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故事的人
- 耕唐
- 深悟不空
- 3098字
- 2010-11-23 12:41:47
“吏部要地,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處縱馬,快速速下馬!”值守的衛(wèi)卒正欲攔下這位騎在一匹渾身赤紅雄峻異常寶馬上的中年男子。
只見馬上的漢子四十不到的年紀,身穿一領(lǐng)單綠羅團花舊戰(zhàn)袍,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陽剛之氣,只見他此時并不答話,只是看著那管事模樣的衛(wèi)卒。
沒到十秒鐘,那衛(wèi)卒已覺得渾身不自在,心中竟生出一絲怯意,再也不敢與那男子對視。
正當這衛(wèi)卒忍不住左顧右盼尋找奧援時,衙門里有人聽到門口動靜,出來查看,一見馬上之人,連忙躬身行禮,陪著小心說道:
“這幾個是新調(diào)來的,不識得將軍大駕,還望將軍海涵!”出來的這人是個有見識的,他顯然認出了馬上的騎士。
“他做得沒錯,就是膽子小了點,蔡公可在?”那馬上的將軍問道。
“大人方才從政事堂議事歸來,現(xiàn)在正在吏部司給幾位郎中布置任務(wù)!將軍稍待,在下立刻去通稟!”說完此人便轉(zhuǎn)身準備進去通報。
“不必了,我自己去尋蔡公,牽我的馬去轉(zhuǎn)轉(zhuǎn),剛才跑得太急了!”只見馬上之人跳了下來,輕輕的拍了拍馬兒,將韁繩遞給那人后,大步流星的走進衙門。
“大人,剛才那是何人?竟有如此威勢?”衛(wèi)卒心有余悸的朝牽馬之人問道。
“幸虧你是碰到他,要是碰到別的脾氣大的將軍,一頓鞭子怕是少不了的。敢在吏部門前縱馬的,哪個你都惹不起,可記住了?”衛(wèi)卒口中的大人給這位新丁上著課。
“他又沒穿官服甲胄,只穿一領(lǐng)舊戰(zhàn)袍,誰知道他是什么人!”衛(wèi)卒委屈道。
“他你都不認識?虧你還在南衙里當過差!光只看他騎的這匹馬,在京城里就沒幾個人能及得上!這樣一看便知不是等閑人物之人也是你敢瞎攔的?一點眼力價都沒有,當年聞名禁軍的京城防務(wù)副總管、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冉毅你可曾聽說過?”
“啊,是他!?”竟然是當年的南衙軍神!衛(wèi)卒恍然大悟,難怪剛才那馬上之人雖動也沒動,但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蕭殺之意卻讓自己不由得惶恐不安起來。
“索性說與你聽聽,免得你以后再闖禍,你可知他去年辭官歸隱,為何直到今天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一職還空著沒有授人?”眼見衛(wèi)卒們滿臉不解的表情望向自己,那大人得意的說道:“那是因為陛下希望他能回心轉(zhuǎn)意,所以才一直給他留著這個位子!”
官場上從來就難有秘密,何況是朝廷的三品大員辭官,這事早已傳遍了長安。
“多謝大人提點,小的替大人遛馬去吧!”衛(wèi)卒感激道。
“不必了,你還在當值,我親自去遛!”說完,這位大人牽著朱龍馬在吏部四處轉(zhuǎn)悠起來,生怕有人和他搶這個遛馬的差事。
在衛(wèi)卒恭敬的目光中,這位臨時客串起馬夫的吏部員外郎牽著朱龍馬一路遠去,逢人便用不經(jīng)意的口氣點出此馬的來歷。
……
唐朝的政府機構(gòu)分為中書省、門下省以及尚書省。這三省的分工一言以蔽之,就是中書省主發(fā)令,門下省重審議,尚書省掌行政。
剛才那位吏部員外郎口中的政事堂是三省的最高官員協(xié)商政事之地的稱呼,此時是貞觀二年,三省長官會晤多在門下省,待貞觀后期一代名臣魏征死后,門下省的地位便在無形中漸漸下降,直到后來唐中宗李顯首次執(zhí)政時(李顯中途被其母武則天所廢,后又復(fù)起),裴炎任中書令,在他的堅持下,政事堂由門下省遷往中書省,這標志著政事堂設(shè)在門下省的黃金時代宣告結(jié)束,并拉開了審議機構(gòu)在大唐中央政府中漸漸淪為橡皮圖章的序幕。
而作為行政機構(gòu)的尚書省則是中央政府中規(guī)模最為龐大的辦公機構(gòu),下轄六部,這六部在唐太宗時按其重要性排名依次是:吏、禮、民、兵、刑、工。其中的民部就是后來的戶部。
作為六部中地位最高的吏部,辦公地點在尚書省左右兩廂中左廂的頭一座院落內(nèi),此時的吏部尚書正是身兼門下省名譽長官(檢校侍中)、兵部尚書(以本官檢校侍中,攝吏部尚書。就是說本官“兵部尚書”一職并未免去)、總監(jiān)東官兵馬事的蔡國公杜如晦。
而吏部司又是吏部第一司,乃四司之首,辦公地點所在的位置相當醒目,片刻間軍爺已經(jīng)來到此處。
進門后,只見一名看上去年四十許的中年人正在對幾個下屬模樣的官員交代著什么,言行舉止中給人一種精明強干的感覺。
軍爺見狀,并未出言打斷中年人講話,只是自己尋了張椅子,靠著閉目養(yǎng)神起來。
一刻鐘后,幾位郎中領(lǐng)命而去,軍爺適時的睜開雙眼,起身對此人行禮道:“蔡公!”
