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錯落的磚石小屋、簡單樸素的裝飾、無處不在的圖騰,這一切與她的夢境那么相似,卻又如此陌生。黎施麗站在原地沉浸地觀望著,細(xì)細(xì)回憶比對、卻發(fā)現(xiàn)無法將這里與自己的夢境完全應(yīng)證。
圍著頭巾的女人叫斯佩爾斯,雖然不施粉黛,但能看出五官十分深邃,雙目異瞳,充滿濃烈的異域混血感。但她說話時嗓音較為粗曠,與精致的外貌形成強(qiáng)烈的反差。
“去「左明教」還需半天時間,那邊只是上午接受船只停泊,所以我們今天在這里休息,明日即可出發(fā)。”她指了指靠近岸邊的一棟小屋,那里便是給客人臨時休憩的居所。“進(jìn)入圣島之前需要沐浴清潔,洗滌靈魂,這是我們教會必須遵守的一大條約。所有的洗漱物品這里面都有,如果有其他額外需要也可以隨時來旁邊找我。今明兩天由我一直在這里值守。”
“心懷感恩,光明予路。”SIO對著斯佩爾斯張開雙手,又微微合上雙肩,顯然是在互相行禮。
得到他們無需求的答復(fù)后,女子便放心的離開了。
“教授,你看這、這會不會是我夢境里的場景……”直至女子離開后,黎施麗才開始表露自己的激動情緒,這是她第一次在現(xiàn)實社會中看見她的夢境。
“沒錯,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但是是類似的建筑物。呵呵,原本只是懷疑,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了,你的夢境與這里絕對有關(guān)!”
他們邊走邊交談著,對照著夢境談?wù)摿撕芏喑^尋常認(rèn)知的事情,SIO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討論什么,只好將注意力放在今晚休息的房子上,搶先一步地打開了大門。
本來還在討論中爭論地不止不休的兩人,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所打斷:燭火與燈光輝映的小屋內(nèi),餐桌上擺滿了美味誘人的各種食物,飄散著迷人的香氣;溫暖的壁櫥正燃著火苗,微弱的光暈像是發(fā)出靈魂深處的邀請。
在連日的奔波之下,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盛情邀請”。喬三人在這里度過了數(shù)十天以來最快樂的一晚。
前往「左明教」的路程比想象中快了很多。第二天清晨,斯佩爾斯帶著他們從這個島嶼出發(fā)乘坐一輛小型快艇,僅僅半天時間就抵達(dá)了「左明教」所在地。
而島上早已知曉他們的來臨。
沒有想象中的濃霧彌漫,雖然依舊是陰天,但是整個島嶼的可見度非常高,空氣異常清新,處處都是農(nóng)田與花園。一路上都有在勞作的人們,像一片世外桃源般,人們互相面帶微笑地與他們的引路人打著招呼,絲毫不像一個古典肅穆的教會氛圍。
“斯佩爾斯,斯佩爾斯,這里!”
跟著斯佩爾斯前行的三人才剛剛登島,就聽到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站著一行兩人在對他們發(fā)出呼喚。
斯佩爾斯輕輕拉下了頭巾,露出一頭鮮紅如幟的長發(fā),腳步輕快地往對方走去。因為突然加速走得過快,差點兒令黎施麗他們沒能跟上。
樹下站著2個身穿黃布與黑布的男子,其中一個戴著白色禮帽,顯然身份地位崇高。
“心懷感恩,光明予路。”斯佩爾斯快速地和對方行了個禮,轉(zhuǎn)而問道,“盧科先生,您怎么親自來了?”嗓音出奇地溫柔,與昨日相差巨大。
黎施麗與喬林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神明之子給了我指示。我們遵從祂的神旨,前來迎接我們的救世之人。”頭戴白帽子的男子作出回答,而他身后的男子捧出了手上所攜帶的禮物。
那是一束藍(lán)紫色的花束,是黎施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個“藍(lán)紫色月亮”,這和夢境里的色彩幾乎一模一樣。
“深呼吸,閉氣5秒然后再吐氣,準(zhǔn)備好5.4.3.2.1……”喬林熟悉的嗓音突然響起,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扶在她的肩膀,穩(wěn)定住了黎施麗波動的情緒。
