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云深酒氣上臉,臉頰漸漸染上桃花顏色,說話不禁有些停頓,他的眼神一直飄飄地落在許清潺的臉上。突然他搖晃著身子站起來,想要走向許清潺,但還沒走幾步,腳步一軟就摔下了。
幸好在他一站起時,許清潺就直著身看緊了他,這醉貓的模樣她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了。許清潺在他身形搖晃要摔下的時候,立刻出手相扶,但還是遠隔著一段距離,腦袋不甚清醒的寧云深半跪在地上,幾乎半個身子掛在她的腰上,目光很是迷離。
看他一副醉意,許清潺立馬后悔讓寧云深帶酒了。一晚不喝也沒什么,現(xiàn)在照顧醉酒的家伙好麻煩啊。
許清潺拉著他起身,撐著他的腰打算扛他進屋。心里滿是抱怨:早知道就不聽他的,好好地待在屋里吃個夜宵就好了!現(xiàn)在做苦力的又是她!寧云深一路配合,進屋后卻掙扎著不愿意往前走了。
兩手推搡著許清潺的胳膊,寧云深嬌氣地說,“我還能喝!姐姐、姐姐、不要走……我還能喝,不要走。我可以陪你喝。不要進去,不睡覺。不要,我不要!”
許清潺被推著肩,頭也有些暈了,在這家伙兒的心里,她究竟是有多愛喝酒啊?!好吧,她就算是酒不離身,每日小酌,但也沒有到“嗜酒如命”的地步吧?用力抱住寧云深,連拖帶拽地往里屋走去,許清潺沒好氣地說,“我不喝酒,不用你陪!往這邊走。”
被拉住的寧云深暈暈乎乎地跟著走,有些迷糊地問,“姐姐不喝了嗎?為什么?姐姐不喜歡喝酒了嗎?”他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張望,不知對誰說話。
矮了大半個頭的許清潺抬頭白了他一眼,拖拉到床邊的時候直接把人“扔”下了。叉腰喘了口氣,許清潺打算出門把之前的那個送膳的侍從給叫回來,也不知道這宮里的下人去哪找。從沒在這院子見過別人。
“我不喝酒了!不要讓我一個人。這里好黑,我好怕,姐姐。”寧云深探著腰身,雙手拉住許清潺的手,語無倫次地說著。許清潺摁了摁太陽穴,頭疼得厲害。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手被抓得緊緊的,跟上了鎖似的。許清潺拽不動他,只好挨著床邊坐下,身心俱疲。靠著床桿,許清潺看著床紗嘆氣,屋里的蠟油燒的旺盛,開著窗,床頭也能看到月光,室內鋪著半邊柔光。
所以說,哪里黑啊?
寧云深縮著肩靠在許清潺的肩側,神色既脆弱又不安。許清潺摸了摸他的額頭,擔憂地問,“怎么了?”
“好黑。”寧云深害怕極了。濃墨般漆黑的屋子,沒有一點聲音,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什么也看不見了。又是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待在黑暗里,只有他一個人。
“黑?要不要把蠟燭放近一點?看不清嗎?”許清潺想要起身去拿蠟燭,寧云深慌張地拉住她的手,驚恐地說,“姐姐不要走!我不要燈了!你別走!別丟下我!”
寧云深的精神很不好,繃得很緊。許清潺不安地坐下,以往醉酒他從沒有這樣,不哭不鬧,卻神經(jīng)兮兮的,明明夜視一直很好卻一直喊黑,何況屋內是半明亮的不至于看不見。
“阿深,別怕。你認真看我,看得清嗎?”許清潺抬起寧云深的臉,輕聲問。
目光一直不安放空的寧云深被抬起下巴,眼睛對上許清潺的雙目,漸漸清明,他伸出手猶豫地觸碰許清潺的五官,“姐姐?”
“嗯,是我。看得清嗎?這是我的眼睛哦。”許清潺輕聲回答,任由他的指腹撫過自己的臉頰、眼睛、鼻梁、雙唇。寧云深把手指停在許清潺的唇上,悲傷地望著她的眼睛,委屈地說,“我以為,就剩我一個了。姐姐。”
所以,他以為抱著的是什么?
