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門，油煙味就飄了出來。

楚芷寒走進廚房，看到老媽正蹲在地上，一根根的撿拾筷子。一旁鍋里滋滋的冒出大片白煙，油煙機沒開，廚房里煙霧繚繞，再濃一點連煙霧報警器都要被觸發了。

楚芷寒連忙走過去，關掉煤氣灶，打開油煙機和窗戶，等著煙氣散掉。那口冒著白煙的鐵鍋里，隱約能看見有什么黑乎乎的東西糊在鍋底。這口鍋是德國進口，不銹鋼材質，平時被佟姨擦的能當鏡子用。

“你在煮什么？”楚芷寒掩住鼻子，蹲下幫蘇小妍把筷子都撿起來。

楚芷寒猜這大概是老媽又從某粉紅視頻網站上看的“十大最簡單易做的夜宵”，“在家也能做的米其林三星料理”，看完然后就對廚藝躍躍欲試了。

但有人總是高估自己，對自己的廚藝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老媽每次都會把廚房弄得一團糟，最后還要楚芷寒或是佟姨善后。即使是爸爸也不會想吃她做的飯。

“里面是紅糖水……”蘇小妍不好意思抬頭，垂著臉說，“沒有熱水了，但我想煮也能煮好。水煮的太慢，就把火開大了一點點。”

楚芷寒明白了，她想先把紅糖化在涼水里，然后再煮開。然而別人都是先燒水，再把紅糖像奶粉一樣沖開。

那么這算是紅糖的還原過程么？楚芷寒開始有點頭了疼。

“洗不干凈了。”楚芷寒把鍋放下水龍頭下，使勁沖洗，然而干涸的糖漬牢牢地粘在鍋底，“算了，你先出去吧。我換個鍋下面條，再加個雞蛋。”

“嗯。”蘇小妍十分乖巧地點頭，然后頭也不回逃出廚房。

看著蘇小妍出門，楚芷寒彎腰，又拿了底屜里翻出一口鍋。家里鍋不少，都是女人報美食班買的，就是那種班很好玩的，一群挎著LV、Chanel的阿姨跟著法國來的廚子學做菜。每次上課回家，老媽都會買上一堆新鮮食材和廚具來給楚芷寒演練，她帶回來的東西把冰箱和雜物柜塞得滿滿當當的。

然而楚楚芷寒每次面對骨瓷碟里的一堆面目模煳的物體，都會嘗一點然后建議說，媽你要不要也嘗嘗看？老媽嘗完就哭喪著臉說，上課時候我做的分明跟這不是一個東西！楚芷寒理解為什么完全不是一個東西，上課時有人把原材料備好，有廚師站在背后實時指導，這么做菜，就算是賣肉夾饃的陜北大爺也能做出地道的法國菜。

直到下次上課，數不清的食材把冰箱堆滿。這些東西，老媽不舍得扔，吃又吃不掉，讓楚芷寒覺得自家冰箱里的東西比蔬菜海鮮批發市場還要齊全。

這些東西最后的結果就是被放到過期，然后被楚芷寒偷偷地丟掉。

到最后，老媽還是什么都不會做。然而鍋卻買了不少，各種大鍋小鍋快把爸爸放酒的地下窖塞滿了。差生文具多這句話來形容老媽再合適不過了。

先下面條，然后往勺子里磕一顆雞蛋，再把勺子浸入煮沸的水里，撒上一點鹽加快蛋白質凝固。

楚芷寒拿著鐵勺，站在鍋旁邊，看著透明的蛋清一點點的凝結成白色。這樣做雞蛋熟的很慢，但可以避免熟過頭。老媽不喜歡吃太熟的蛋，她說吃完全熟透的蛋黃就像在啃橡膠。

楚芷寒做飯就是這么一板一眼，做飯對她來說就像解一道數學題，用完全公式化的流程，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來。雖然這樣做出來的東西談不上好吃，但至少不會像媽媽那樣錯誤百出。

把面條分盛到兩個碗里，然后在上邊鋪上一顆太陽蛋。煮了簡單的白水面，只放鹽和醬油。楚芷寒口味清淡，再說晚上吃太油膩對身體不好。她把面端到一邊，又從冰箱拿出一瓶鮮牛奶倒進杯子，加入一顆方糖，放進微波爐，叮上三分鐘。

楚芷寒走到客廳，媽媽抱著毯子，縮在沙發角落，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機。

“先吃飯，等會面涼了。”楚芷寒像哄小孩子一樣，把面和牛奶端到蘇小妍面前，“還有牛奶，喝完才能睡覺。”

“太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蘇小妍嘟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楚芷寒認真地盯著蘇小妍，也不說話，直到她把牛奶端起來，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才挪開視線。

“爸爸出差去了么？”楚芷寒隨口一說。

“不是啊，他去接你姐姐了。晚上住在酒店，明天才會回來。”蘇小妍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看著就十分開心。

如果楚芷寒此刻還有心思，一定能猜到她心里大概在想，

家里這個小孩她已經玩膩了，明天又來個新小孩陪她玩，真是太棒了！

姐姐？聽到蘇小妍的話楚芷寒愣住了，尋遍所有的記憶，也沒找到和’姐姐’任何相關的信息。

就在楚芷寒以為老媽又在開玩笑的時候，下一秒，沒有任何預兆，她的腦袋里被粗暴的塞進了海量的記憶。如果把人腦比做一塊1t的大容量硬盤，記憶被壓縮存儲在各個分區，大腦還會定時清理舊的內容，保持日常運行。但如果突然把一段長達十幾年的高清視頻塞進腦子里，毫無疑問，楚芷寒會被撐爆掉的！

鹿梨，楚芷寒異父異母的親姐姐。二十二歲，身高172cm，胸圍……三年前到國外留學。

就像誰拿著長刀插進楚芷寒的腦袋，然后用力地攪拌。

楚芷寒頭痛欲裂，分心一邊應付著蘇小妍，一邊處理腦子中這些突然多出來的信息。她撐起一口氣，勉強說，“碗放桌子上吧，明天等佟姨收拾。”

“小寒，給媽媽個晚安吻吧！”女人的聲音不適時響起。

“乖，睡覺。”楚芷寒抿著嘴唇，俯下身子，在女人額頭上輕輕蹭了一下。

女人“咯咯”的笑著，然后給了楚芷寒’回禮’，把楚芷寒大力地拽進自己懷里，捧著少女的臉亂親，直到把那張冷白的小臉親的表面徹底熟透了，才停下來。

親完之后，她果然聽話，自己穿上拖鞋抱著枕頭往臥室一溜煙的跑。

燈暗了，客廳里陷入漫無邊界的黑暗。

楚芷寒捂著腦袋慢慢蹲下，腦海里一片空白。她想到男人在最后關頭和她的對話，突然忘掉或者記起一個人是很難的。但她越想把男人的身影記在腦子中，那段突兀的信息就在她記憶中越深刻。直到最后，男人的身影在她腦子里一點點模糊掉，對姐姐的記憶卻越來越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