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時差遠距離傳送物體是相當實用的技術,這意味著他們要去的地方將不存在距離障礙,“遠征南極”實際上也就成了比較好聽的口號,他往來于南極和馬埃塔古拉就像轉個身那樣方便,打個呵欠那樣隨意,他知道自己的“反省”還不足以消除克曼的疑慮,克曼下一步的舉動就是掌握他的行蹤,現在看來是不容易了,因為每時每刻他所在的地方都有兩種可能。西何把南極基地定在南緯130東徑1280,讓阿二、米俑等人按計劃把人員和物質分批傳送到指定位置。
克曼并不在乎西何是否交出基地,在他看來西何的收斂正說明了他是居心叵測的。所以他才是這場心計較量的勝出者。西何是不想錯失機會,所以反省的動作有點大,而且交出基地僅是一種行式,基地的操縱者仍然是他。
克曼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從此就有了防范之心。馬埃塔古拉在西何的領導下日漸強大起來,留給他的卻是影子,但他深知目前西何的作用仍是不可替代的,制裁他必需在他們的科技文明全面發展起來之后,那個時候也是馬埃塔古拉新人輩出的時候。
當初選用南茲戴爾和埃果,是因為倆人曾經和卡羅拉多他們一樣同是西何的追隨者,而今卻倍受冷落,克曼抓住這一心態,給他們一次機會,不僅能讓他們發揮最大的潛能,死心塌地為他賣命,而且無形中就把他們和西何對立起來。這一點克曼是不能授意出來的,即使他們表現出對西何的不滿,他也要說西何真是不容易,重擔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的衰老令人心焦,成就未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等等諸如此類的話。他不會糊涂到向別人表明自己已受到潛在威脅的。
擴建宮邸是他自己說的,那是裝裝樣子,破譯馬埃塔古拉鼠人進化之謎卻不是說說就算了。他在物色南茲戴爾和埃果的時候,他們說最想弄明白的就是自身進化之謎,這是他們立足宇宙之本,以前西何雖然提出他們的進化不是偶然的,但始終沒給出明確答復。這也是克曼多年未了的心愿,他認為看待生活中一些未知的問題雖然不能說是活著的目標,卻可以視為一種樂趣,同時覺得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選題,意義是非同尋常的,不論能否破解這個迷團,首先它的意義是深遠的,且不說族人的視線如何轉向,族人們肯定會聯想到西何沒能挑起這個大梁是因為他也有落伍的時候,更能說明他老了,而馬埃塔古拉每天都有老死的族人。
南茲戴爾和埃果一直沒能參與西何的計劃,但他們認為這并不能說明自己不是優秀的,沒得到重用是西何的失誤,自己卻不能自甘沉默,只要有適當的環境和相應的條件,同樣能做得出色。他們要尋找一個突破口,必須是他們能解決的卻是西何做不了的,否則影響就不夠深遠。
于是想到他們自身飛速進化之謎。兩人埋頭潛心鉆研,然而他們沒有西何花數年心血建立起來的龐大的科研基礎施設,西何大權在握,計劃又十分周密,每個部門機構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他們根本就沒有借助的機會。缺少系統的技術支持,很難有實質性的進展,除了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他們的理論仍是模糊一團。陷入困境的他們最后想到求見克曼,如果這時候不是克曼對西何心存芥蒂開始物色人選,加之那個未了的心愿,很難說克曼會給他們怎樣的答復。
克曼要在基地中為他們劃出獨立的試驗室是沒有人能夠阻攔的,當真是他提出的建立獨立試驗室,西何比誰躲得都快,這正好,西何不參與此事正合他意??上攵掀澊鳡柡桶9母屑こ潭?,仿佛要做的是克曼賦予他們的使命,雖然這場較量只局限于他們和西何之間,但成敗與否已不再是他倆個人的事情,畢竟他倆受克曼的知遇之恩,而另一方是馬埃塔古拉的精神教父,克曼可以不在乎,但他們已經把這看成是使命也是克曼的尊嚴,他們誓用生命撼衛這種尊嚴。
克曼在生物工程領域的一些見解更讓南茲戴爾和埃果大為吃驚,他認為地球人的基因檢測技術最大的失誤就是沒能做到自身的信息辨認,仍是人為的主觀定義,但整體而言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他還說,人類早就完成了基因序列檢測,長期以來在生命工程領域方面卻少有建樹,不得不讓人懷疑基因檢測的正確性,最為突出的案例就是近百年前人類的一場“瘟疫”,那一時期正是人類科技文明高速發展的黃金階段,尤其在生物工程方面,然而他們卻束手無策,直到幾年后人類自稱已經徹底完成基因檢測,對那場災難也始終沒能形成定論。南茲戴爾想讓他說詳細一些,克曼說他只是聽說而已,事隔多年恐怕找不到相關的資料了。他又說西何曾經也提到他們的進化,只是為現在的計劃所迫,無力分心。他鼓勵倆人好好干,為西何減輕一些壓力。他們當然不知道克曼心中想的,克曼卻明白這將是他倆與西何暗中的一場較量,而且他不能肯定沒有西何的參與他倆能破譯這個迷團。但結局是次要的,他看重的是過程。
這是克曼第二次來到基地,沒有西何,馬埃塔古拉的強大給他的不再是影子般的感覺。他走在空曠的走道里,像一粒飄浮在管道中的塵埃,金屬的質感透出巖石的堅硬,所有的單元都能見到集結的程控晶格成排地閃耀著流光,仿佛演奏著一曲飄渺、逍遙的宇宙之音。全副武裝的衛士神情蕭颯地站在要道之處,基地人員往來其間,忙而不亂,一派高度流程高度集成的景象。在他的想象中基地就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總感到陌生,因為這里是馬埃塔古拉。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西何,然而當他不再抽象地面對西何的思想時,卻隱約覺得西何作為馬埃塔古拉的子民有如此超乎尋常的創造力和想象力是難以解釋的。
他來到終端全景監控室,坐在寬大舒適的座椅上,他由不住地生氣,看看吧,看看這些,再是垃圾,西何能總享受他享受不到的東西??_拉多站在一旁小心地候著,帶有一種病態的溫馴,克曼看著就覺得不舒服,說他是敗類,他又是無辜的,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和西何創造了馬埃塔古拉的奇跡。
克曼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一點。座椅像一副氣囊包裹著他,他轉動一下身軀,那種飄的感覺又讓他愜意了好一會。他想聽卡羅拉多說點什么,卡羅拉多的嘴巴卻像上了鎖。他想,西何遠在南極,全景監控室就成了擺設,但西何肯定有辦法能看到這里發生的一切。他對卡羅拉多說,他們雖然掌握遠程傳送技術,但是來回跑總是不方便。卡羅拉多說他們盜用地球人的外空遙感頻段,一般情況下靠圖像聯系。他不等克曼問就解釋說,盜用的是邊緣頻段,經過變頻加密,這一頻段具有絕對的保密性。卡羅拉多眨了眨眼睛,問他是不是要和西何聯系,克曼搖了搖食指,心情沉了下去。由此看來,西何去不去南極都無關大局。于是克曼更加確信西何很可能是想急于擺脫他的控制。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測,但不論西何是怎樣想的,沒有阻攔他去南極是一個極大的失誤。
他暗暗冷笑,問自己,要西何死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但是他又怎么可能讓西何輕易死去呢?他心中的種種好奇和疑惑不能隨著西何的死而永遠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