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活女聽著合剌分析，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這種不按規矩來的對手，是極讓人頭疼的。

自己手下三員猛將，合剌、忽魯、達不也。

如論武力，忽魯最強，論謀略，合剌無人出其右。

而達不也正好互補了兩項本領，兼而有之的意思就是能力都不突出。

完顏活女打斷合剌的話，問道：“達不也，宋軍火器你再詳細講講。”

達不也應道：“宋兵的火器看起來像個鐵球，用手投出，威力巨大，能擊穿鐵甲。”

“而且一投就數個甚至十幾個，聲震如雷，不光戰馬畏懼，騎兵也是耳朵嗡嗡作響。”

完顏活女又問:“宋軍一共投了多了火器……火球？”

“沒數過來，自他們偷襲我軍營寨開始，就幾乎沒斷過，直到下起了暴雨。”

“宋軍一共有多少士兵參與了那次戰斗？”

“這個……真的無法估計。”

完顏活女眉頭一豎，顯然對達不也的回答不太滿意，連敵人有多少都估計不出來，還怎么帶兵打仗。

達不也連忙補充道:“沈放這個人沉得住氣，與我正面交戰的宋軍幾乎被打垮了仍不出手。”

“他投入火器的時機也恰到好處，正是大金國騎兵全力沖擊軍營的關鍵時刻。”

“屬下頂住了宋軍的火器，發起了最后的攻擊，幾乎將宋軍全殲之時，宋軍又來了增援，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大王，屬下無能，就是擔心宋軍還有后手才放棄了傾力一博，如此看來的話，宋軍兵力在一萬以上。”

忽魯插話道:“宋人一萬士兵都這么勇猛善戰嗎？”

“幾乎沒有逃兵。我軍騎兵殺進宋營五次，都被宋人逼了出來，這是我見過最強悍的宋軍。”

完顏活女再次在麾下將領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

斛虎沙說過這話，已戰死。

如今達不也也這么評價沈放，這個沈放究竟是何方神圣？

忽魯聽了卻不屑道:“再勇敢的兔子也咬不死鷹，他是沒碰上我！”

完顏活女抬手制止了忽魯，說道：“打仗需要勇氣，但不可拼匹夫之勇。歷來留名史冊的將軍都智勇雙全，德才兼備。”

“漢人兵書上有句話叫‘兵者詭道’，這個沈放是個懂兵法的人，以后遇見他，不可拼蠻力。”

合剌接上完顏活女的話問:“既然沈放有謀略，為何還敢孤軍來山西？他不知道南朝在山西的軍隊都吃了敗仗嗎？”

完顏活女點點頭：“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他進山西圖的是什么？”

完顏活女不知道沈放圖的是什么，承天寨內幾乎所有的將領也反對沈放大張旗鼓。

張思麒為西征軍副統制，反對也是最激烈的。

“沈統制，敵我雙方都在派出斥候偵查，你大肆宣揚，意圖早已被金軍得知，幾萬大軍不是小目標。”

沈放平靜應道:“正是因為目標大，才要把大部隊亮出來。金軍吃了幾次虧，會疑惑，疑惑就不敢發兵。”

“你擺疑兵陣我不反對，可是軍隊總要發兵，大軍一動行蹤就敗露了。”

“張將軍，只要運用得當，金軍斥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沈放說完，走到一張大方桌旁，指著桌子上的一個超大木盒說道:“諸位都過來瞧瞧。”

張思麒、李乃雄、曹弘、鄧桂、王甫誠等人圍了過來。

只見木盒子內堆著細沙和石塊，擺成了山山水水的模樣。

“諸位，這叫沙盤，我首創的軍事地圖。”

沈放這次吹牛真的沒犯法，也沒人噓。不管是不是他發明的，起碼眼前的西軍將領們是眼前一亮。

這沙盤擺成了山山水水模樣，精致又逼真。

沈放笑道:“這地圖是楊六的功勞，我八歲的干兒子，他幾乎跑遍了平定軍、壽縣、孟縣所有的山，所有的路，每一處山給取了個名字。”

說著，沈放從木盒子旁邊抓起一把細竹，每根細竹上都粘著一面三角旗。

沈放挑出一面寫有“承天寨”的小旗，插在沙盤一處低洼地。

“這是承天寨，這是平定軍，這是壽縣，這是孟縣，這是……”