一直喊著“姐姐”,卻認為屋里只有一個人嗎?那她是什么?許清潺小聲地在心里罵了一句“兔崽子”。
“屋里不黑,有月光呢。有什么好怕的。別緊張兮兮的,累就睡吧。”許清潺拍拍他的背。
寧云深望著她的眼睛忽然把頭靠在許清潺的肩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又是花朝,每一次他們都把留在屋里,這次我自己跑了。他們再也關不了我了。姐姐,我不喜歡和他們一起,十七年,只有和你在一起的花朝節(jié)才是歡喜的。”
上半身被壓住的許清潺有點氣虛、胸悶。現(xiàn)在的孩子越來越壯實了。寧云深笑著握住了許清潺的手心,想到了鎖在黑夜里的故事。
“姐姐,我不想留在這里,你帶我走好嗎?”寧云深看著她的眼睛,話一說出口又后悔了,目光暗淡,低落地靠在許清潺的肩上,“他們不會放過我。不能連累姐姐。可是……”
“嘶!”許清潺感覺手上吃痛,寧云深立刻松手,小心地揉揉了。他又傷了姐姐。
感覺到了寧云深身上的負面情緒,許清潺并不清楚來源,可仍不希望他繼續(xù)這樣,了無生氣的,讓人看著就沒勁兒。
“喜歡什么?我給你買。上次不是說想要十八學士的花燈嗎?我做了一個,不過沒帶身上,明天再給你弄一個好嗎?想不想喝我藏在村里的桃花酒?我讓青煙送過來,陪你喝兩杯?上次你還說要我給你畫幅畫像,明天給你畫,好嗎?”
聽著許清潺的許諾,寧云深的眼睛跟著一點點地亮起,他抬起頭看向她,欣喜得問,“真的?”許清潺毫不猶豫地點頭。
開心就好,別死氣沉沉的。讓人見了怪難受的。
“我還要姐姐陪我,陪我做很多很多事。”寧云深開始憧憬未來,心里的愿望一個一個冒出來,越說越開心。最后忍不住伸手摟住許清潺的脖子,陶醉地問,“姐姐,都會答應嗎?”
看著那不切實際的小眼神,許清潺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冷冷地拒絕了,“不會。”差點忘了這個心懷鬼胎的狼崽子之前的話。大意了。
“騙子!姐姐又騙我!”當初應得好好的,現(xiàn)在轉身就不認賬了。寧云深兇著眼委屈地罵道,摁著許清潺的肩膀氣憤極了。
被指責成言而無信之人許清潺一頭霧水,攤著手不解地問,“我騙你什么了?”能別這么看人嗎?整的她跟薄情郎似的。她可沒答應過他什么。應該。
“姐姐在晴雪山上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你說要陪我,會一直在我身邊。現(xiàn)在……騙子!”寧云深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許清潺一句句“騙子”說的是擲地有聲。
晴雪山?許清潺吃力地回憶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黑白輪轉的,那么多話誰能記得清啊?“我那話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會在你身邊,支持你,幫助你,做你永遠的朋友。我哪有撒謊!?”那時候白雪飄飄、雪峰之上,感情不就上來了嘛?!約定一下友誼,承諾一下感情,不行嗎!?跟那么多姐妹喝酒聊天,說過那么多未來,也沒誰像他一樣,揪著字眼不放啊?
“騙子。”寧云深不為所動,認定自己的決定。
許清潺無力回天,氣餒地靠在床前,一副隨他樂意的表情。她不和酒鬼一般見識。
寧云深突然跨坐在許清潺的腰上,把她摁倒在床上,雙手撐在床上,認真地說,“姐姐,留下來。陪著我,好嗎?”不要走。
“姐姐,留下來,住在這里好嗎?我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在宮里姐姐可以隨意出行,就是換一個地方住下,沒什么不同的。可以留在這里陪我嗎?姐姐答應過的,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威脅我了,我可以保護姐姐!”所以,留下來,陪我,好嗎?
“身份?姐姐就是姐姐啊!如果姐姐愿意,那這座宮殿的主人就是姐姐。就像當初在院子一樣,姐姐做主。不會有其他人存在。”只要姐姐愿意,他就把所有的一切都雙手奉上,包括他自己。只要她愿意。
“我只是想和姐姐在一起。”僅此而已,不可以嗎?連這樣都不行嗎?只是,想要一個人,只是想要她陪著,為什么,不可以?
“我最喜歡姐姐了!只喜歡姐姐一個人!”
姐姐呢?姐姐不是也喜歡他嗎?為什么不答應呢?哦!因為,姐姐最喜歡的,不是他啊。姐姐有太多喜歡的人了,太多了,他只有姐姐,可是……光的朋友太多了,所以不在乎影子了。
許清潺看著身上的人愣住了。又是這句嗎?
“阿深,你不是小孩子了。可你還不明白,姐姐只是姐姐,可以做親人陪伴你,但是……”許清潺還想解釋,就被打斷了。
“不能留下來嗎?姐姐還是不答應嗎?”
背著光,許清潺看不清他的表情,從平淡的語氣里也聽不出什么情緒,似乎比上次平靜一些了。應該是想通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