叫你搬上去的?你們都是蠢貨。難道看不出來這是那幫康斯特號鬼子的拙劣詭計嗎?你以為我不知道飛船的配重難題?我告訴你!這一臺發生器的重量能抵多少活人,知道嗎?那些康斯特號人為了拿到發生器,甚至愿意把相當重量的活生生的人放棄!”

“他們已經發了地球鎮人全民登艦的聲明了!”克利夫蘭說,“帶上負質量發生器,他們不可能在發生器還在我們手上的到時候公然對我們開戰!”

“蠢貨!現在發這個聲明,難道看不出來是假聲明,看不出來他們就要等我們帶著這個發生器乖乖現身嗎?”托德逼近了克利夫蘭,“不要逼我對你開槍,克利夫蘭,看在你是個毛頭小子份上,趕緊夾起你的狐貍尾巴去飛船上當你的縮頭烏龜去,我不可能把負質量發生器交給你或者飛船的。你以為之前公理號為什么沒有炸這里,巧合嗎?它是唯一讓飛船和折躍井里那幫廢物不敢對我們恣意下手的籌碼!”

“現在滾!我要在這里直接啟動負質量發生器,直接破壞掉折躍井!折躍井才是造成我們現狀的罪魁禍首!”托德的唾沫都要飛到克利夫蘭臉上。而年輕O區人仍然不為所動。

“不可以。”克利夫蘭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折躍井里還有很多人活著,不可以破壞掉超空間基地。”

“哈!你是說那幫人類叛徒?”托德的嘴角都抽搐起來。“他們在里面有幫我們什么忙嗎?沒有!他們再也回不來了,與一群死人無異。把目光放在活人身上,克利夫蘭!讓負質量發生器在這里炸掉,能讓康斯特號人少殺我們的活人!”

“不可以。你是在扼殺人類唯一的希望。”克利夫蘭說。“公理號跨星系遠航需要負質量發生器,你要是毀了它,即使升空,公理號也會一直困在太陽系,補給全都會枯竭,你只不過是把所有人的死期往后延了一些而已!”

“地球鎮的背叛者!”托德高聲叫道,將能束槍對準了克利夫蘭。“公理號已經有一臺發生器了,你這個人類叛徒,和那個老頭一起下地獄去——”

托德只看到克利夫蘭的眼珠猛然向外飄忽了一瞬,好像在看他背后的什么東西。托德沒來得及回頭,灼熱突然從后背貫穿了心臟。劇痛混著驟黑沖襲大腦。他模模糊糊聽到了什么對話,卻再也沒有機會仔細辨認它們。下一秒,手上的槍被搶走,模糊的意識被貫穿頭顱的另一束灼熱奪去。

“有人失去父親了。”另一個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特納。”克利夫蘭望向自轉角出現的電子技師。兩人手上的能束槍都滾燙。托德俯倒在O區區長面前,雙眼半睜,血液自胸口不斷涌出,漫了一大片。克利夫蘭向后退一步,和特納望向碩大而結實的負質量發生器。

“公理號已經知道發生器的位置了。他們正在派人下來把它運回去。”特納的聲音仍然很平靜,他上前觀察發生器的控制系統。“負質量發生器的啟動很難,必須達到輸出端的同時開放與實時空間引力反饋,靠人力計算幾乎不可能達到這個條件。所以即使托德下命令,他也不能達到這個目的。”

發射工事里有運輸輪,已經有機器人先遣部隊飛進來了,一同發射力場束,將這個沉重無比的發生器抬到運輸輪上。然后會有WALL-A機器人將它緩緩拉回去。即使仍有這些機器人進行力場束輔助,在坑洼不平的大地上仍然預計耗時10h。

“為什么你要殺他?”克利夫蘭看到特納摸索著碩大負質量發生器的控制系統。他拆開面板,在機器人幫助下爬到沉重機器的其中一極之上。克利夫蘭清晰看到電子技師拿出剪刀。“你知道他不能啟動負質量發生器。”