隨著沈放將越來越多的旗子插上沙盤，眾人赫然發現，靠近承天寨附近的所有地形躍然于沙盤上。

曹弘禁不住感嘆：“沈統制，您這個活輿圖意義非凡啊！”

沈放笑道：“怕記不住么？”

說著，又從方桌下拿出一沓白紙，挨個分發下去。

眾將攤開白紙，只見上面畫的幾乎和沙盤上一樣的山山水水。

“諸位，待會兒正式商議出兵方向，這張行軍輿圖請妥善保管。”

說罷，沈放對著門外叫道：“陳虎！”

門外守候著的陳虎大步踏了進來。

“陳指揮使，你把那些嗩吶手叫來。”

陳虎應答出門領了十幾個吹嗩吶的漢子進來。

陳虎清了清嗓子，洪聲道：“進！”

十幾個嗩吶手同聲一致吹出一聲短促尖銳的號聲。

陳虎又道：“退！”

嗩吶手又一致吹號，音色有別而已。

“左軍進！”

“右軍退！”

隨著陳虎不斷發令，嗩吶手吹出了一聲聲不同音色的號聲。

終于有人明白過來：“這是以號令替換旗令。”

沈放點點頭:“這些都是陳虎歸德軍山西一帶的士兵，稍后會分派到各軍，由他們發號施令，指揮軍隊。諸位可要悉心保護，沒了他們，出征的軍隊就是聾子，瞎子。”

嗩吶音色獨特，尖銳，只要在軍隊之間布置號手，相當于用耳朵聽的旗令，不受地形時間限制。

隨著沈放弄出了一堆新奇古怪的玩意兒，連張思麒都不由自主的叫好。

原來軍隊可以這般指揮調遣，若這些辦法可以傳入軍中，等于全軍都是千里眼順風耳。

其實這些都是后世戰爭常用的手段。只是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電，沒有密碼本，更沒有雷達、網絡，沈放挖空心思，一一對號入座，整出了一套可行的指揮系統，裝了一個大逗逼。

就像現代人對古代軍隊出征必占卜無法理喻一樣，這些大宋的將領對沈放逆天的思維同樣驚為天人。

漸漸的，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少，沈放潛移默化中獲得了軍隊掏心窩的信任。

因為他此前用所謂的“不對稱兵法”，游擊戰術，打敗了強大的金軍鐵騎，鐵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而這些，大宋將軍最為耳熟能詳的《武經七書》沒抄錄，《孫子兵法》、《吳子》、《李衛公問對》、《六韜》、《司馬法》同樣沒記載。

張思麒終于低下了身姿，莊重的問：“既是如此，沈統制準備怎么用兵，數萬人扎在承天寨，想騙過金人耳目怕不容易。”

沈放朝張思麒拱手道：“張統制說的是，今天請諸位將軍商議，也正是為解決這個問題而來。”

“首先，我要告誡諸位，不管如何用兵，這都是一盤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是以，我必須將軍令嚴申，如有違者，不論將軍還是士兵，依令論處。”

曹弘應道：“令行禁止乃治軍之本，屬下等自會帶頭遵守，絕不違逆。”

沈放嘿嘿一笑：“曹指揮使先別答應得這么爽快，我這刑罰你需要些時間適應。”

聽沈放語氣，他說的軍令似乎極為嚴厲，該不會動輒砍腦袋吧？

方大宸請出了軍令大家一起看，結果又是大出眾人意外，除了通敵叛逃，臨陣亂紀，擾亂軍心等重罪論斬外，笞杖徒流一個都沒有，只有一個“關禁閉”。

關禁閉時間也不算長，從一日至十日而已。

方大宸疑惑道：“這關禁閉是什么刑罰？亂紀如此重，關幾天就行了？”

沈放笑道：“禁閉就是關牢房，只是這個牢房有點小而已。方將軍想體驗一番？”

鄧桂應道：“沈統制，亂世不用重典難以震懾三軍，這個……關大牢似乎過于輕了。”

沈放又是一笑：“鄧指揮使也想試試？”

眾人看沈放不懷好意的笑，都乖乖閉嘴，誰想無罪挨罰。

“好啦，回到正題，”沈放收回嘻笑，“西征第一戰，我以為應該是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