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啟重相信南宮承是正確的。他說:“藝術的生命在于滅亡這句話在任何時候聽起來都是十分動聽的,可是它的滅亡,有一天我們也要隨之滅亡。”
亞西說:“你真能從這里找到答案嗎?”
“你可以懷疑我,但你應該相信你母親說的。”
亞西記不得母親說過什么,追問道:“你能判斷這幅畫是哪一個系列嗎?”
云啟重認為它究竟屬于哪個系列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它首先支配了一種精神,支持了一種信念,啟好一種靈感。
他去郎森的經歷,已經證明了這幅畫所表現的時空無序性。時空的無序在宇宙時空跨越時才顯示出它的本質,它是隱性的,你身旁任何可視的空間,都不是單一的狀態。南宮承的作品正是這種狀態疊加的平面表現。
“即使這種推斷是錯的,我也愿意認為它就屬于‘時空維感效應’,這個時候能否定嗎?它是離我們最近的希望了,如果有兩幅,我們可以選擇,可以判斷。”
一直沉默的古羅說,用平面疊加表現它的隱性,線曲閉合表現時空的無序,南宮承已經為我們準備了宇宙坐標的參量。
對于時空,有形世界與無形空間本是統一的,視覺只是對單一的客觀世界的感應,所以作為地球人而言,這是人類不可逾越的生理障礙。南宮承喚起我們用另一種觸角認識宇宙,七十年前就備下了這道大餐,現在吃,有點最后晚餐的味道。
亞西說:“你們這樣評論一幅作品,我是不懂的,你說到生理障礙,據我所知人類可以激發出某些特異功能,這難道不是生理障礙上的跨越?”
情緒激昂的云啟重說:“你不必懂得這些,你只管做你的女王。退化與進化并存,眼前的例子就是你們,你們是地球人類的一族,卻能擺脫地球引力的約束。人類可以激發出某種特異功能,雖是個案,但畢竟是存在的,甚至可以認為是退化后的激發,這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古老話題,時至今日,我們從這個話題中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收獲了什么?幾乎是一無所知,所以不難想象它的不穩定性與局限性,我們為什么不爭取更有力,更有普遍意義的手段呢?”
云啟重熱血沸騰,雖然這看起來更像是即性發揮。好像他只為南宮承的作品而存在,仿佛他為此等待了七十年。
他來回走著,不讓自己的思緒有片刻喘息。一個黑色的空洞占據了他整個腦海,空洞卷起的旋渦把他吸了進去,伴隨著震耳的轟鳴,他的思想一片片碎裂,尤如沉落中的沙粒。
當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十分舒服地躺著,元狼坐在遠處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回來后,聽說你來了,見你閉著眼躺在這里,把我嚇壞了,古羅說你沒事,只是過度興奮,現在看來真的沒事了。”
云啟重坐起來,“真不錯,沒想到我還有你這樣的交情,我可不舍得死。這是什么地方?”
元狼神秘兮兮地說:如果不是你,我還進不來呢!我們的女王對你有點特別呀,你感覺不到?”
云啟重不以為然:“那又怎樣,她不會嫁給我,我也不可能娶她,是關系不一般的朋友而已,就像你我,區別只在于你是男的。我記得你有一位未婚的妻子,什么時候給你準備賀禮?”
無狼一臉幸福的笑容,說:“晚就晚點吧,現在給我,我也雙手接著呀!”
云啟重跳起來抓住他,:“怪不得不見你,原來你和新婚妻子膩在一起了。”
元狼說天地良心,他一直為公務抽不開身。
五天前,他們捕獲兩個闖入里基尼斯的人,其體格及生理方面十分怪異,元狼懷疑他們不是地球人類,通過聯感探測器才知道他們是來自來昂星的格尼格卡人,來到地球,主要是為了追殺數千年前逃到地球上的庫庫爾坎人。按古羅的話說,他們惡欲沉重,兇殘無度。為了不暴露里基尼斯,就把這兩人暫時囚禁起來,元狼刮取一些飛行器上的類金屬物質,便于“元素檢析感測”,之后就把飛行器駛離里基尼斯,先后停在不同的地方,最后扔到太平洋的一個島嶼上,刪去飛行器的行程與視頻記錄,潛伏下來。按常理推測,格尼格卡人肯定會通過定位追蹤找到失去聯絡的飛行器。不出所料,第三天,另一批格尼格卡人就出現了,并在海上逗留了很長時間。
元狼開玩笑說,好像格尼格卡人喜歡水,他們大概懷疑同伴抵不住海水的誘惑,跳進大海游泳,一不小心淹死了,或是被食人魚吃掉了。那批格尼格卡人攜機離去的同時,古羅在里基尼斯已經悄悄監測他們的去向,來到地球的格尼格卡人的基地隱藏在埃及的金字塔群中。有了“元素檢析感測”,格尼格卡人的行蹤幾乎一覽無余。
元狼迷惑格尼格卡人的手段十分可笑,但里基尼斯人的跟蹤技術讓人驚嘆,它的隱蔽性,令現行的任何反制手段都顯得低能。
元素檢析感測——這是一種什么概念?