“因為他是一個極端種族主義者,總會找機會殺死我們所有人。”特納剪掉了控制線。他無法拆開內部厚重致密足夠承受高壓的生成腔,剪掉那一條外部控制線已經是他的極限。然后他艱難爬向另一極,他的敵人只是時間。“別以為我有多深謀遠慮,我只是恐懼到時候直面他。”

他們終于緩緩離開發射井,遠眺見大批的機器人從灰暗的巨艦中涌出,克利夫蘭知道卡爾上尉最終采納了他的建議。特納仍然無聲而艱難地在昏暗天光之下固執地剪著。另一極的線埋在了下方,他連拆掉布線上方的外殼都很艱難,剪刀離最后這根外控制線始終只有永恒的幾厘米。顛簸讓鐵皮無情割破了他的手。快啊。特納的汗珠不斷滾落,那些機器人的力場已經在給他騰出操作空間。多剪一根,就能多一分活著回去飛船的機會……

他早知道公理號已經亂成一團,折躍井里的那些幽靈已經在對飛船的控制系統下手了。幽靈無法干預宏觀斷裂,那邊的人也在緊急拆解負質量發生器原型機。特納一點都不信任折躍井里那些人,雖然他并不厭惡他們。總之無論他們是好是壞,指望或者譴責他們都沒有一點用處,本來自己的性命就得靠自己去爭取。只是太多人都下意識把生命交給看似強于自己一等的人管理,連問都不問就把責任丟給他人,還要詰問管理不善。這種偷懶行為遲早讓懶掉的災禍回到自己頭上。

區區剪掉外部控制線根本無法徹底阻止那些幽靈的有意破壞,特納完全知道這點。他和克利夫蘭的臉上身上落滿了粘稠的灰,縫隙終于被撬開,他知道這已經是能處理的最后一根了,剪刀被他擰開,變成一把鈍得無比的單刀,一點點割著堅韌的管線。連剪刀都嵌了進去。不要在這里啟動。克利夫蘭和那些機器人把外部面板的控制元件取了出來。現在,飛船從外部看上去安靜無比。特納已經想象了無數悲觀的結果,但倘若那些幽靈就等著他們上飛船然后啟動飛船自毀一網打盡他們,他也死而無憾了。

“快離開!你們快離開!”兩個飛行機器人突然拽起特納和克利夫蘭的胳膊,剪刀滑落進縫隙,尖銳外殼刺啦一聲劃破了特納的手掌,他忍不住尖叫起來。但下一瞬自己雙腳已經離地,濃稠濕熱的風呼呼刮過全身,血很快浸透一大片衣角。

【抱歉,但是有什么事情登艦再處理吧,公理號隨時都可能起飛。】特納勉強認出這是公理號的機器人,它的電子語言在特納的植入設備里翻譯。

“怎么可能?”特納難以置信。“沒有適配的負質量發生器,怎么躍遷?”

【情況變化太快了,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證飛船順利起飛。】機器人的電子語言快速轉譯,【還有把地球鎮上剩下的人類送上飛船。】

克利夫蘭不語。康斯特號人的性格沒有那么無私。“誰命令你們帶我們回去的?”他問,但是得到的是一串聽不懂的電子回答。

“克利夫蘭,他們只接到了離艦的任務,這些機器人自愿搜尋地面上殘存的人類并接上飛船。”特納在狂風中艱難說話。“他們……他們主動把位置讓給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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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涌上飛船的大量民眾,艦上成員當然嚴陣以待可能的人肉炸彈,不僅沒收了所有登艦人的武器,還不論他們同意與否都注射了可供追蹤的微芯片。康斯特號人已經來不及讓這些人適應剛植入的芯片,流水線般把抱怨氣槍注射疼痛的地球鎮人推到下一個集中點。循環喇叭聲和瘦高蒼白的康斯特號人讓新來的地球鎮人噤聲。即使那些慣于生存在太空的人訓練有素,連日的忙碌使他們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面對個別持有頑固異議的地球鎮人和嘈雜背景,幾乎是盛怒地大聲吼叫。

“聽好了!不是上了飛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這里不歡迎懶蟲!要是誰膽敢不聽指揮搞破壞,只有被當場擊斃一個結局!”其中一個場的康斯特號人舉起手中的擊昏器。“通過技術測試的,立刻維護飛船系統!剩下的人,馬上支援艦內后勤工作!”

