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那些來路不明的傷悲（一）

PART1林青

還沒離開一個地方，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對它的感情。以為淺薄，以為厭惡，以為不以為然。可是忽然就在那么一瞬間，會坐下來，久久的思考，久久的眷戀。

是誰說過“旅行，不過就是離開自己活膩的地方到別人活膩的地方去，大張旗鼓或者杳無生息的生活?！蔽医K于可以很清晰地看見自己一年前內心浮動的微不足道的，自以為是的沖動。即使曾經那樣對著林經那么痛快的吼完之后，那一時的暢快和驕傲，原來也不過如此。

此刻拖著行李的我站在S大的大門口，蘇維笑容燦爛的從我手中接過行李，溫柔的撩起我下垂的劉海噓寒問暖。

看著眼前這個我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很想哭。是真的很想念呢。只是忽然想起蘇維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些日子，雖然只不過幾天的樣子，卻還是真的很希望得到一點點解釋。但是他一個字也沒有提，仿佛對他來說，這樣的消失并不算什么很失常的事，甚至無需去提及。我也沒有問，畢竟才交往沒多久，感情似乎也沒有好到必須讓對方毫無保留的報備所有的一切。

這樣想著，心里好像也就那么的放空了這個疙瘩。

米可把行李朝方瑋身邊一丟，大搖大擺的走到我身邊。身后是方瑋十分無奈的吼叫“有這么對待自己的男朋友的嘛！”柯易走過去，從方瑋手中拿過一大包笑嘻嘻的看著他，露出一副“你認了吧”的表情。以欣沒有跟上我們，而是在柯易他們身邊，提著自己不多的行李安靜的走著。我挽著米可的手和她興致盎然地聊起天來。

PART1柯易

我在一旁，安靜的走著，時不時斜著眼看著異樣的以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我們兩個人突然就那么彼此的拘束起來。像各自握著一顆將要爆開的炸彈一樣，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炸得血肉模糊。

有時候我還會悄悄地懷念起那段彼此像兄弟般無拘無束的日子。

其實也沒有過去多久的樣子。

甚至有時候用懷念來形容都會覺得是夸大其詞。

米可敲了一下蘇維的后背，十分疑惑的說“喂，怎么不見曹一啊?”

蘇維用十分狡黠的眼光看著米可“干嗎？想紅杏出墻啊。這么想見他?！?

“切，姐姐我很忠貞的，少玷污我完美少女的形象，還不是你們兩個平時粘得太緊了，這一下子不見了一個人，我還真是很不習慣?！?

蘇維恢復正常的表情，“其實我也不知道呢。我和這小子一整個寒假都沒有聯系，來學校的時候給他去了一個電話也沒人接。估計是忙什么去了?！?

“看來這個寒假忙的人可真不少。”林青突然丟出這么一句話。然后呵呵的笑著。這笑容有多牽強就有多牽強?？雌饋砀杏X怪怪的。

我又轉過頭去看蘇維，他仿佛意識到什么，我看到他整個人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若無其事的走著。

然后，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呵呵，小情侶鬧別扭呢。

這時身后傳來雨汐熟悉的聲音“我來啦?！?

回過頭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觸電般，因為雨汐手挽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曹一。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也太戲劇化了吧，這蘇維才請我和方瑋喝酒，說什么要追她，讓方瑋幫忙來著，才多久的樣子啊，這小子動作真是一點也不含糊啊。

我們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當然也感到驚喜。

生活還真是變幻莫測。多出些什么，少了些什么，都總會是那么的驚異出場。卻要像早已排練好好的那樣輕車熟路。

蘇維首先朝曹一大吼“臭小子，真是重色輕友啊，原來是去接美女去了，連我的電話也不屑接了啊你。還有這個寒假忙什么去了，該不會也是忙著和雨汐約會吧，一個電話也沒給我。”

“哈哈，一言難盡啊。你說，我得一心一意的進行追求我身邊這位大美女的偉大事業啊，哪能分心，你們說是不是??？”

米可過去把雨汐拉到一邊，準備進行一番的細密審問。林青也湊上前去，只有以欣把頭埋得很低，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人發現以欣的異樣，除了我。

現在雨汐也有男朋友了，那么就剩以欣一個人了。那，她會不會很孤單？

就是這樣一個女生，總是給人以堅強到不行的樣子，然后在某個悲傷彌漫的時刻，竟也可以那么自然而然地被忽略而去的人。多少個日夜獨自啃噬痛苦的樣子，任誰也無法撞見。

PART1以欣

春日的午后，陽光微弱的翻涌在這個因為新學期到來而重新生氣盎然的校園。遠處的建筑工地發出機械運作的巨大聲響，公路上嚎叫的嘈雜的汽笛聲，下過雨的潮濕的地面升騰起微微的寒氣，以欣哆嗦了一下。然后繼續前行。

現在就我一個人了吧。一個人獨享單身的寂寞，還有那些不可言說的更多的更深的寂寞。就像誰說過的“一群羊在草地上吃草，一輛車開來，只有一只羊沒去看車靜靜地吃草，這只羊顯得特別孤獨?！?

