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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舊秩序崩壞

經濟秩序的崩潰導致了國際政治秩序的崩壞。這是邏輯國際秩序崩壞的主線,即金融危機—經濟秩序崩潰—反建制運動—內部建制政治勢力倒臺—外溢到國家沖突—沖擊國際政治秩序。

特朗普上臺后扮演了“秩序破壞者”的角色,他積極“退群”,如退出《巴黎協定》,對中國發起經貿摩擦,讓世貿組織仲裁機構停擺,試圖推動“三零”(零關稅、零壁壘、零補貼)貿易協議,拒絕支付世界衛生組織的運營費用,多次數落北約成員國,指責德國出錢少還“通俄”。特朗普向國際政治秩序投下了一顆顆炸彈,過去穩定的美中、美歐關系立即降溫。

為什么特朗普對國際政治沖擊這么大?

盡管特朗普的動機是維護美國利益,但其行動所挑戰的不僅是美國民主黨極左派,還是兩黨建制派及其既得利益者捍衛的全球化舊秩序。特朗普在美國的反建制的單獨行動,容易引發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沖突,更易被解讀為國家矛盾、意識形態對立。

只是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暫時沒收了特朗普的大棒,民主黨人拜登借郵寄選票入主白宮。這場大選是美國歷史上最具爭議、斗爭最為激烈的大選之一。整個美國的政治激情都被這場大選點燃了,兩黨建制派勢力聯合民主黨激進派、進步派,啟動硅谷社交媒體力量,一起合力扳倒了特朗普。至此,這場建制與反建制的斗爭達到了局部高潮。

拜登是全球化舊秩序的典型捍衛者,他一上臺就讓美國重返《巴黎協定》,實施聯合西方世界戰略,推行世界主義價值觀,重塑美國的國際領導權。世界似乎又要回到舊秩序的框架中,但新冠肺炎疫情、能源危機、通貨膨脹和俄烏沖突正在改變各國民意、加劇世界分裂、重啟特朗普主義,正在擊碎拜登的“美國夢”。

先說英國。英國是一個具有保守主義傳統的國家,政治突變不是唐寧街的風格。但是,金融危機觸發的歐債危機著實改變了歐洲的民意,民粹福利主義興起,同時分離主義傾向加劇,一些人反對歐洲一體化和歐元。

這加快了英國脫歐的步伐。英國前首相特雷莎·梅是政治妥協的結果,同樣也是一位過渡式人物。她含淚辭職后,頭發蓬松的鮑里斯·約翰遜登場了。這位保守黨黨魁與特朗普有些像政治上的孿生兄弟,特朗普稱約翰遜為“英國特朗普”,還說約翰遜當選有他的功勞,因為他在英國很受歡迎。約翰遜很快主導了英國硬脫歐,戰略上迅速倒向美國,與加澳新一起組成盎格魯—撒克遜聯盟。

再說德國。艾哈德、科爾與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是德國崛起的締造者,也是歐洲一體化秩序的構建者。默克爾是過去十多年歐盟的中流砥柱,她堅決維護歐洲團結,阻止深陷債務危機的希臘退出歐元區,但此舉引發巨大爭議。默克爾是一個敢于硬杠特朗普的政客,但她與拜登應該是守衛舊秩序的完美二人組。拜登上臺后解除了之前特朗普因北溪二號對德國能源企業的制裁。默克爾還與普京、新興經濟體維持著固有的穩定關系。

但是,2021年大選,穩定的德國民意悄然生變,年輕選民開始拋棄默克爾的穩健與折衷主義,他們更關心德國在歐洲地緣政治上的不同表現。結果,勝出的中左翼社民黨與左翼綠黨、自民黨組閣,聯邦黨被踢出局。德國政治趨于碎片化和不穩定,極右翼政黨另類黨崛起獲得了10%選票,該政黨反對歐盟、反對歐元、反對移民、反對穆斯林、反對新能源政策,主張民族主義和保護德國。

俄烏沖突推了一把正在謀變的德國政治,德國出現了歷史性轉折,新總理朔爾茨宣布德國將打造一支強大的軍隊。前北約高級指揮官斯塔夫里迪斯對此表示:“我曾擔任北約盟軍最高指揮官四年,在每次會議上都找到默克爾,希望德國增加國防開支,但一無所獲,普京僅在48小時內就實現了。”[1]德國軍事崛起定然會沖擊目前聯合國的政治格局。

再看法國。馬克龍是典型的過渡式人物,他上臺的緣由與奧巴馬如出一轍。馬克龍年輕帥氣,娶自己的老師為妻,一副改革派的形象。但是,他上臺后與默克爾小心地維護著歐盟秩序。俄烏沖突引發了歐洲地緣政治危機,重新點燃了歐洲人的政治激情。這場戰爭有可能如韓國大選一樣給予澤穆爾“神助攻”。假如“法國特朗普”參選且勝出,那就意味著全球化的反抗者再下一城,將進一步攻陷歐洲政治舊秩序。

接著是日本。近些年,日本民意日趨洶涌,逐漸波及外交領域。首相岸田文雄打著“新資本主義”旗號上臺,贏得了舊秩序反對者的支持。他在《我的新資本主義大設計》中批判新自由主義擴大了貧富差距,承諾將致力于打造“增長和分配的良性循環”。岸田文雄其實批判錯了對象,目的則是打擊安倍及其細田派。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日本流行所謂的安倍經濟學——擴張財政和擴張貨幣(非新自由主義,而是凱恩斯主義)。此舉擴大了原本不大的日本的貧富差距,導致日本經濟呈低增長、低通脹、高泡沫、高債務的“日本化”趨勢。這就是全球化舊秩序的問題。安倍及其細田派在外交上給予反擊,主張選邊站外交,加強美日同盟,對亞太說狠話,還要與美“核共享”,試圖讓岸田文雄親美維中的模糊路線無路可走。俄烏沖突引發人們對亞太地緣政治的擔憂,岸田文雄或不甘“落后”,在外交上與安倍斗狠比狠。

