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門外站著一個人,而且------進來了,眼睛閃著藍光。
這個聲音云啟重并不陌生,但不是曲夢瑤的。他簡直懷疑自己又在做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那兒真切地站著一個人,
“你準備把我拒之門外?”
“我不想讓你進來,事實上你已進來了,何況,何況我現(xiàn)在非常需要你。”云啟重感到后半句話容易讓人產生誤解,補充道:“是需要你的幫助。”他心底一陣騷動,一股燥熱如電流般流遍全身。
他伸手想開燈,被“眼珠”握住了手腕,“你怕什么呢?你習慣黑暗的。”她的手冰冰涼涼,仿佛沒有體溫存在。
如果在以前,這句話能讓他有詩人般的驕傲。
“在你面前我感覺是赤裸裸的,沒有思想的自由。”
“你可以這樣認為,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心中總是想著一個人,什么原因讓你這樣執(zhí)著?”
她的話題急轉,令云啟重有些狼狽,同時他又感到奇怪,這簡單得幾乎小孩子也能回答的問題,卻出自她的口中。云啟重開始吃驚,并非指的是她能猜測他的思想,曾經有過的經歷已讓他習慣。
“如果你是一個正常人,就不該這樣問我,除了愛,沒有更好的解釋。”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向往的神情,“愛,是一種感情嗎?是一種思念,一種寄托嗎?是不是很好,但很復雜?”
這種談話,云啟重感到艱難。映著門外的光線,他看到她側面的輪廓,不禁動情地說:“你的鼻子像一個人的。”
她側過臉問道:“誰?想愛情?”
云啟重忍不住笑,“你想什么呢,人是人,愛情不是人,你這會怎么語無倫次了?那個神秘莫測,一臉冰霜的你呢?”
她垂首不語。
“喂,你來我這就是為了坐這張發(fā)霉的床?”
她認真地搖搖頭,像一個純真的孩子。這讓他想起兒時奇奇拿著課本問他“為什么書里只說太陽公公,太陽婆婆哪兒去了?他們不在一起嗎?-------。”云啟重忽對她產生憐憫之情。
“是你心中常想的人嗎?如果此刻她坐在這里,你現(xiàn)在會怎樣?”
云啟重愣了一會兒,腦海隨即閃過一絲邪念。“說著玩的,不說這些了,好嗎?否則我不糊涂也得傻。”
他溫和地說道,像呵護一個幼稚的孩子,面對眼前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他覺得自己像兄長。到目前為止,她的出現(xiàn)是個謎,和夢一樣毫無邏輯。
她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突然又像是從夢中醒來,恢復以往的冰冷,這讓他懷疑她是不是人類。
“這很重要嗎?”她再次進入他的思維。
就在這一剎那,云啟重想出了對付她的辦法。“你似乎不愿意欺騙我。”說話的同時,又在想何時才能再見到曲夢瑤。
她的眼中忽閃著令人難以琢磨的流光,最終開口說道:“我只是來幫助你的。”
這句話令云啟重震奮,激動地說:“不,你是被指使的,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在你的謊言中煎熬著,你可以不告訴我你們是誰,但我終究會知道的。”他掩飾自己的被動,可是那像碎在地上的玻璃杯。
那女子緩緩地說道:“我說過什么嗎?我有過謊言,有對你的欺騙嗎?”
