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何的話肯定說到克曼心里去了。雖然西何連眼皮也沒抬,但他看見克曼的影子,那條短粗的尾巴漸漸直了起來,而且顫抖了。由于角度的關系,那條尾巴顫抖的幅度至少被影子拉大了一點五倍。
他心里笑壞了,看啊,這只會說人話會和人一樣思考的鼠人激動了,再給他來一注興奮劑,讓他多一點刺激吧。他覺得如果對克曼隱瞞他的想法,只能說明自己不自信,同時也把克曼看高了,克曼只不過是一只具有特殊身份有較高智商的鼠,現在對他只有利用價值,絕對構不成威脅,至于以后,西何更不會給他機會,也無機會可言。他自信對付克曼有無數種方法。
西何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說,看待生命應該從兩種角度去看,我們的機體是靠精神支配的,反過來機體又是精神的載體,機體的消亡也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這個問題我考慮很長時間了,誰也阻止不了機體的衰亡,但是如果我們找到一種新的載體,把精神,也就是把大腦寄存到另一個空間,生命是否能得到另一種延續呢?我在想,如果把大腦的生理機能轉化成數字模式載入網絡空間是否可行,當然這還處于設想階段,我決不會讓它滯緩我們目前的計劃,如果那時我還活著,它肯定是我努力的方向。
西何給克曼留出充分的想象余地,所以沒有把話說太明,而且也沒有完全說實話,否則他就難自圓其說了。克曼的想象真的插上了翅膀,他首先想到的是不用鏡子就能看到自己的軀體,很丑陋,這沒關系,他仍然是鼠王克曼。
他還看到自己站在一個絕對高處,深藍色的背景,地球小得能攥在他的手心里。準確地說,克曼并沒有理解西何的思想,只知道有一天他會精神不死,意念不滅!這的確夠刺激的。
他一貫的深沉實質上是以往沒有值得他為之興奮為之激動的事。今天,面對這種誘惑,他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緒,是西何使他有了太多的欲望。他內心極度興奮,但除了那條尾巴顫抖了片刻,表面上再也沒有任何流露了。
西何沒有看到他預期想要看到的效果,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克曼已經處于興奮麻木的狀態,就像哀莫大于心死一樣。他想,別看克曼外表沉靜,這個時候煽他一巴掌也不會有知覺的。
當克曼最后問到先期計劃需要多長時間時,西何知道他已經由主動變為被動了,這種關系的順利轉換對他絕對是有利的。西何說需要七個月,他故意把時間多說了一個月,他知道這半年時間對克曼肯定是漫長而又興奮的。
西何有一種深刻體會,當賤人也有快樂的時候,比如向克曼匯報的過程,他能把玩克曼的心理,絕對可以平衡自己當賤人的那種痛苦。
直到看不見西何和他的助手,克曼也沒有找到發泄的方式。他沒理由不相信西何的話,認為沒有西何做不到的。然而正因為如此,他驚悸了,是沒有人可以替代西何,但西何可以替代他啊!克曼畢竟是克曼,他的興奮還沒有沖昏頭腦,他感到腦海中好像有人竊竊私語,說些什么,他不知道。
西何見到克科時,心情就大打折扣了。克科的話,克科的后背,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竟然不被克科重視,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克曼的不同是因為身份,但克科呢?他弄不清問題出在哪里。如果把他和云啟重劃為同一個級別,那是天大的笑話,克科遠遠沒有這個份量,但讓他分心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所以克科必須死,否則他不會舒心,更不會放心。
從克曼的號召中可以看到一個鼠王的力量。克曼所謂的全民動員比西何想象的還要徹底。馬埃塔古拉將近有十一萬鼠民,除了喪失和不具備勞動能力的,整個馬埃塔古拉不再有一個閑人。他們的采集隊經過調整、擴編,分工更加細致,除了有保障日常生活的三個采集隊,另有普通原材、可用構件、地下開采等采集隊。這些人占十分之一,其余的人按工程類別劃分為分檢、冶煉、初模鑄造、精加工、動力保障、挖掘、裝配、統型組建、核對修整、全程統籌等十個組。
雖然馬埃塔古拉的鼠人仍具有鉆孔打洞的天性,但他們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想象不出來的巨洞,暫且不說那些通道走向如何迷宮般的復雜,單從工程量上,他們的天性就顯得弱小無力了。
這是克曼和西何預料中的,所以挖掘組是最大的一組,占總人數的的三分之一。聚砂成塔在這里得到了一種力量上的體現,而且他們也不是簡單的原始勞作,在地下測量定位上,西何的助手巴魔借助地球人類的衛星定位導向系統確定縱、橫斷面高程及方位走向,保持與圖紙的標注一致。
雛形很重要,它是以后裝配精確到位的基礎。他們開挖的機械化程度肯定無法和人類相比,但他們采用了一種巖層軟化工藝,堅硬的巖石經過處理,縱深五十公分都變得像砂一樣松散,西何指示巴魔從十二個方位進行挖掘,這樣不僅使工序暢通而且保證了掘進進度。對于內壁的抗載、抗壓,他們從最初的模型構造上就解決了技術問題。
每一組都由西何培養出來的精英具體負責。阿二、米俑等人負責全程統籌組,這一組不僅協調各組間的工序交叉、計劃進度,而且擁有強大的技術力量,能高效解決突發性的技術問題。卡羅拉多和另一部分精英則受命鉆研新數理概念,這是西何以他個人的方式在馬埃塔古拉敲啟宇宙之門的第一步。
馬埃塔古拉的鼠人共同傳說著一個正在發生的奇跡,他們已經習慣自身上的變異,所以面對時刻發生著的全然陌生、超乎想象的巨變,再次有了新鮮話題,他們的想象與熱情相互傳染。熱情源自于對未來的展望,想象得助于精神上的激發。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只聽說過精神教父西何。崇拜,很多時候是因為距離。而今,他們參與構造西何思想框架的勞作,這是對西何精神上的觸摸,自我感覺良好,仿佛他們都能從平庸中得到提升。
如果說馬埃塔古拉有一個具備勞動能力的閑人,那就是西何了。這一切順利得像是對他二十年來的補償,不管怎么說他已經有了一點當統治者的感覺,比起被他利用的克曼,自認為是更高一個層次上的。在馬埃塔古拉,他是精神教父,在這方面的影響力是克曼無法比擬的。他經常獨自偷笑,笑的氣息中他能聞到甜蜜的味道。
這期間,他聽到了一個讓他倍感快樂的消息,克科死了。最初的傳言是克科失蹤了。克科被分在挖掘組南向第二隊,可是他沒參加幾天,就不見了蹤影,他是克曼的兒子,所以他的失蹤就成了一個消息。由于挖掘組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人員傷亡,所以等西何聽到時,就變成克科死了。西何不是沒考慮到誤傳的可能性,但他更傾向克科已死的說法。其實這種傳言仍然不能讓他解恨,他希望能親眼目睹克科具體的死亡方式。
閑暇之余,他開始間段性地考慮一個長期以來一直為之困惑的那個問題,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這群鼠類飛速變異進化的?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們如此極速變異而且是類人性的傾向進化絕非是偶然的。帝國組織既然掌握了這個秘密,大概也知道他們進化的原因,可是帝國組織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復存在了。他不相信馬埃塔古拉鼠人的進化之迷成為絕世傳說,他再次想起化蝶,那是他隱居在中東時聽到的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