而我，就是這只羊吧。

真的呢，我真的就這樣成了它。

還有，柯易，他現在也是一個人了，那么，他會孤單嗎？

會么？

{十二}那些來路不明的傷悲（二）

PART雨汐

朱雪華一直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這也使得身為繼女的我被迫著成了一個基督徒。但是我都只是在朱雪華面前做做樣子罷了，在背后什么忌諱也不顧忌。

和曹一講完電話之后，我并沒有記起第二天是基督徒做禮拜的日子。

每到這一天，朱雪華都會動員家里的老老小小，甚至到家里的上上下下的傭人一起虔誠的禱告?？墒俏宜煤艹粒趥蛉俗髶u右晃的擾弄下都沒有醒，翻過一個身繼續睡。朱雪華大概是等得很不耐煩，親自走進我的房間，一下手就是在我身上狠命一掐，我疼得叫了起來。起身才看到朱雪華瞪著一雙大眼，臉上的肉因為抽搐而抖動著。

“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今天是什么日子還要我特別提醒你嗎？”

我低著頭，這才恍然大悟。

“別在我面前擺一副委屈的樣子，要是讓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朱雪華怎么虐待繼女了。”

爸爸走了進來，走到床邊心疼的撫摸著我的頭“小汐，乖，快起床了，昨晚一定是失眠沒睡好吧。看把你累的。”

“演什么苦情戲啊，付呈我給你說，你們父女少在我面前裝，趕緊讓你那寶貝女兒收拾好。我可沒有多少時間等。”

“恩?！卑职职崖曇魤旱暮艿?。還是那樣，我知道他不是懦弱，他都是為了我能好好的過日子，他不想我無家可歸。

“做個屁禮拜，信什么屁基督。”

我終于還是忍受不了這瘋女人的德行。

那些本來悠閑的停留在屋頂的白鴿忽然全部四處飛去，天空上一團團潔白的云仿佛被鍍上一層灰，發出亞亞的暗灰色的弱光，遠處廣場中央的大本鐘突然肆意的響起。

一片凌亂。

一片嘈雜。

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爸爸一臉驚訝的看著我。在場的傭人都嚇得直哆嗦，朱雪華的臉更是抽動的愈加厲害起來。在傭人面前被繼女這樣子反抗的犀利的言語激怒的朱雪華，感到從未有過的屈辱。

這頭暴怒的母獅子，一下子撲到坐在床邊的我，一手抓起我的頭發，猛地撞向床沿，另一手瘋了似地在我身上撕扯捏打。我痛得發出慘烈的叫聲。

而，付呈，我的爸爸，一動不動。和所有在場的傭人一樣，像一頭沒有品性的失去利牙的困獸，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這就是自己的命吧。有時候就是感覺那么的無助，無助到沒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氣。就連自己唯一的至親的父親，也永遠不敢光明正大的保護自己，哪怕只是在自己受傷的時候能夠理直氣壯的給自己一點點該有的溫暖?？墒?，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

————付雨汐

這時曹一的電話卻不合時宜的打了進來。

我慌忙的去拿電話?？吹狡聊簧祥W動著曹一的名字，猶豫了一下然后按了掛斷。

這時朱雪華卻抓狂的搶過手機用力的摔在地上。

看著手機崩裂出碎片四處散撒的樣子，我的心仿佛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一直往下往下，卻不知道何時著地。

我用恨恨的眼神怒視著朱雪華，眼睛用力的瞪得很大，眼淚像開閘的洪流傾瀉而下。

“什么眼神啊你，這手機還不是用我的錢買的，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币幌伦泳褪且欢?。狠狠的打在我的臉上。

我的眼神更加毫不示弱的兇狠起來。

朱雪華忍受不住，揚起手在我臉上一下又一下的抽打。響亮的碰撞的聲音，像清晨某處莫名其妙響起的哀鐘，那么凄楚。

大概是打到手都酸了。才停下來。我沒有哭出聲音。只是不斷地不斷地肆意妄為的流淚。

一切都應該就此平靜下來吧。

我轉過臉，定定的看著眼前在一旁不敢動彈的父親。

就這樣看了好久，想說些什么，卻又咽了下去。

然后我就那樣輕聲了笑了起來，起身在所有人驚異的眼神中沖出了房間。

“跑去死啊你，最好永遠也不要回來。看著都心煩?！敝煅┤A吼得那樣歇斯底里。

還有什么比這更慘更悲傷的，統統都來吧。讓我一并承受完，那么在以后的更長的日子里，是不是就可以滿滿的都是幸福？

————付雨汐

PART曹一

因為雨汐那樣毫無預兆的掛掉了自己的電話，之后打又一直是關機。我很肯定一定發生了什么事，便飛快的往雨汐家趕。

我真的慶幸自己那天跟蹤了雨汐他爸爸的車。因為我真的很想弄清楚雨汐的一切。當跟到這個全市最豪華的小區的時候我都有些不敢置信。平時的雨汐從來都沒有什么富家女的架勢。這仿佛讓我更加喜歡起她來。

