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啟重說要全面了解朗森,就離不開了解他們的人文藝術。
澤就帶他參觀朗森人的藝術館。他們的藝術簡潔、直觀,所以也是大眾的,他們以自身的生命感受,傳播美的樂符,輕易地讓你聆聽到一種遙想,和觀者產生共鳴,如果你是位科學先知者,那么你可能會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被撞擊出靈感。
地球人類的藝術,其內涵遠沒有流派名稱變換得快,現實、抽象、印象、摩格、勃派、等等,然后在它們前面冠一個“超”字,說不定等他回到地球,街市上正流行“超遠古”流派。以繪畫藝術為例,許多地球人類所謂的藝術家已徹底拋棄美感的再現,繽紛的色彩、雜亂的結構、不明不白的表達,除了給人感官的刺激還是感官的刺激。
云啟重曾這樣想過:“放著那么多美的東西不去表現,非要涂弄變形的,離散的,甚至是恐怖的。我是不懂藝術,而且也缺少感受,但至少還明白藝術不僅僅是個性的釋放。我花錢看到了展品,作為互相尊重,我就應該知道作者表達的是什么,你的義務,我的權力,藝術家們,你們至少也在作品的某一角注上一行小字,告訴像我這樣不懂藝術的人,你們要表達的思想,否則我就認為你們在標新立異、故弄玄虛,是在制造垃圾。”
他想到那句話:藝術是性欲本能的升華。續而又認為沒必要對郎森人作這種無聊的探討。
讓云啟重感觸最深的一件藝術品是一幅三個大小不一的圓球被無數條優美的弧線連在一起的圖案,其中的一個圓球小得如同一粒塵埃,卻真實地表現成視覺中的重點。
他的視線久久不能移去,仿佛看到了太陽,看到了地球,那塵埃般的小球當然不是月球,它仿佛是“宇宙鏡像效應”方程式中的未知數。
他全身涌起一陣難耐的燥熱,猶如蹲在太陽的邊緣。宇宙的平衡世界在失衡,拯救地球嗎?讓那該死的“萬有引力”去做吧。
幾百年了,人類一直生活在“萬有引力”的幸福光圈中。如果說引力是客觀存在的,那么由此產生的學說,姑且認為是學說吧,就一定是對的嗎?那是求同,它只不過是由客觀引出來的一種說法而已。這好比某人是存在的,你不知道他是誰,你就給他找了一個你認為理所當然的、能識別的名子,同樣另一個人也會給他起一個名子,名子與內涵都不一樣,但針對的是同一個人。所以理論的誕生應該建立在你想到了因為它存在而非它存在所以你想到了的邏輯關系上。地球的科學理論許多都是理性的求同而非感性的偶然,宇宙是感性的世界,偶然性遠比求同性更具真實。
而今,太陽系的力場病變了,失衡了,地球人類眼睜睜看著太陽在吞嚼地球,太陽系里沒有少誰,“萬有引力”如何去解釋那種引力失衡?如果拋開“萬有引力”理論的束縛,那個塵埃般的小球,就應該是拯救地球的“天使”,它當然不是能產生巨大引力的星球,云啟重的直覺告訴他,那是一個體積不大的毫不起眼的甚至可以忽略體積的磁體,問題是它應該放在宇宙中哪個地方?宇宙坐標又如何定位?
云啟重在冥想如何從那些優美的弧線中窺視“宇宙坐標”的時候,澤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決定了?”云啟重坐在窗前的轉椅上,由于思維深陷,他的視覺有些朦朧。眼前的澤,在他的感覺中越來越像個地球女子。他幾乎懷疑站在眼前的不是澤,她一頭青絲用絲質布料的手帕扎了起來,那原本沒有表情的面孔竟浮現出動人的溫柔,熟悉的雙眸此刻也安靜了許多。
她的變化當然不是現在才有的,然而在這個地方在這個環境,而且她的變化又是如此的集中,這遠比她一身傷痕的出現讓他產生更多的驚訝和聯想。
“我們決定采用第一種方案,工程量的大小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問題,改變城市現有的布局我們做不到,你可以認為我們十分戀舊。”
云啟重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他在考慮那兩種方案的可行性的時候,無意中慣用了原有的思維視點,所謂的難易是以他的視角去衡量的。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腳下踩著一塊魔方,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迷失。我身陷迷霧的時候,你是我的引航燈,我獨吻激流的時候,你是我的舵手,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魔鬼的眼睛,現在,你成了我的天使。上帝說,天使只點化罪惡的人,罪惡是上帝指甲中的泥垢------。”
澤走上前撫摸他的額頭,“云啟重,你病了嗎?”
云啟重猛地抓住她的手緊緊貼住自己的嘴唇,細膩冰涼的手讓他漸漸走出失憶般的夢魘,她胸腹間的溫暖透過他的頭發激蕩著他的心田。
云啟重坦蕩地抬起頭,“我想她,她在我的記憶中只剩下一個背影了。”
澤在他身旁坐下,若有所思地微笑。
云啟重不解地看著她,“現在的你在他們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異類。”
澤悠然地說道:“我還是我,只是我明白了一點。”她湛藍的雙眸凝視云啟重,“你一定能找到她的,你心中的那位女子。”
云啟重開心地笑道:“是呀,我和她的錯過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有偶然的巧合就有必然的相遇。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就像你當初找我一樣容易,用你的思維感知,如果她還記得我,還想著我,還對我心存愛念。不,她愛不愛我并不重要,只要她的記憶中有我的一點影子就行了。在這里肯定不行,以后你能和我一起回到地球嗎?”
澤黯然無語,云啟重嘆息道:“我不會強人所難,我會盡快完成‘葉綠體逆組’的。”
“度碟花”是地球特有的物種,無論在哪里,促成“葉綠體逆組”發生的雙活性酶都需要大量復制。在“宇宙統一場”的方程式中,重力加速度是一個變量,在郎森星它的變化已超出“三維立體復制”器的參數設置范圍,云啟重在修改這一參數的時候,澤提供不了測試的試驗設施,他們從來就沒有重力場的概念,這使得云啟重如同一個石器時代的原始人想象坐便器,他只好將重力加速度的自動設置改換成“量子模糊設置”。
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煩,建造原始模型所選用的材料都是絕對以云啟重提供的原始方案提取加工的。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難題,好在有澤和游從中溝通。在實驗室,“葉綠體逆組”順利通過檢測,當它發出第一輪耀眼的與自然光無異的光芒時,盡管這一情景是云啟重意料中的,他仍禁不住激動。他也知道,這是模型,僅是邁向現實的第一步,現階段它缺少價值體現的含量。
云啟重以為郎森人要造出那個直徑一百三十公里的球體至少要用六個月的時間,事實上郎森人把云啟重的“葉綠體逆組模型”推至郎森星的大氣層外,在一種類似膨脹器的作用下,就以精確的比例迅速擴展到設定的體積,猶如神來之筆。
云啟重在示屏上觀測它的擴展過程,他的視覺仿佛迅速由遠而近,那一刻把他徹底震撼到了。他最初懷疑被膨脹的模型在指定的空間中能否堅固長久地存在七百年,直到看到它穩定運行在軌道上,他這種疑慮才打消。透過解析程式,它的任何細節構造都與他的設計完美吻合,云啟重稱它為“葉綠1號”。水和二氧化碳靠“中微場質能重組”無形輸送,活性物質不屬于擴展的范疇。這些工作的完成是在他們決定方案的第五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