一組深呼吸之后,黎施麗才發(fā)現(xiàn)她的后背早已濕透。還好有喬林在旁邊,把她岌岌可危的思緒拯救回來。
“你還好嗎?需要看醫(yī)生嗎?”出乎意料的是斯佩爾斯十分地關(guān)心黎施麗,與昨晚接待他們時的客氣截然不同。
黎施麗搖搖頭說這是被夢魘住了,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愿,因為這是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的無助。
“心懷感恩,光明予路。”被稱呼為盧科的男子對著黎施麗一行人施禮,“我尊貴的客人們,受主所示,祂現(xiàn)在暫時無法接見。所以今日將由我接待你們,全程陪同。請放輕松隨意參觀,待明日即可接見我們的活佛,圣主的孩子,行走的神明。”語畢,他也轉(zhuǎn)向望著SIO,面帶微笑。“你修行的族人也已經(jīng)在等你了。看你的膚色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病很久了,趕快與他們?nèi)R合吧,后續(xù)的治療與朝圣也會專門有人指引的。”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先生!”SIO還是一幅孩子心性,將喜怒哀樂都留在臉上。“教授,黎小姐,十分感謝這一路的照拂,我們就此分別吧。也愿你們早日找尋到自己的答案。”
與SIO的分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愿他能早日治愈疾病。
“盧科先生,能讓我主力接待嗎?畢竟是我一路帶他們過來的。”斯佩爾斯?jié)M臉希冀地看著盧科,依舊十分地積極主動。
盧科沒有回答,只是高高的仰起了頭,指了指看著的天空。這時他們才看清他的臉,是一張蒼白且干凈的臉龐,罕見的金黃色瞳孔,五官十分立體、俊朗,年齡似乎不大,約20出頭的模樣。
“好的,盧科先生。”斯佩爾斯面帶羞愧地低下了頭,“一切遵循神的指引。”
面對這種近乎洗腦、謎一樣的操作,喬林和黎施麗不得不加深更多的心理戒備。
……
“外面的世界充滿危險,海里也是各種污穢與輻射,所以我們在這里生活下來,世世代代都遵循自然的規(guī)則,慢慢就將這個島嶼改造成了現(xiàn)如今這種宜居的模樣,留下來的基本都是慕名而來的修行之人,通過對生命狀態(tài)的感悟,我們無限的靠近和領(lǐng)悟神的旨意。”
一路上,盧科都在不停地講解關(guān)于他們教會的理念,關(guān)于對禪、靈魂、神圣、道、太極、萬物、乾坤陰陽、肉身等的理解,但絲毫沒有提及任何關(guān)于“救世之人、夢境、藍(lán)紫色鮮花”有關(guān)的話題,似乎更像是有意避免。
“月光癥是水世界后的一種基因改變、免疫缺陷類疾病,他們在外界并無法得到有效治療,你看,只有在我們偉大的主的保護(hù)下,才有可能獲得生機(jī)。”盧科和黑袍男子帶著黎施麗一行人走在田間的泥土小道上,旁邊不斷有牛馬車進(jìn)進(jìn)出出。乍看之下,一切似乎與尋常人類一般,但仔細(xì)觀察后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都或多或少是月光癥的患者。
“受主的指引,他們混亂的大腦能在這里得到恒定,這部分病人能得到拯救。至于本身機(jī)體的奔潰,只有取決于他自己能悟到多少神的福佑,才有機(jī)會幸免滅亡。”
這也算是水世界后無法挽回的悲劇了。
“哪怕已經(jīng)在島上了,我還是感覺很不真切。”不知不覺中,黎施麗和喬林‘落’在隊伍的最后面。“如果真的是這個宗教所為導(dǎo)致我的大腦混亂,我又能改變什么?是能抵抗他們的洗腦,還是能找回自己的記憶?”黎施麗連連搖頭,“我連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都覺得虛偽,更別提求助他們的‘神圣’放我一馬。”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盧科先生越過同伴,突然折身返回道,“道德體系是野蠻系統(tǒng)的象征,我們從來不強(qiáng)求本心拒絕的事物,那本身就違背我們的’道‘,會使意識陷入瘋狂。如果神圣的存在拿走了你的記憶而導(dǎo)致了你的混亂,那只有一個可能,是那段記憶并不屬于你。”
“并不屬于……我?”
