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科不會為了討莎奴歡心去聽課。比起族人，他顯得有些特別，倒不是因為他是克曼的兒子。他討厭西何，盡管西何的某些觀點他是贊同的，比如不能一直生活在地球人的垃圾中。

西何在他眼中有一種另類的古怪，那堂課給他留下的思考是，蜜蜂之所以被撞昏，是因為它不識時務地鉆進了不屬于它的而且是它的力量不能控制的地方，這也就像他們如果盲目抄襲地球人類的文明，充當什么先驅，其結果也會像那只蜜蜂一樣。

道理如此簡單，女友卻看不明白，她把蜜蜂托在手心里竟然露出憐憫的樣子，還說他壞。這很可笑，就憑這一點不值得去討她歡心。

這是新的一天。他想，為了擺脫地球人的垃圾，應該努力了。他不會按照西何的思路去做，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步驟，但畢竟開始了思考。這對他來說十分重要。

他看見西何的那輛據說能開到海里的可以像船一樣行駛的車。相比之下，他的車就空有一身漂亮的外殼了。他認為西何確實有能耐，至少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他還不懂得自卑，所以這輛車的出現給他提供了一個思考的角度，相同的動力為什么產生不同的效果？這樣的問題在西何眼里幼稚得簡直不可思議。盡管他已經不可避免地掉進了一種思考陷阱，然而這是一種不同凡響的自悟，因為與西何無關。

在他發愣的功夫，西何和他的助手卡羅拉多來到他面前。他的記性真好，一眼就認出克科曾經聽過他的課。

西何說：“我的王子，允許我冒昧地提醒你，這個時候，你應該在課堂里。”

克科很不習慣別人這樣稱呼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樣說好像我們都應該去聽你的課，可是你現在卻站在這里。”

西何看上去十分愉快，根本就沒在意克科的頂撞。他說，今天是一個十分特別的日子，我們馬埃塔古拉族偉大的藍圖在今早決定了，今天的課由別人繼續，以后會越來越重要，它關系到我們不久的未來。

克科突然變得比西何更開心，嘴咧得能把腦袋分成兩半，說道：“你是我們的精神教父，所以我請教你一個問題，我們吃一樣的食物，為何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西何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他的笑容延續了片刻后才僵在那里，面對如此簡單的問題，他卻難以回答。他原以為克科會對他的話題產生濃厚的興趣，會問點什么，然而克科連一點沉默都沒有就把話題轉移了。

克科心里滿足極了，西何不是無懈可擊的，以前對西何的反感憑的是直覺，現在有理由表示懷疑了。他的腦海中突然跳進一個想法，他要遠行。這個想法讓他興奮得仿佛手能輕而易舉插進西何的胸膛。

克科的背影對西何是一種挫敗，面對挫敗，他二十年前就學會了忍耐，可是克科是什么角色？一只無知的鼠類，再是克曼的兒子也不能這樣無理，何況也不是一個量級上的對手。他受不了克科的傲慢，想來點反擊，克科已經走遠，他只能聽聽自己的冷笑。

卡羅拉多看到他的遲緩，以為他們的精神教父又在進行另一種偉大的思考了，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唯恐踩住西何的影子。

早上，西何和卡羅拉多來見克曼，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興奮，看著克曼，腦海中浮現的是另一個人的身影，像是皮爾南多，又像是斯蒂文，忽而又變成鐵虞那幅蒼白的面孔，最后清晰起來的是云啟重的身影。他一直沒有機會和云啟重正面交手，事隔多年，他尚且還活著，那么比他年輕的云啟重一定還沒死吧？

這就好！他的笑容變得古怪起來。克曼知道他有要事相告，可是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看到克曼的等待，想盡力簡練陳述，可是由于極度亢奮，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陳述顯得冗長不堪。如果克曼以前不知道他的構思，現在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不過他還是能理解西何的，甚至被他的描述感染了。

按西何的說法，時空觀念和新數理概念的完成，他們肯定能超越地球人類的文明。克曼認為超越可能未必，但未來他們極有可能和地球人類的文明同步。想想看吧，他們這一代人如果在他的帶領下跨入人類的高等文明，那該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動、興奮的事情啊！

他的想象瞬間變得開闊起來，背景音樂是一篇狂想曲，飄渺的天地間聳立著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那就是他，一個孤獨的王者。

西何有一種窺視他人心理的快感。克曼在想些什么他十分清楚，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否則，克曼怎能投入激情聽從他的安排。

“我尊敬的鼠王，以前我和你說過這些，但那個時候還處在設想與構思階段，而且我們的精英們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現在是全民動員的時候了，這就需要鼠王您以王者的非常身份來號召，除了您，別人誰也擔不起這份重任。”

西何心想，他這種語調以后回想起來肯定是不堪回首的，這些話他可以不說，卻言不由衷地說了出來，而且聽起來是極其自然的，非說不可的。這哪里是西蒙貝比？簡直就是一個齷齪的小人、賤人！

不過他十分善于調節自己的心理，很快就找到當小人當賤人的借口，于是瞬間就變得心安理得了。小人也罷、賤人也罷，他怕的是所有的付出得不到等價的回報。二十年前就是一個例子。將來、未來在他的眼中是具體的，具體到某一場景某一時刻的一個細微動作，他不能再延誤時間了，后面的時間像一顆炸彈，所以他更怕被炸飛起來時還在不死的慘痛中有著清醒。

當克曼問他具體怎么做時，他就顯得迫不及待了。他說，我們的發展與進步不是少數精英份子的事情，為了提高全民素質，族人有必要掌握我們花費近二十年時間建立起來的系統知識，授課仍要繼續進行下去，傳授的方式肯定不同于地球人類，他們數千年的精華積累直接為我們所用，而新的數理概念又遠遠超越他們現有的文明，這是非常好的起點，同時，我們要建立一處集開采、冶煉、研制、操控于一體的地下基地，早些年我就和你說過，我們腳下儲有大量的稀有金屬，現在是開采、利用它們的時候了，普通原材可以依靠地球人類的垃圾來冶煉提取，與基地相配套的是一個地下合成工廠，用來完善我們的裝備，從防御系統到將來的遠太空運輸設施都將在那里完成，同時我們還要組建信息網絡體系，融入地球人類的資訊網絡，族人們可以不理解、可以不懂與其相關的知識，當前只要知道自己具體所從事的工種，我相信我們培養起來的精英有能力指揮好這一切，現在我的助手們正在圖紙上標注最后的細節，至于大規模組建生活基礎設施，從時間上，從物力財力上來說都不可取，為什么我們要貪圖一時的享樂而丟棄更好的生活前景呢？這一切僅是我們的開始，下一步我們將以馬埃塔古拉為輻射中心，在我們裝備達到一定程度之后，會在南極、外太空等六個地方建立我們的新基地。

在西何看來克曼一定聽得心跳加速。首先、同時，沒等他聽到“其次”，西何的話就結束了，他問西何有那么緊迫嗎，而且基地為何總建造在地下？西何說，我是比較了解地球人類的，你可以沉默一百年卻不能有十分鐘的標新，我們的防御能力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還經受不住他們的關注，我尊敬的鼠王啊！再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吧，有些話也許不該說，但終歸是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生命總有終結的時候，我們終有一死，我相信我是你尋找到的第一人，而且目前在馬埃塔古拉也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試想一下，如果我突然死去，誰來替代我？馬埃塔古拉精英雖然掌握了相當的學識，但他們還沒達到統領思想的智者程度，我什么時候死都無所謂，而你，我尊敬的鼠王，難道你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的偉業，看到你長期以來一直為之努力的結果嗎？現在能完成的為什么要以后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