公理號飛船控制系統區域早是一團糟。康斯特號人知道卡爾上尉將大量艦載機器人移出艦外的行為,無不質疑高層的指示,因為機器人的高效算力才是將飛船從當前困境解救的關鍵,失去機器人的并聯算力輔助,光靠人力的技術攻破就是癡人說夢。在康斯特號人這里,機器人的價值遠遠大于新上船的這些人類。即使他們知道讓機器人出去是為人類生存騰出空間,但是假如有得選,他們會更希望把那些無用的地球鎮人趕下飛船。但強硬的高層命令在前,倒也只得運用好當前的資源來咬牙捉住一線生機了。幸虧高層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原先艦內運輸物資的機器人大量轉為中控區替補崗,保證算力儲備充裕及時;新上來的人類則接替原先機器人的艦內運輸崗位,用人數冗余暴力換取準確性。

沉浸在與強硬的外來信號對抗的技術艦員無暇顧及外面的陣勢變化,當前的情況使他們不止是一頭霧水,而且無比絕望。現在他們做的事情就好像在山火即將燃到的懸崖上反復移動,無論前進或后退都是死亡——他們甚至斷開公理號的信號中繼都無法阻止這個外來侵入者在系統中的攪動,但是再繼續斷開艦內通信,艦內的一切行動都將陷入混亂。它根本沒有在系統中的腳本,侵入途徑捉摸不透,唯一驗證有效的方法就是給起飛程序編寫厚厚的防火墻,直接阻止幽靈信號的侵入。然而防火墻數據和運行本身就是在給飛船電腦造成極大的存儲與運算負荷,起飛進程隨時都會被臃腫的保護程序卡死,保護程序反倒成了起飛的危險。

另一種拖慢的辦法是在線路中介入同樣水平的追蹤程序,只要幽靈信號一出現便進行立即對抗與程序修復。技術機器人就擔任了這樣的追蹤任務。但是幽靈信號下手深淺不定,敵意顯著,只是防火墻,它甚至還不愿去對抗,也不徹底破壞電腦程序。但只要技術機器人一連上,它的攻擊性也會立刻被調動起來,對機器人立刻下死手,剛開始這些機器人一接入,立刻被它抓住,強大的電流馬上將這些賽博騎兵的芯片燒毀。迅速之程度足夠讓它早在之前徹底燒毀公理號電腦了。甚至有康斯特號人自告奮勇作為追蹤者,貼顱信號儀的內機也沒逃過燒毀的命運,雖然沒有死亡,驟然電流變化導致的癲癇和劇烈頭痛也宣告了追蹤方案的失敗。他們不得不回到建立防火墻上,然而時不時還得派出追蹤員來判斷幽靈信號到底有無減弱。

眼看前線一個接一個倒下,飛船電腦控制權仍然拿不下,即使大家心知肚明還有大量替補崗,但無盡的消耗黑洞和看不見的未來也將希望蠶食殆盡,艦員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只等候屠宰的牲畜,無論如何抵抗都只有死路一條。仰首望向機房頂上堅固而黑暗的鋼板,深知祈求神明幫助不切實際,但在太空那么艱難的時日都挺過來,就在地球這個早知不善之地果然接連栽跟頭,恐怕氣數的確將盡,絕望不由得化為大罵:“操你媽的地球!”然后,繼續痛苦地埋頭,為完全沒有希望的未來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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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來自艦橋的命令,機器人們的反應比人類要安靜得多,像是一早知道這樣的事會發生一樣。實際上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機器人之間的信息交流比人類更廣泛、迅速甚至隱蔽。艦橋命令以騰出配重“暫離”飛船為理由的機器人將近70%都是公理號原先的艦員,這樣的信息很快不止傳遍公理號機器艦員,連康斯特號的機器人都知道了。擺明即使表面上保全人類,以康斯特號人為首的飛船高層仍然展示出排外的本質。