然后這個問題并沒有等來預(yù)料之外的答案,因為無人可回答。
一直走到道路的盡頭,才看見真正屬于宗教的部分——一座十分龐大的古典建筑集群。蜿蜒曲折的小路盤旋在丘陵地貌上,拾階而上,盤旋著一座白墻紅頂?shù)慕ㄖw,莊嚴(yán)肅穆中令人不由地肅然起敬,令人相信這是神圣吻過的土地,諸神庇佑的圣堂。
“主讓你們今晚就住在圣殿旁的居室,接受神靈的洗禮。”盧科恭敬地行禮之后便離開了。
教會大堂是非常典型的古典建筑,在整個方形平頂?shù)幕\罩下,大堂內(nèi)十分的空曠、神圣。唯一不和諧的是聚集了非常多的“病人”,導(dǎo)致現(xiàn)場十分喧嘩吵鬧。
有的人將自己裹作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有的人不停地痛苦流涕,非常自責(zé);有的人雙目失神,不停地原地轉(zhuǎn)圈……
數(shù)十人聚集在這里,在喬林這種專業(yè)心理醫(yī)生看來,這是十分恐怖的事。一個病人都能影響數(shù)十人,而這里起碼聚集了二、三十個病人,如果有會互相傳染的精神疾病,無疑是一場全力沖刺的自殺。
這里的氛圍實在是不正常。
“喬林教授,這……“黎施麗也被其中的瘋狂有些感染了,感覺自己一時之間分不清這里是真實的還是一場幻境。喬林看著她越發(fā)迷離的眼神,果斷地伸手將她一把拉了回來,才讓她的精神意識免于崩潰。
“喬林教授,黎施麗女士,你們怎么在這里?”熟悉地女聲從人群中傳來。
原來是斯佩爾斯,她正在人群里為人們做著看護(hù)治療。
在解釋了是盧科先生讓他們今晚在這里休息。斯佩爾斯面露苦笑地回答道,“原來如此,確實是盧科先生會做的事情。”
原來盧科是斯佩爾斯的“哥哥”,他們小時候在一起流浪,在不同的船上周轉(zhuǎn),盜竊食物。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有一個穩(wěn)定的居所、一個家。直到他們在青年時期遇見了「左明神」的使者,跟著他們所運(yùn)輸?shù)某ゲ∪艘煌菎u,才逐漸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和人生方向。
“修行是一件亟需悟性的事情。最大的能力就是‘無為’。通過心靈自身的感悟,放下執(zhí)著,順其自然,才能打開通往心靈與神秘的大門。而盧科先生的悟性極高,是為數(shù)不多僅修行數(shù)年就能收到神的指引的人,因此很快就升級到高級執(zhí)事,替神在人間行走、幫助所有迷途的民眾、為一些信徒進(jìn)行治療。所以……他說的任何事以及做得任何行為,都是神明的旨意。”
斯佩爾斯指了指大堂。
“不過這些人都是非常嚴(yán)重的疾病,不接近神、依靠神的力量,是無法轉(zhuǎn)醒的。所以我們是不會單獨治療的。”
“喬林教授,黎施麗女士,這邊請。“一個身穿黃色披帛的女子走上前來,眼神清明,絲毫未見其受影響。“活佛知道你們來了,祂現(xiàn)在想見你們。”
果然盧科會帶她們突然過來,是受到“神明“的指引。
見活佛之前,他們有過很多設(shè)想都是關(guān)于怎么才能見到活佛的。然而今天不費(fèi)吹灰之力受到了活佛主動召見,這倒是很出乎他們意料。
“他們都是在接受我們「左明神」的洗禮、清洗自己的罪惡,只有這樣才有康復(fù)的可能性,所以你們不必?fù)?dān)心。“女子是橢圓的臉型,白白凈凈的臉龐上,印著兩灣淺淺的酒窩,配合著溫柔親和的嗓音,令人十分舒適。喬林他們也沒時間繼續(xù)深想,在看見女子越行越遠(yuǎn)后,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為什么活佛突然有空見我們了?”黎施麗問道。
聞言,女子停頓了下步伐:“神的想法我們是無法悟透的。”
在昏暗的走廊不知度過了多少蜿蜒曲折,領(lǐng)路的女子才終于停下了腳步。她的面前是一扇略顯破舊的木門,和整個神殿的氣派格格不入,就似被文明遺忘的角落一般。
才剛抵達(dá)門口,就聽見里面響起了聲音:
“Tasha,你下去吧,讓他們進(jìn)來。“被稱為Tasha的女子雙手張開,又微微合上雙肩,以宗教禮儀向客人表示著道別。
喬林和黎施麗也未多做扭捏,單刀直入地推開了那扇破舊的大門。
“嘎——吱——“
大門一開一合間,他們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活佛,活著的神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