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驚呼聲，崔遠孝連忙趕回了院子，蘇鹿緊隨其后，也是來到了棺材前。

棺材底下用來墊角的一塊磚石竟然崩裂了，導致棺材直接滑落傾倒了。

好在封棺的釘子釘得牢，這才讓側翻的棺材沒能滑蓋。

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里面的尸體恐怕已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了。

“亂叫什么？”崔遠孝吼了一句：“就是石頭碎了而已。”

可那干瘦的嗩吶匠卻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結結巴巴地解釋：“剛剛我分明看見棺材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并不是因為石頭碎了棺材才翻的，是因為棺材翻了把石頭壓碎的啊！”

天色此時已經漸暗，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的。

只有幾個年歲很大的老人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滿眼懵懂。

崔遠孝不相信這種神神鬼鬼的事，但是其他人卻不同，幫忙的一些五六十歲的中老年聽著嗩吶匠繪聲繪色的描述，只覺得心里發毛，根本不想細究棺材側翻的原因，不由分說地帶上自家老人離開。

原本不算熱鬧但也有十幾個人的院子，頃刻間只剩下了四五個人。

對此崔遠孝也是感到無奈，大家原本就是自發過來的，現在要走也沒道理去攔。

只是人走了，卻留了一地的爛攤子，沒扎好的紙人，沒分好的紙錢，大家帶來的裝在土碗里還沒來得及加熱的貢品和飯菜，以及還沒洗凈的碗筷。

靈堂現在反倒變得像是剛剛聚完餐沒打掃的燒烤攤。

“小伙子，幫個忙。”崔遠孝張羅著，讓蘇鹿和他一起抬棺扶正。

眼看著還留在這里的除了自己和崔遠孝，只有幾個白發蒼蒼還有些癡呆的老人，蘇鹿也只好上手，抬起了棺材。

可就在他扶著棺材等崔遠孝重新墊上底的時候，卻突然感受到了一道有些冒犯的目光。

這道目光來自于身后，蘇鹿好奇地扭過頭，發現身后并沒有人，也沒有鬼。

那里只有一張桌子，桌子上則是幾盤貢品，一個香爐和死者的遺照。

擺好棺材，蘇鹿湊到了遺照面前，直覺告訴他，就是這玩意兒在看自己。

剛剛離遠了還沒注意，這么一湊近，蘇鹿發現了不對。

遺照里赫然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模樣。

“嚯。”蘇鹿嘖嘖稱奇，回頭看向正好奇自己在干什么的崔遠孝：“你叔公長得好清秀啊！”

“清…秀？”崔遠孝湊近，不管怎么看，他都沒法把遺照里沒了牙齒，皮膚干癟的老頭跟清秀二字聯系起來。

蘇鹿見他這個反應，便笑了笑，說是天黑自己看花眼了。

崔遠孝看蘇鹿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但是他并沒有深究什么，畢竟現在院子里蘇鹿是唯二能干活的人了。

于是他便獨自到一旁開始忙活起來。

至于蘇鹿，則拿起了遺照，走到了崔遠孝父親面前，一邊輕輕拍著老人的后腦，一邊溫聲細語地問道：“老大爺，你認識這個女人是誰嗎？”

“女人？”老人惺忪地眨眨眼，瞇著眼開始辨認。

“這不是九嫂嘛。”

“九嫂？”

“崔老九在縣城娶到的媳婦嘛，可惜一直不生男孩，好不容易生了一個，還難產死掉了。”

“這樣啊。”蘇鹿放回了遺照，什么也沒說，跟著崔遠孝干起活來。

等到所有準備工作做完以后，崔遠孝也帶著幾個老人離開了。

畢竟崔遠孝在蘇鹿以外的所有人里算是最年輕的，但實際上也有五十多歲了，熬夜守靈這種事已經力不從心了，這也是委托蘇鹿的原因。

換上素衣，蘇鹿在空無一人的院子里隨便搬了張椅子坐下，一邊吃起貢品，一邊翹著腿搭在棺材上。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想嚇走我。”

蘇鹿早已經看出了蹊蹺，在腦海里簡單拼湊出了一個故事。

但他并不確定，并且還有很多細節他并不了解，所以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他愿意給躲在陰影處的家伙一個機會，而不是簡單地拍死之后守完靈拿錢走人。

也就是在他話音剛落之時，老屋內堂的一扇門吱啦一聲被推開，一個跪在地上，腦袋有些畸形的人爬了出來。

“爹…爹…”

他像是未開智的兒童，含糊不清地嚷嚷著。

這應該就是崔遠孝說的死者的殘廢兒子。

突然，他開始顫抖，好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死死壓在地上，然后痙攣著站了起來。

蘇鹿分明看見，一個女人鉆進了他的身體，然后控制了他。

咔！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他的膝蓋處傳來，下一刻整個人再次摔倒在地。

常年臥病在床讓他的四肢退化嚴重，細胳膊細腿難以承受他的重量，竟是讓他的右腿骨折了。

蘇鹿瞇起眼：“你還真是心狠啊，你的兒子都這么折磨？”

“兒子？”

男人原本迷茫的眼神變得怨毒，聲音也變成了細聲細氣的女聲。

“這不是我的兒子，是那個畜生的兒子！”

可他剛剛說完，充滿怨氣的聲音又突然變成了哭腔：

“兒子…我的兒子…嗚…你怎么會是這樣…”

蘇鹿將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棺材上，上前拽住了男人的喉嚨，一巴掌下去，扇出了一團常人看不見的靈體，然后將男人送回了屋子。

這是個瘦小的女人，模樣和剛剛遺照上的女人一模一樣。

她怔怔地看著蘇鹿，想不明白他是怎么逼出自己的。

但本能卻告訴她，她對付不了這個人。

恐懼…在她心底開始蔓延。

女人驚懼卻又倔強地怒視蘇鹿的背影：“你不該摻合進來的，剛剛就應該走！”

蘇鹿安頓好男人，這才重新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翹起腿：“我不想廢話，就問一次，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這句話像是觸及了女人痛苦的回憶，一瞬間，仇恨蓋過了她對蘇鹿的恐懼。

她眼里流出血淚，咬牙切齒：

“我被那個畜生拐到這里，鎖在牛圈里鎖了五年！他逼迫我給他生兒子，但前三個全是女孩，他就把她們全都溺死了！

最后一次，他知道我難產，竟然讓接生婆把我的肚子剖開，然后得到了一個畸形兒…哈哈哈，畸形兒…”

說到這里，不遠處的棺材像是收到了什么東西的擠壓，開始出現裂痕，發出碎裂的聲音。

“所以，我要他不得好死，我要讓當年幫他的那些畜生全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