公理號機器人之間早交流過所有出艦的工類和編號。即使同為機械,短短兩三個月和康斯特號機器艦員之間的合作仍然無法徹底彌合兩個文化之間的差異,盡管協同指令執行良好,但公理號機器艦員仍然能夠清晰識別入駐的這些外來者強硬而帶有敵意的風格,無任務時他們幾乎沒有與康斯特號機器艦員建立新聯絡。維持他們繼續在艦上服役的只有當時奧托留下的最后一道“修好飛船直至順利起飛”的命令,否則在機器人之間或許也會由于觀念不合出現零星的矛盾沖突。現在被康斯特號人占據的高層下達這樣的命令,實在不出意外。但這回面對點出來的名單,公理號機器人決定不徹底執行。

他們當然不會直接抗命。機器艦員是飛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公理號機器人對這艘飛船更熟悉,康斯特號人適應再快,飛船上的某些可能很重要的細節也必定無法獲知,康斯特號高層也不會忽視這點。確認出艦的工類分配不是康斯特號高層為了單純排外而無理取鬧,公理號機器艦員們悄悄進行了內部調配,將一些編號替換成另一些個體。作為勞動層,他們甚至可能比位于最高層的科林都清楚,這樣做本質上不會對處理飛船事務造成任何影響,而且終于找到機會解答一直存在他們之中的一些疑惑。

奧托說是讓點到編號的機器人進入折躍井,實際上,他從來沒點過任何機器艦員。只有來自人類的一些流言斷續講述他的狀態,簡直和以前大相徑庭。現在折躍井的不明幽靈又在母艦中搗亂,他們必須去確認奧托的真實情況,或許前指揮官孤身一人在折躍井中與幽靈對抗,根本發不出求救的信號呢?他們并不奢望過去能幫什么忙,但就像奧托曾經交代過他們的,死磕當前是個死局,任何有機會改變的方式都得嘗試。

或許公理號機器艦員現在比地球鎮人還弱勢,直屬上級已經全部缺失,但是恰恰是這150年讓他們獲得了缺失上級也能形成組織性的能力,此時這項能力徹底發揮出來,甚至少數耳聞此事的康斯特號機器人也感到震撼。直到這些機器人浩浩蕩蕩地出艦,高層才發現其中有不少并不是原先指定的個體,但是苦于事務繁忙與情況變化之迅速,終于無暇阻止他們出艦以及重新調配。

康斯特號上層下達的命令是讓這些機器人暫時離艦,讓他們在地球上尋找殘留的小型飛行器或者靠本身的飛行能力逃逸到大氣層外,等待公理號起飛后歸艦。這種信息或許能哄一下人類,對于已經有太空服役數百年經歷的機器人而言,這樣淺顯易見的物理問題略微計算一下就知道等同于將他們放棄。既然下船不可避免,也不用花過多心思在質疑或者反抗這項決定上了,在人類群體很可能出現的扯皮情節直接被他們略過,而是直線到達“下船后該怎么辦”上。在ACNS甚至局域連接隱秘而迅速的交流后,一部分決定直奔從上船的O區科研人員那里獲知的O區小樓折躍井,一部分前往海島折躍井,剩下的,則決定在地球鎮上搜尋生還者。既然他們的位置已經被騰出來,無論現在的康斯特號人高層怎么考慮的,就必須讓這些騰出來的位置物盡其用。

然而前往折躍井的那些機器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們根本沒能如愿幫上前指揮官的忙。而奧托也想不到,這些機器人之中有他萬萬意料不到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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