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閣內，方楊總有種錯覺。

似乎內里的面積，比外面看上去還要大上一些。

格局倒也不算復雜。

一排排的書架犬牙交錯。

上面放置的典籍卻是異常整齊。

錯落中有種別致的規整美。

只不過……

轉來轉去始終是在書架中盤桓。

方楊難免有些頭疼。

自己竟是忘了問李子卯，該去何處尋那位東家。

幸好時間尚早，也不必急于一時半刻。

于是，他開始認真觀察起閣樓內的書架來。

有的一眼便知上了年頭，有的則很新，似乎是剛打制不久。

在每張書架的側面，都有用木釘釘上去的牌子，告示其上放置著些什么內容。

有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三姑、六婆......

按照行業劃分，被細致地歸類好，其下細項更不必說。

好似一部體量巨大的職業類百科全書。

不僅如此。

除了包攬各行各業的書目外，還有些書架專門放置這些武道功法。

方楊甚至瞧見了有一處紅木柜里，收納了許多刀劍短棒，拐子流星之類的兵器。

這對異人們來說并非是必需品，只能算是錦上添花之物。

畢竟異人和武者的道不同，絕大多數武道功法，都是攻伐為主，防守次之，溫養身心的少之又少。

而異人更注重實用性，一招一式融于日常百態，以技取巧。

若是強行修煉那些武道功法，則很可能會有匠心蒙塵，雜念纏身之禍。

沒想到異人匯集之所，竟還會有這些東西。

方楊心中一喜。

他并非那些普通的以匠入道的異人，他們可能不需要功法兵器，但方楊是需要的。

隨手拿出一卷翻看，竟發現是本黃階的拳法，沒想就這樣被當成尋常書籍一樣，放在架子上。

即便在三大派里，這種行徑也會被視為暴殄天物。

繼續翻去。

區區一個小書架里，就足足陳列著四本黃階功法。

眼下，方楊最缺的便是武學功法。

匠人面板帶給他的只有解牛刀法和太極掌兩項攻伐手段，在應敵時，顯然是有點不夠用的。

方楊在四本功法中徘徊片刻，最終是選擇了最開始拿到的那部拳法觀看。

這一看，竟是不知覺又過去半個時辰。

等到方楊回轉過神，發現閣樓一角，那名黑袍女人還站在原地。

在他看書期間，此人竟是一動也未動，仿若泥塑木雕。

還真是……挺怪的。

“方師傅來了?！?

這時，忽聽閣樓拐角傳來一道女聲。

方楊抬頭看去。

只見一名侍女裝扮的人從二樓走下，觀此人不滿二八的相貌，扎著雙丫髻，徑直朝方楊所在處行來。

總算是見到個正常人了。

方楊沖她點頭致意。

“東家現在何處？”

“東家不在，但事宜已經安排妥當，方師傅且隨我來便可?！?

侍女從容應答道。

方楊摸了摸下巴，有些訝異。

但旋即又釋然了。

這位蘇老板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在閣中應當也是常事。

“請隨我來……”侍女伸出一只手，讓出位置。

方楊不再猶疑。

邁步走了過去。

正好和那個黑袍女人擦肩而過。

在她身上方楊感受不到一絲修為，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

而她方才一直所站的位置，也是通往二層的樓梯。

對于他的身份，方楊心中也有了些底。

“東家應該和你介紹過閣里的情況，我就不多贅言了?！?

侍女款款道。

東家倒是只畫了三張大餅。

關于司夜閣的信息，大部分還是從李子卯那個大漏勺嘴里問出來的。

方楊不置可否。

跟隨在侍女身后，繞過幽長的回廊。

最后停在了一方靜室前。

靜室無門，只有一扇上下開合的窗子。

那侍女伸手敲了敲。

窗子應聲打開，一只蒼老的手伸了出來。

手掌攥合，打開時，躺在手心里的赫然是一塊小巧玲瓏的令牌。

令牌造型簡約，正面只有一個“夜”字。

背后是一片浮雕，方楊勉強能瞧出是只鳥。

侍女接過令牌，將其交給方楊。

那扇窗子便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這是我司夜閣的信物，持有此令牌，方師傅可以在一層二層間暢行無阻?！?

“同時它也是司夜閣所有成員互相聯絡的憑借?！?

侍女一邊說，一邊領著方楊簡單參觀了一下二層。

二層和一層的整體格局相差不大。

只是在最外面的一圈，建造了八間小室。

剛才領令牌的正是其中一間。

暫時不知到底有何功用。

“攜帶令牌，你在鹿矮山的范圍內就會受到伏星大陣的保護?！?

“出了鹿矮山，若有什么麻煩，也可以通過令牌及時向方圓百里內的閣員求助，東家道異人當和衷共濟才是。”

方楊點頭：“還有嗎？”

“東家交代的最后一件事……”侍女領著方楊又回到了樓梯處。

“她為你準備了第三份見面禮，等你回去之后，就明白了。”

第三份見面禮？

方楊現在聽到“見面禮”這三個字內心都不會有什么波瀾了。

“好，我曉得了。”

。。。

在侍女的帶領下，方楊出了閣樓。

回頭凝望了一眼，只覺這司夜閣又幽森詭譎了幾分。

他恍惚間有種預感。

江湖走馬，紅塵俗世，終究是躲不開，自己的人生軌跡即將出現轉變。

此刻時間來到申時，當空烈日開始逐漸西斜，籠罩下將司夜閣的陰影拉得很長。

等行至上山時所見那塊石碑處后，方楊發現那位老翁竟還在呼呼大睡。

只是此刻姿勢變得更為慵懶了，整個人直愣愣坐在泥地上，身子倚靠著石碑，鼾聲大作。

侍女淺笑，忽然駐足在老翁身前。

“老算匠，老算匠。”

她呼喊幾聲，發現老翁卻是眼皮都沒抬，睡得死氣沉沉。

侍女于是拿手拍了拍其肩膀。

半晌，這老翁才是身子一抖，恍然驚醒。

“你這妮子，好不曉事，擾我美夢作甚？”睜開一雙渾濁老眼，這老翁竟是破口大罵，語氣激憤。

“給您老送了壺好酒?！笔膛[著眼笑道，說著像是變戲法一樣，從長袖中摸出一個酒葫蘆。

“我不要?！?

沒曾想，老翁竟是一抬手，將侍女遞來的酒葫蘆推開，說道：“你們這幫人，無利不起早，能給老頭我送酒肯定別有所圖！”

侍女苦笑不迭，卻是讓開身，將方楊顯露出來，說道：“這是閣里招納的新人，宮主的意思是煩勞您多多關照一下，您的規矩我懂?！?

說罷，她從錢囊里摸出幾錠碎銀。

見了銀子，這下，老翁總算正色起來，揉了揉惺忪睡眼，上下將方楊掃視一番。

最后落在其面頰上，看了有數息。

方楊只覺一陣不自然。

心道這兩人對的不知道什么暗語，莫不是這老翁在給自己看相？

“看出什么了嗎？”侍女問道。

“哈哈，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崩衔棠恐芯Ｒ婚W后，迅速收回視線，這才一把取過侍女手中的銀兩，繼而又閉上雙目。

“就沒了？”侍女抽了抽嘴角。

“都道了不可言，不可言，老頭我泄露的天機太多，再說下輩子就得投胎進畜生道了?！崩衔陶f罷繼續酣睡。

言罷。

侍女似乎早有所料，輕笑一聲不再理會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