接下來是韓國。韓國財閥是舊秩序的產物,是韓國威權主義樸正熙政府與國際資本協作的結果。1988年韓國進入格林尼治時間,民選總統開始與財閥總統進行血腥斗爭。文在寅起用尹錫悅“手刃”李、樸兩位總統,但文、尹兩人很快反目。尹錫悅在首爾勝出李在明25萬張票,這決定性的微弱票數可能來自首爾年輕人對房租、房價上漲的不滿。文在寅在大疫之下擴張貨幣,這一舊秩序的玩法損傷了民意。如今尹錫悅上臺,“青瓦臺詛咒”可能外溢到亞太關系上。

再看美國與拜登。美國是國際秩序改變的最大變數。拜登試圖恢復搖搖欲墜的舊秩序,但被困在政治身份分裂的三角政治生態之中,陷入貨幣超發引發的高通脹與俄烏沖突加劇的金融脆弱導致的滯脹泥潭之中。拜登上臺啟用老辦法發貨幣借錢送福利,結果通脹爆棚、債務膨脹。高通脹是信用貨幣失控的終結者,這場通脹意味著舊秩序貨幣擴張的操作逼近極限。

外交上,令人困惑的是拜登領銜的建制派為何沒有與新興國家修復關系。權力更替與特朗普給舊秩序中脆弱的國家關系劃開了一道裂痕。新冠肺炎疫情與特殊事件讓美國進步派與激進派的政治激情熊熊燃燒,如今拜登的建制派外交完全被這種火焰吞噬。2022年美國中期選舉,如果民主黨丟掉眾議院或兩院,特朗普很可能在2024年卷土重來。畢竟,特朗普主義已深耕美國。

目前,舊秩序與反舊秩序這兩股勢力處于激烈交鋒之中:

第一,利益分化嚴重。貧富分化、經濟沖突導致內部政治高度對立、社會嚴重撕裂。在年齡上,年輕人與老年人對秩序更為不滿,中年人還可能是過去經濟全球化、貨幣超發與房價上漲的受益者。尹錫悅激進支持者是20~29歲的年輕人和60歲以上的老年人,他們催生了如今國際舞臺上流行的素人政治和老人政治。

第二,政治激情高漲。特朗普們與傳統建制勢力短兵相接、水火不容,這大大點燃了各國的政治激情,各國大選的投票率均上漲,支持者分別在社交媒體上、街頭游行時“火拼”。這場反建制運動又加劇了國際沖突,政治激情裹挾民族主義傳導到國家斗爭中。土耳其、印度、韓國、越南、波蘭被戲稱為“油管五常”,五國網民在社交媒體搶奪話語權,令一些國家的民眾頗為嫉妒。

第三,不能忽略了烏克蘭與俄羅斯。烏克蘭與俄羅斯的邏輯不同于以上國家,它們沒有完全融入全球化舊秩序之中。蘇聯解體后,經濟全球化迅速發展,歐洲快速走向一體化,東歐及蘇聯內部聯盟國家融入這個秩序是當時的主流思潮。烏克蘭試圖加入歐盟與北約,但均未如愿,澤連斯基似乎是特朗普和拜登的結合體,這位政治素人用特朗普的方式謀求加入拜登捍衛的舊秩序。

拜登是舊秩序的捍衛者,特朗普是攪局者,普京是挑戰者,特朗普與普京的共識是均對國際秩序不滿。不同的是,普京最初希望加入全球化舊秩序,但因克里米亞危機斷送了機會。這場危機導致俄羅斯成了全球化秩序的邊緣人——命懸于能源貿易。實際上,俄羅斯的石油寡頭及普京也是舊秩序的受益者,他們與歐洲建制派開展能源合作,普京與德國兩位前總理默克爾、施羅德關系均不錯。施羅德卸任后還在俄羅斯石油巨頭里任職,在俄烏沖突時會見普京試圖調停。但是,僅是能源利益遠不足以滿足普京的政治需求,他希望在國際秩序中扮演規則制定者的角色。

舊秩序的不滿者有受害者、失意者、反抗者和邊緣人,他們除了特朗普、普京、藍領工人、被高房價壓迫的城市中產、飽受工業污染的民眾,還包括技術極客和數字貨幣擁躉——試圖用私人貨幣及無國界銀行系統來挑戰法定貨幣與金融秩序。他們的國籍、身份、職業均不同,各自的信仰與動機也不同;他們有極左也有極右,并不全是特朗普主義者。

當今全球化舊秩序的核心問題是國家制度與經濟全球化的矛盾,但是經濟秩序崩潰又會激起國家沖突與民族主義,國家機器將進一步得到強化——正如美國金融監管部門正借制裁俄羅斯之機打擊加密貨幣。

全球化失衡秩序與反秩序之間注定有一場漫長而殘酷的斗爭。金融危機沖垮了全球化經濟秩序,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了逆全球化,俄烏沖突觸發了國際地緣政治危機。國際產業分工重整,政治三角格局生變,國家緩沖地帶消失,軍備競賽開啟,國家謀求抱團。舊勢力垮臺,新人政治崛起;舊秩序崩壞,新秩序遙遙無期。世界進入后秩序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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