“永思不必多禮,今日此來,可是那蝗災(zāi)一事有什么變故?”見軍爺昨日才離去今番又轉(zhuǎn)來,杜如晦心知事情有變。
“蔡公,確實有變故,不過是好事!”軍爺答道。
“噢?怎么個好法?”軍爺給出的回答出乎杜如晦意料。但還沒等軍爺答話,杜如晦接著說道:“昨日我已經(jīng)將此事連夜奏報陛下,陛下詢問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永思,陛下很掛念你呀!”
見杜如晦提起李世民,軍爺雙手抱拳道:“多感陛下厚恩,只是我心如死灰,不愿再卷入朝堂之中。此次實在是事關(guān)重大,毅不忍見朝野間對陛下攻訌,故而破例為之。”
被皇帝掛念是多少為官者一生中夢寐以求的事情,不過對軍爺來說,這些都換不回曾今失去的種種。
“永思,人死不能復(fù)生,時隔已近兩年了,你也該重新成個家了。”嘆了口氣,杜如晦勸解道,顯然他是知道其中內(nèi)情之人。
軍爺默默點點頭,卻沒有接話。
頓了片刻,軍爺開口說道:“我日前在村中遇到一人,二十來歲年紀,此子器宇不凡,見識廣闊,前些日里他在長安城中大肆收購雞鴨,眾人皆不解其意,直到今日……”
軍爺抬頭見杜如晦聽得專注,他繼續(xù)說道:“直到今日午時,長安雞鴨送到災(zāi)區(qū),他令人開籠,數(shù)萬雞鴨沖向地中捕食蝗蟲,我親眼所見,滅蝗效果確實極佳,據(jù)他估計,本村田間蝗蟲灰飛湮滅也就在這一兩日!”
“唔……永思確實親眼所見?”聽聞至此,連甚重養(yǎng)氣,講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杜如晦都有些神情激動,下意識里有些難以置信的疑問道。
“千真萬確,從頭到尾我親眼目睹!”軍爺斬釘截鐵的答道。
“不過蔡公,此人曾言,蝗蟲自出土而飛起,其間有一個月時間,這一月間是滅蝗的最佳時期,如果錯過,待蝗蟲翅膀長成,他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軍爺補充道。
“倘若如此,天下不復(fù)為蝗災(zāi)所惑矣!事不宜遲,走,跟我去面見陛下!”杜如晦上前拉住軍爺?shù)氖郑阋ビP見李世民。
“蔡公……”軍爺站在原地沒動,卻也并沒用力掙脫。
見狀,杜如晦已經(jīng)明白了軍爺?shù)男囊猓瑖@道:“唉,你呀你呀……”
軍爺面帶歉意的繼續(xù)說道:“此子下一步打算是,請我協(xié)助派人打探關(guān)中有蝗情發(fā)生之地,他隨后便運送雞鴨撲殺,聽說他不但收光了長安城內(nèi)的雞鴨,甚至利誘商賈遠至洛陽收購,所費錢財,皆出自此人私囊!蔡公,人才難得啊!”最后一句,軍爺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在心底他早被胡戈的義舉所打動。
破家為國之事,書上記載得倒也不少,可在這朗朗乾坤之下想真正尋出這樣一人,卻也不是件易事。
“此子被你說得神乎其神,又頗識大體,說得我都想見見他了,可惜我瑣事纏身,實在是走不開啊!”杜如晦臉上略帶著遺憾的說道。
他現(xiàn)在身兼四職,其中三項是實職(吏部尚書、兵部尚書、總監(jiān)東宮兵馬事)一個為虛職(檢校侍中),這些職務(wù)如果任意拿出一項來授人,被授之人在朝堂之上都可以被視作朝廷重臣,更何況四職被皇帝任命在同一個人身上,由此可見李世民對他的信賴之深。難怪貞觀十七年朝廷在凌煙閣排二十四位功臣座次時,已死十多年的杜如晦仍力壓魏征和房玄齡位居外臣第一(排他前面的長孫無忌和河間王李孝恭,一個是外戚一個是宗室)。
“蔡公,即使是為國事操勞,也要注意身體啊!”軍爺見杜如晦面色偏黃,很關(guān)心的提醒道。
“都是老毛病了,我這就去稟報陛下,請他下旨令各地官員協(xié)助于你,你們先商量出的那個辦法可行,就照著先實行,有什么進展及時給我通遞消息。”說完杜如晦便朝外面走去,剛剛到門口時,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對軍爺說道:“永思,聽我一句,早日成個家!”
說完,杜如晦便叫人備馬,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只留下軍爺一人站在原地,望著房梁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