黑暗中的沉默使云啟重想起在里基尼斯的期待。她走的時候像一縷微風,悄無聲息。剛才的一切如同幻覺,唯一讓他感到真實的就是她留下的那件隱形衣。
他想,她并無過錯,只是在聽命于誰,他開始為她擔心。
他曾幻想她能再送來一件,可是當希望成真時,卻感到這一切是那么的荒唐和不真實。但相比于她的存在,它則像一件意義不大的點綴物。
當初失去它時,他痛心疾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再次擁有它時,卻是這樣的無奈。而它的出現(xiàn),輕易得就像換了一雙襪子,就像上個世紀人們還在為移植心臟犯傻的時代,突然把換腦袋視為治療感冒般的兒戲。這是一種心靈上的冒犯。
在迷茫、欣喜、憎恨的交織狀態(tài)中,奇奇留下的信讓他感到溫暖。焦躁、渴望的情緒,模糊了她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上次見到曲夢瑤的地方。三個月,三個月前是炎熱的酷夏,而今他眼中的人們顯得有些臃腫、冷漠。
那片地區(qū)的公路已修復如初,除了更高更堅固。他曾經想過,在人類最終的年代,地球上最高的建筑物大概就是層層累加起來的公路。沿路新建的建筑物尤勝以往,好像是災難帶來了繁榮,所以對尚存那段記憶的人來說,這一切如同新衣上的補丁。
那個廢棄的工廠已經煥然一新,像是準備建成一座食品加工廠,接近完工的主體建筑是一個碩大無朋的球,球體上的色塊象征著地球上的山川河流,它是雙層懸浮結構,使球的外體沿球心隨機旋轉,銀灰色的梯形附屬建筑給人的視覺留出一片松閑的余地,感覺還有一片天空存在。
這里沒有給云啟重留下任何線索。哪里能查到曲夢瑤的個人信息呢?他想到了陽城安全局。
潛入后,通過自動查詢系統(tǒng),他很快就查到已注銷的卷宗,但監(jiān)測系統(tǒng)在這時做出反應,進行中斷干擾,他運行“隔離式強行啟動程序”,就在他查到“基地職務人員檔案”時,兩名守衛(wèi)人員趕了過來,他們奇怪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查詢系統(tǒng)無人操作下自動檢索,卷宗在有序地顯示。
他們以為是病毒所致,突然其中一人說道:“聯(lián)感器呢?怎么回事?”另一位似乎比較聰明,認為應該立即切斷光源。
云啟重精神高集中,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忽見顯屏“湮視”,才知道他們已經中斷了網絡光源。
如果再給他幾秒鐘的時間,整個查詢系統(tǒng)就會避免一場災難。
云啟重受阻,暴怒之下,一拳擊碎顯屏。那兩人嚇了一跳,切斷光源總不至于把顯屏弄碎吧。科學的發(fā)展已證實了許多以前僅是猜測而無依據的理論——活體病毒,激發(fā)狀態(tài)下能襲擊人類。兩人面面相覷,疑惑地退了出去。
如果他們注意到灑落在臺面上的血跡,或許就是另一種結果。云啟重的指骨間插著幾塊顯屏碎片,劇痛給他精神上帶來平衡的快慰,溫熱的鮮血宛如情人的撫摸。
他恢復網絡光源,換了一臺。當他找到曲夢瑤的檔案時,臺面上已是血跡斑斑,他有些暈眩,但又極度興奮。
當那兩個守衛(wèi)面對全景屏幕談論“亡魂病毒”的時候,云啟重來到系統(tǒng)終端,把它的啟動密碼篡改得一塌糊涂,與此同時,整個安全局已是警鈴大作。
他按照地址來到曲夢瑤住的那所公寓,按下“客訪器”,久久沒有反應。
休息了嗎?夜不算很晚啊!他猶豫著穿墻而入,室內的溫控光源自動閉合線路。他仍擔心自己冒昧闖入會給曲夢瑤帶來驚嚇。
她不在家,能去哪里呢?他沮喪地坐進沙發(fā)中,“或許和男友約會去了,我算什么,童年的玩伴,或許在她的記憶中,童年的記憶已不復存在,感激我嗎?你以為她會感激得終身不忘,以身相許?笑話!可她真的感激我,這是千真萬確的,否則她不會找到我那里的,她本不相信我叫云啟重,以為那不過是一次巧合,但又想驗證一下,所以才留下那封信,但又能說明什么呢?”
他這樣想,卻又不愿就此離去。無論如何他是要見到曲夢瑤的,哪怕等上一夜,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他仿佛可以感覺到曲夢瑤的氣息,但這種愜意的感覺卻無法讓他真實體味。天亮的時候他感到燥熱難耐,去衛(wèi)生間沖澡,水流不暢,而且開始還有淡淡的鐵銹味,顯然水龍頭已經有段時間不用了,但這時的他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
他拔出指骨間的碎片,碎片隨著淡淡的血跡流入下水道,溫情的記憶毫無殘跡地流進黑洞。他想進臥室看看,卻又感到不妥,又回到客廳。
客廳很大,從室內的裝飾可以看出曲夢瑤有著良好的審美意識,相比之下,自己的精神生活就顯得格外枯燥。他的目光最后落到身前的木質茶幾上,上面有一層灰塵,這才讓他想起沖澡時的那股鐵銹味,心情就有些慌亂了。
她搬走了?還是出了意外?他沖進臥室,迎面的墻壁上掛著精幀相框,曲夢瑤彎眉如黛,悠悠的笑容仿佛目注世間的美好。她的相片還在,說明目前還沒搬走,可是這么長時間沒有回來住,會去了哪里呢?
驀然間,他看到窗前懸掛著的那串風鈴,晶瑩剔透的瓷質風鈴仿佛能隱在空氣中,系著風鈴的暗紅色絲帶宛如他體內的血液,他窒息于突如其來的童年記憶,記憶中的苦澀,幾乎讓他無力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