在行駛到他們小區附近的街道時，我正好看到了衣衫不整，狼狽的跌跌撞撞的走著雨汐。

有那么一瞬間，看著你如此無助狼狽的樣子，我的心如此的凌亂痛楚。

————曹一

我趕忙司機停下車。付了錢，瘋了似地沖向雨汐。

沒有多加思考的，重重的把這個脆弱的無限悲傷的女孩摟在懷里。

“發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了？”

是誰說過“有些女人。會讓人覺得，世界上無人舍得對她不好。然而，這個女人。就是得不到她一直盼望著的好?！钡菑默F在開始，我要，給你全世界無可替代的好。

我要讓你幸福。

————曹一

{十二}那些來路不明的傷悲（三）

PART2以欣

把一切打理周到后，我坐在床邊喘著粗氣。還真是有夠累的，才二十來天沒住，灰塵就鋪天蓋地。而且最可惡的是自己放在柜子里面的被褥竟然有些發霉的味道。這A市的天氣也太潮濕了，真是有夠嗆的。

米可更抓狂，只見她很氣的把被褥往樓下一扔“他奶奶的，竟然敢臭成這樣。”

然后就聽見樓下有人破口大罵“哪個神經病啊。是不是吃錯藥了?。俊?

雨汐和林青站在陽臺往下偷瞄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米可，我覺得你更應該把你的柜子也扔出去，看它里面發霉成那樣，你也不會把衣服放進去是吧，干脆把它也解決了豈不是省心。哈哈。到時砸出個人命來的話，你或許可以登上報紙頭條，從此“揚名立萬”。然后姐妹們也能跟著沾點光，大家說是吧?”林青露出個幸災樂禍的表情。

“你丫的，就是巴不得我死?！?

“哈哈?！?

米可對著我，挑釁味道十足的說，“唉，我說姐妹們現在除了你白以欣之外，可都有歸宿了，你這臭丫頭別老這幅德行，趕快也找一個，要不然咱們姐妹都出去約會了，就你一個人看你咋辦?！?

“少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哦，我還沒遇到值得我把我的愛奉獻出去的男生。寧缺毋濫，懂不？”我裝得很不屑。

“我看柯易就不錯，你和他也認識這么久了，拜托你們兩個也擦點火花行不？”

“對對對，米可說的對，柯易可真的是優秀的男生啊。在我們認識的這些男生中可是最帥的。絕對是迷死人的那一類。”雨汐花癡的說著。

有那么一瞬間，天光忽然就這么黯淡下去。一切都短暫的失去輪廓。我想我的臉上，飄過的一定是暗無天日的悲傷。別人，猜不透，道不明。

“那是，這樣的好男人哪里輪的上我啊，還是留給哪個配的上他的女生吧。”我裝作好不所謂的樣子。

“他這不也單身著嘛，總不是你還想和他天天跟在我和方瑋身邊照明吧。這多浪費啊?！?

“哎呀，少在這七想八想的。你以為是你想愛就愛的啊，要不你和林青換換男朋友試試，我看換過來，沒準更登對?！蔽翼槃菽闷鹆智喈敁跫?。

只見林青和米可同時操起床邊的枕頭朝我砸過來。

幸好愛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不是愛情。

忽然又想起某個人說過的話“最好的時光里，我依然獨自一個人走在那條浮華炫麗卻不屬于我的街。

我像一個拾荒者，悄悄收藏起時光的底片，讓它變成陳年的私釀，

然后在那個夏日的午后，晾曬出任何與你有關的畫面?！?

這樣的話，平淡細膩得讓自己悵然若失。

————白以欣

PART2柯易

我一個人在校園后面廣場邊的小山坡上坐著。手中的煙已經燒到盡頭。殘留的煙灰撒了一地。山坡頂端那棵冒出嫩芽的茉莉花樹旁邊，有一塊不大的石頭終年依偎著。夕陽慵懶的灑下一絲余光。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坐在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點了煙卻抽不進一口。腦海里浮現以欣低著頭看不出表情的樣子，畫面里她的抖動的下巴不斷不斷的重播。然后總是想沖破畫面去揭開她隱秘的情緒，卻總是事與愿違。

抬起頭，看著頭頂天空漸漸泛黃的天色。有一群飛鳥嘎嘎的飛過，后面慢悠悠的飛著另一只，看不出失群的驚慌，卻滿滿的孤獨寂寞。

突然想起從前，以欣總是會搭著自己的肩膀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說一通的樣子。親切而美好。

還有一次喝醉了被自己扶著的以欣突然脫口而出“你說，如果你能愛上我，那會是什么樣子？”

如果你能愛上我，那會是什么樣子？

那如果，我真的愛上了你，那么你是不是已經會是愛上了我很久很久？

誰在春日艷陽的午后，輕撫你穿過飄揚秀發的手。

誰在無數個黯然的白夜，帶走獨斟酌飲的酒，把濃烈的溫度，

狠狠的燒進胸口。

誰把一季又一季的綠色原野，揉碎成泥土中潮濕的腐朽。

誰捧起花的臉龐，讓歲月美的黯然神傷。

————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