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朋友，我叫古羅。請允許我按照你們的習慣稱你云啟重先生，在這里，你同樣能感應到我們的思維。”

云啟重注視屏幕上有節奏跳動的信號，心想你們就靠它捕捉我的思想？

“是的。”

“金槍魚、大熊貓，必要時吃它們，酸湯、雞腿，這樣才有希望去尋找彎彎的眉毛。”猛然間他想起身份成謎、行蹤詭異的“眼珠”，“關聯與矛盾并存。”

屏幕上隨之出現一段不連續的圖形。

“云啟重先生，我不理解你現在的意思，你是在試探嗎？”

“不是，我現在腦子有點亂，古先生，是否可以只接收我想要說的，這樣我的精神可以放松一些。”

“當然，這也是前面我說到的保留，就從現在開始。”

他不想再作任何試探，理智告訴他，只有老老實實聽命于對方，才能為以后的行動打下基礎。

大廳中不知何時多出一位紫衣女子，如果不是古羅轉身向她行禮，云啟重幾乎把她當成了一件裝飾性的雕塑。

這里沒有必要形容她驚人的美貌，因為任何語言的描述都是蒼白的，美貌之外，她還有著高貴典雅的氣質，看著她，就像看著一片平靜的大海。

屏幕上出現三條各自獨立的脈沖信號。“云啟重先生，她是亞西，我們尊貴的女王。”

云啟重笑道：“我本來以為你是這里的統治者。”

亞西目注屏幕說：“古羅，他怎么不現出身形？”

“我想他很快就會的。”他這話更是對云啟重說的。

這位變通而非圓滑的智者引起云啟重的好感，他想自己沒有理由讓古羅在亞西面前難堪。

云啟重現出身形，在她的注視下，立即感受到一種十分強大的氣場，令他渾身不自在。

亞西盯著他審視片刻，轉首對古羅說：“如果是他說的那樣，來到這里純屬偶然，他能否保密他見到的？”

“屬下認為我們決定不了他的意愿。”

“那就讓他永遠沉默。”

云啟重心中一寒，突然是那樣的害怕死亡，無論是轟轟烈烈還是無聲無息，面對這位女王的冷酷，死亡的恐懼令他想不起來偉大的理想在等他去實現，只有本能的欲望讓他迅速判斷生存的機率。

他不想成為別人宰割的羔羊，然而腦海中卻閃現出釘著耶穌的十字架。他沒有宗教信仰，即便有，此刻想到的也應該是一個披著袈裟的老和尚在為誰超渡的情景。

古羅說：“女王陛下，這沒必要的，而且我們也做不到，如果我們尊重他的選擇，我個人相信他同樣會尊重我們的意愿。”

云啟重開始驕傲起來，但也不敢有絲毫放松，因為不能排除古羅麻痹他而在他放松戒備的時候突然下手的可能。

他說道：“你們也許能讓我永遠沉默，比如編一套感人至深的謊言讓我自殺，或是別的什么厲害手段，但我死去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可是你們卻百分之百地讓我埋下了復仇的種子。好啦！這純屬笑談，宇宙生命皆有自身的發展規律，智慧生命也需要溝通。我這樣說并不是要揭開你們的秘密，秘密是一種興奮劑，是隱在黑暗中的明珠，明珠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充分顯示它的價值，無端損壞它的價值是一種罪過。我懶惰因為我自私，我不會充當宣揚別人隱私的工具，同樣不會出賣別人的隱私換取好處，在我看來，那是喪失人格的行為。我也有隱私，就如同你們不想讓上面的世界知道這里一樣。”

他長篇大論，只為緩解自己的緊張。

亞西：“你的隱私就是穿著隱身衣不愿讓別人知道你？”

云啟重笑道：“真相往往靠謊言遮掩”。

三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雙方之間的氣氛融洽了許多，這一笑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亞西也不是之前那樣高高在上，距人千里的冷傲了。

亞西：“可以飛行的隱形衣，據我所知你們的科技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

云啟重：“這不公平吧！你們對上面了如指掌，而上面只有八十億分之一的人知道這個地下王國的存在。”

“你們人口衰減的這么快嗎？我記得以前是九十億呢！”

“你說的以前是多久的事？””

“我小時候的事。”

他估計亞西說的至少是三十年前的統計，可她看上去卻是和他差不多一樣的年紀。

“反正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愿意生了。”

“你應該更了解你們的同類。”

“我了解他們的自私、野蠻，尤其是那幾個霸權國家，他們會用盡各種手段搶掠，瓜分月球，瓜分太陽系，瓜分了他們能看得到的一切地方，凡是他們認為有榨取價值的，就會把它榨取成渣，所到之處，永無安寧，現在來自上面的我站在了你們這一方，深表同情和理解。”

“是啊，你們還把管道伸入地下肆意掠奪，我們到上面看看，取一些我們需要的難道有什么不對嗎？同為地球上的人族，生存的權利是平等的，要生存就要爭取。”

云啟重認為直接的思維勾通，雙方都有一種赤裸裸被監視的感覺，這種精神負擔不利于雙方理性交流，至少他極不習慣。

他建議古羅把他們的語言音頻和音節導入雙向譯音器中，可以直接對話。古羅聽說過譯音器但從未接觸過，就問云啟重譯音器能否譯出動物的語言。

云啟重一邊打開譯音器，一邊回答道：“都有的，但目前只精測過哺乳動物。”

“鼠呢？它們也是哺乳動物，也有語言？”亞西的聲音經過同聲音譯轉換后，有一些沙啞，這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她的容貌、氣質對應起來。

“鼠類家族比人類龐大，它們有語言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還是不知道的好。”亞西眉頭緊皺，表情痛苦。

古羅說他們的食品主要就是鼠肉，這里有一百七十個人工飼養場。

以鼠為食？云啟重聽著就想嘔吐，雖然這是他們的飲食習慣，但從沒想過鼠也有人類一樣的語言啊！一旦知道它們成天在說些什么，云啟重估計他們大都會難以下咽的。

“嗯嗯，還是不知道的好，否則就和殘食同類沒有多大區別了。”

云啟重作為友人被留下來，古羅受職責所限不能陪他四處參觀他引以為榮的家園，他對此深表歉意。

事實上，古羅那副古老的模樣也不是他愿意多看的，雖然見到古羅的第一眼，就有一種沖動——想推敲他那寫滿歷史的老臉。

大約有七百萬亞西族的居民散居在近五萬平方公里的地下王國，這里的植物最高不超過四米，植物的枝葉大都是桔黃色，少數的幾種為墨綠色。

亞西族是人類遠祖的一個分支，新生紀之始他們就來到了地下，完成了原始種群的進化，沒有經歷地球數次毀滅性的災難，這讓他們得以平穩地進化、發展。亞西的祖先統治這個部落后，就一直采用了世襲制女性掌權制度，亞西族的子民對這種世襲統治有著根深蒂固的認同，社會和諧有序，他們各自做想做的而且能勝任的工作，在嚴格的社會分工下各盡其職，所以亞西族的子民在享受田園詩般生活的同時，把發明創造視為唯一的精神追求，無功利的榮譽就是他們最高的精神收獲。

云啟重作為外人當然無法理解他們的精神世界，人性的物質欲望在這里無從體現，以至于他懷疑這是否是文明的背離，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認他們是性情極為質樸的一個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