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少歲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那鐵青的面皮竟然也能問出這樣的問題,我的父親甚至不如那慈悲的泥塑
“回老爺,十七歲了。”老管家太老了,他的聲音顫抖著,讓我想起了被風吹過的蜘蛛網
那張面皮僵住了,我欣賞著他的嘴角詭異的抽動,鼻翼想魚鰓一樣翕動著,隨后強擠出一個笑來,漏出他突出的犬牙,他的牙黃白相間,隱隱的拼出了一個“錢”字
“好孩子,是該上學了,你想去哪里讀書啊。”那聲音像鎮里叫花子敲得叮當響破鐵碗
他用著自以為慈愛的目光盯著我,事實上他眼底的厭惡是藏不住的
引得他他大發慈悲只是因為虛無縹緲的卦象,但這對我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事實上,他這次實實在在的讓我耍了
1912年,也就是我七歲那年,父親經人介紹,準備開大煙館
“你瘋了,啊?”我第一次看見母親發那么大的脾氣,她完全不像所謂“大家閨秀”。她像站在燒的火紅的木炭上一樣,渾身顫抖
“我還有一口氣,這個家就歸我說了算!”他的那種狂熱持續著,此時的他與街上大煙癮犯了的癮君子沒有區別
“你敢……啊!”
清脆的巴掌聲
“燕兒……我……我……我不……”父親褪去了狂熱,就像你往火堆里潑入一盆冷水,煙氣過后只剩稍帶余溫的木炭
我看見母親快步回了房,他就那么楞楞地待在原地,與屋里的梁柱別無二致
即使表皮被打濕,深處還尚有余溫
大煙館還是辦起來了,他那天請了鎮上官商兩面的人物,甚至破天荒給我留了個座,可母親沒有來
賓客們看著那張空座,宴會在一種詭異的氛圍里進行下去,可父親沒有覺察出來,在我眼里,他已經和家里的財神塑像融為一體了
生意紅紅火火,母親從未停止他的抗議。淚水與父親賺來的銀子滿滿的堆在屋里
他究竟賺了多少錢,屋里的財神幾乎換成了純金,他很不能將整座宅子改成純銀,用瑪瑙鋪地,用玉石做柱
“他這么做,一定要遭報應的!”母親在屋里擺上佛像,對著它慈悲的眉眼懺悔著
大哥呢?我不知道
他是父親的接班人,父親請來個老秀才教他念書,還找來錢莊的伙計教他手藝,甚至家里老有個英國的傳教士做客,教大哥外語
前屋的熱鬧與我沒有關系啊,我只能在這屋里過一輩子
我不甘心,我要盡可能的逃離這堆院墻
我等著等著,十年一轉眼就過了呀
1922年,我終于找到機會實施我的計劃
這時我家已經成了省里數一數二的大商人,父親開始慢慢拾起了自己滿地狼藉的名聲,辦孤兒院,開粥棚,建寺廟,錢是他最不缺的東西了
對于我,家里的仆人即使不忿,也是噤若寒蟬
但在高墻外,人們說什么他可控制不了
“你知道嗎,這家的二兒子,受得那個罪就別提了!”
“是嗎!平時我就看他……”
父親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他對我的眼神,就知道已經見效了
可惜,這么一點就受不了了
“先生,您的兩位公子這么有天賦,為什么不考慮留洋?”傳教士真是見錢眼開,幾根金條就夠收買他了
“我的兒還要幫我管商號喲,怎么好留洋。”
“我記得您還有二兒子,可以讓他去,按中國人的說法,可以說是光宗耀祖!”在我的授意下,他把最后這個詞咬的很重
父親沉思著。但這些還不夠,即使他做事不過腦子,我還要加一把猛料
“少爺,您放心吧。”神算李也會有這種時候啊
我知道父親每月會找神算李算一卦,收了錢好辦事
“老爺啊,恕我直言,你最近命里有一劫啊!”神算李演技很好,眉頭擰做一團
“啊!先生您……這……!”隨手拍下一袋銀元
“我才疏學淺難堪大任。”銀元被推了回來
“別,您不能見死不救。”又加了一袋,順帶放下一根金條
神算李這才裝出為難的樣子
“破解之法當然是有,并且只有一法。”
“什么……”
“將自己的骨肉至親送離,越遠越好,否則輕則疾病纏身,重則家破人亡。”
“這……沒有別……”
“沒有,您自己看著辦。”
該我登場了,管家推著我適時地出現
我看見他的眼里神色飛快的變動,不過一日,他便來到我的院中
“爹,我想去留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