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正堂外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相比之下，正堂里邊倒顯得有些空曠了，站著的都是東壁醫館的內部人員。

李時珍照常坐在首位，包含楊意陸九思在內的二十余名學徒在中央排成兩列，龐憲站在他們面前，朗聲道：

“大家作為蘄州李氏醫館創立至今的第六代弟子，卻暫時還不能稱得上‘傳人’。這是你們太師傅祖上就定下的規矩，為的是避免學業不精者在外招搖撞騙草菅人命，敗壞醫館名聲！”

“想要擔的上“李氏醫館傳人”的名號，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潛心鉆研、虛心求學，是萬萬不可能的！”

“大家基本都已在醫館里學習了三到五年不等。今天，就是對你們第六代弟子數年所學的第一次考核！”

“大家若是想要將來能夠懸壺濟世、造福鄉里，就要努力通過今日的考核。否則按照李氏醫館成憲，學業不精者只能回家另就他業，不可繼續留在醫館充任學徒?！?

龐憲頓了頓，掃視一眼眾人，問道：“大家可聽明白了？”

“弟子明白！”學徒們齊聲回應道。

“師傅，這個考核到底是個什么考法？”人群中，陸九思有些興奮地發問道。他自認近幾年學習醫術已小有所成，正想通過這次考核來驗證驗證自己的能力。

而且看樣子雖然考核由龐憲主持，但李太師傅會全程在旁觀看！

這是一個在李太師傅面前表現自己的絕佳機會?。?

陸九思一言既出，其他學徒也都在附和?？己酥逻@段時間他們已經聽了無數次，卻還從未聽龐憲講過考核的具體內容。

“考核的形式，其實十分簡單?！饼嫅椈卮鸬溃骸澳蔷褪侵尾?。”

“......”學徒們一頭霧水。

治病，治誰的病？

只見龐憲從身后取過一個竹筒，里邊擺著二十多條竹簽，看樣子與學徒們的人數對應。

龐憲隨手抽出一根竹簽，向學徒們示意道：“這里總共有二十六條竹簽，每根竹簽的末端都刻上了數字。待會你們各自抽簽，決定進行考核的順序。”

龐憲放回竹簽，又拿過了一本小冊嘩嘩揚了揚，說道：“這冊子中記錄了二十六名病號的信息。這些鄉親是我和你們太師傅在蘄州城中隨機邀請的志愿者。而考核的內容，就是讓你們運用所學，對這二十六名病人進行診斷。最后得出的結果、開下的藥方由我和你們太師傅評判，只要沒有太大疏漏，便算過關！”

楊意聽到龐憲所言，有些意外。原先他以為這所謂的考核會是些辨識草藥、背誦中醫典籍的死板套路，卻沒想到是如此靈活的實操環節！

這對楊意來說并非什么好消息。

除了學徒們驚詫非常，就連擠在門口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都吃了一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讓這一群小娃娃看病，會不會有些不妥啊......”

“瞧你那眼力見！這可是李氏醫館，那些孩子聰明伶俐，水平肯定差不了！”

“就是，再說有李師傅和龐師傅坐鎮，能出什么問題？”

“說的也是...這么想想，這種形式還真挺不錯。既能考核弟子，又能為鄰里鄉親治病，李師傅龐師傅真是有心了！”

“是啊，真是我蘄州之福，哈哈哈！”

“.......”

正當百姓們紛紛為李氏醫館豎起拇指夸贊之時，堂內抽簽環節已經開始了。

陸九思最為自信積極，龐憲剛剛下達指令，他就快步走到龐憲面前從竹筒中取出了竹簽。

其他學徒或是扭捏緊張，或是躊躇滿志，也都陸陸續續地上前抽簽。楊意并沒有與他人爭搶，因為以他現在的水平來說，先考后考都沒有什么區別。

當其他人都抽完后，楊意才一個人走出隊伍，從龐憲手中的竹筒中取出了最后一根竹簽。

“阿意...”龐憲想對楊意說些什么，可半晌后也只擠出簡單的一句話：“...盡力而為就好?！?

“知道了，龐師傅。”楊意點點頭，拿著竹簽回到了隊伍之中。

......

楊意回到隊列中后，看向自己手中竹簽末端——

好家伙，其他人抽完后，給他留著的正好是“貳拾陸”，也就是說楊意是最后一名進行考核的學徒。

楊意本還想著早點考完回家收拾行李做些下海經商的打算，現在看來還得再等一會了。

“你是多少號？”陸九思的聲音在楊意身邊響起。

楊意轉頭看向陸九思，只見他表面上作出只是隨口一問，滿不在乎的樣子，眼睛卻時不時往楊意手中竹簽瞟，試圖看清上面的序號。

楊意也不藏著掖著，大方地展示給陸九思：“二十六號?！?

“嚯?！标懢潘脊戳斯醋旖牵骸澳沁€挺巧的，我剛好排在你前面，二十五?！?

陸九思捏著自己的竹簽，看著前方已經開始的考核，抱著胳膊哼哼道：“怎么，有沒有后悔昨日和我立下賭約？哼哼，你要是現在向我認輸的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取消賭注。沒辦法，誰讓你陸師兄我心胸寬——”

陸九思突然發現自己說了半天楊意也沒回應，轉頭看向楊意，見其已經聚精會神地看起了其他學徒的考試，似乎完全沒聽到自己剛剛說的話，不禁有些郁悶，憤憤地扭過頭不再多言。

......

考試的流程并不復雜，大概就是被編好序號的病人挨個進來，由學徒“望聞問切”進行診斷，最后開下藥方交予李時珍和龐憲評判，大概十分鐘左右便能結束。

被挑選的病人也不是什么疑難雜癥患者，大都只是些風寒感冒、肚脹腰酸之類的簡單癥狀，基本上不會過于偏離學徒們的能力范圍。

不過即使一人考核花不了多長時間，二十多個人下來，加上中途短暫的休息，待到只剩下陸九思和楊意兩人未考之時，也花去了兩個多時辰。

前面的二十四名學徒，通過了考試的無不興高采烈沾沾自喜，而沒能通過的則滿臉戚戚然，甚至開始眼紅抽泣。

楊意在旁看著不由感嘆——這些孩子放在后世其實也就是初高中生的年齡，在這大明卻已經早早開始遭受現實生活的毒打，挺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