格尼格卡人的到來引起云啟重更大的興趣。他對庫庫爾坎四十二的承諾現在對元狼、古羅已毫無必要。瑪雅謎團,一個崇拜飛羽蛇的部落,來自來昂星的庫庫爾坎人——格尼格卡人追殺的對象,千古之謎,一朝而解,并非機緣巧合,而是事實的必然再現。
人總是同情弱者。云啟重也不例外。格尼格卡人的出現在他看來簡直是無理的挑釁,有一瞬間,他把對帝國組織的怨恨一下子轉移到格尼格卡人身上。
這時候,亞西、古羅來了,云啟重在沙漠中以及后來在飛機上的那段經歷,三人都驚詫不已。亞西取笑云啟重故意賣弄玄虛,選擇不該昏的時候昏了過去。
事實如此吻合,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了。
古羅不堪重負地說:“怎么又冒出來一個帝國組織?這才幾年?難道就不想有片刻的安寧嗎?”他的確老了,仿佛忘記了里基尼斯的天幕差點被毀掉的那件事。
元狼異常氣憤,“原來是他們在搗鬼!我們不能放過這個魔鬼組織,對他們縱容就是對自己無情。”
云啟重笑道:“請問你怎樣不放過它?對帝國組織我們甚至沒有對格尼格卡人了解的多。這會兒我的感覺有點像庫庫爾坎四十二了,我對帝國組織的仇視不僅僅是因為我的朋友鐵虞生死未卜,那個可怕的‘星戥計劃’,它關系到全人類的安危。我現在突然有一個壞主意,格尼格卡人雖然不是我們的敵人,但可以肯定他們對我們也沒有什么好處,庫庫爾坎人在地球上小心翼翼地生存了幾千年,與我們也相安無事了幾千年,他們有意容入地球,就不妨把他們視為我們的同類,從這一點來說,我覺得應該幫助他們,其實這也是幫助我們自己,想辦法讓格尼格卡人和帝國組織這兩股邪惡的勢力斗一斗,互相削弱,互相制約,緩解我們的緊迫,我們也好尋求最佳的戰機。據我所知德國情報局對帝國組織已經開始關注,相信中方也不會視而不見,所以我們不是孤立的。”
元狼聽得兩眼放光,興奮地說:“你早來幾天多好!那兩個格尼格卡人早該利用,備受度碟花輻射折磨不如讓他們有所貢獻地去死,我提議,把他們的死嫁禍給帝國組織。”
云啟重說:“先得問問我們的女王,是否有意卷入這場與你們無關緊要的事端中。”
“利弊共同,我不反對,那兩個令人討厭的格尼格卡人囚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只是你們這種方法有點不------。”
“不道德?不人道?這話我聽著感動,但他們是誰?一群沒有人性的魔鬼!對他們用更卑鄙的手段也不為過,處于弱勢的我們必需有十足的勝算。”
云啟重仿佛看到自己身后轟轟烈烈地跟著一群人,袒胸露背,畫著五顏六色的臉譜,頭上插著好看的羽毛,個個斗志昂揚,像一個原始部落在戰前圍著圣火表達一種無畏的精神。
即使他在阿方斯,為鐵虞生死未卜幾欲垂淚,他也沒有這種斗志,甚至后來有點頹廢。而現在,元狼、亞西的同仇敵愾,他的自我煽情,壓抑的仇恨,以及那無處發泄的郁悶,一下子勢不可擋地迸發出來。一種感覺升騰于軀體之處,不能自我。
他被自己的激情感動得忘乎所以,耳邊再次響起美妙的宇宙之音,仿佛一步就能跨進理想中的天堂。
古羅好像是睡著了,他抬了抬眼皮,好像聽見云啟重說,尋找宇宙坐標,日后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