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這幾天似陀螺般連軸轉。

乏驢嶺砦已毀得一塌糊涂，沈放命歸德軍士卒修葺，整個寨子幾乎是重建了一遍。

棉蔓河兩岸陣亡士兵的尸體太多了。

大宋朝的習慣是安排僧侶或者委派官員上戰場收斂遺體掩埋，讓死者入土為安。

時間匆忙沈放沒時間請僧侶，手下官員更是都分派了任務。

當初委托天長鎮幾大家族掘坑掩埋尸首，可是挖的坑太淺，沒幾日尸坑被老鼠、野狗刨了。

瘟疫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

沈放當即命所有士兵停止營建、訓練，全軍登上了乏驢嶺挖石頭燒灰。

數千士兵奮戰兩天兩夜，燒出萬斤鍛石，即石灰。

士兵們用石灰將已惡臭無比的尸坑用石灰填滿，終于阻止了一場可能的瘟疫。

既然有了石灰，沈放干脆請周世通征役工順帶把乏驢嶺堡墻修筑起來，雖是潦草了些，卻勝過原來的土胚子墻許多。

從戰場上回收的破損兵器無數，沈放又命鐵匠崔回領頭，帶領李會從磁州征調的鐵匠一起，利用石灰窯把破損兵器熔成了鐵錠。

另外還有許多頭疼事。例如將士遺孀、子女、爹娘如何安置變得越來越突出，軍中有士兵長期不洗澡發背疽，少數營賞賜分配不均引發械斗……

這些繁瑣的事如果不處理，慢慢會變成大問題。

可沈放手里能處理這些事的只有郝郎中、張富貴、馬翠花等人，他們管小眾沒問題，管大眾還沒能力。

這該死的局面！

是時候找個能人幫手了。

在士兵修堡時期，沈放抽空回了一趟小作口寨。

當初他對吉祥錢莊掌柜劉德仁提出狡兔三窟的策略，現在看來自己也要備上一窟了。

大宋朝廷財政日漸困頓，連軍糧軍費都籌蓄無力，再過幾個月，想從趙宋官家口袋里摳一個銅板都是奢望了。

小作口寨的地下是個寶藏，挖洞存糧說不準就把寶藏給挖出來。

當初從真定府買回來的一萬石糧食，現在看來不能動了。既然朝廷命令自己西征，不狠狠敲它一竹杠都對不起這幾個月的勞碌費。

“張里正，虎頭堡即日起停工，所有民工另有任務。”

沈放風塵仆仆，剛抵達虎頭堡工地即把張富貴喚來，叫停了施工。

張富貴非常納悶:“沈將軍，眼看石堡就要修成，為何就停了？”

沈放也不多解釋，帶上張富貴一起回了小作口寨。

到了寨子里，沈放才問:“張叔，您是小作口寨長大的，寨子北面的山水可熟悉？”

張富貴道:“那當然，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

“那你們平日里可有人進山取水？或者打獵時有否留意山上有甚么異常？”

“回將軍話，山上的水不能喝。”

“哦，為啥不能喝？”

“山北泉眼出黑水，上輩子的人都說，北山被黑風妖孽詛咒過，凡是喝過北山泉水之人必暴斃，死后全身黑得發紫。”

沈放大喜:“張叔，你可知泉眼在何處？”

張富貴笑道:“老漢當然知道了。”

沈放霍然站起:“帶我看看，現在就去！”

小作口寨以北是一片茂密的千斤榆、大葉樸、白樺樹混生林，平時少有人跡。

沈放和張富貴在叢林里鉆了半天，才找到了張富貴口中的那口黑泉眼。

泉眼在一座矮山包的根部石縫里流出，水還算清澈，可是水流趟過的地方，漆黑一片。

沈放低下頭，伸手從泉眼里掏了一把泥沙。

張富貴見此，想阻止已是不能，只能干著急。

沈放才不管那么多，就著泉水蕩掉淤泥，手里剩下的是一掬黑白相間的細沙。

沈放仔細撥動著手里的細沙，眉頭皺成了疙瘩。

“張叔，可帶了火鐮火石？”

“帶著呢，出門上山哪能不帶。”

“好，您找個干燥的所在生火。”

待張富貴離開，沈放又伸手進泉眼里掏沙，仔細的濾去淤泥……

山間空地上，張富貴已生起火，橘紅色的火苗不斷竄起。

沈放抽出配刀，將黑白細沙鋪在刀身上，送進火里烤。

沒一會兒，刀身通紅，黑白細沙卻滋滋的冒著火光。

沈放將刀身上的細沙倒在地上，火苗仍通紅不息。

張富貴也看出了異樣，問道:“黑沙好似點著了，這是為何？”

沈放終于輕松的站起，環視四周。

泉眼四周高山環繞，顯然身處之地乃盆地，沒錯，就是這兒了。

“張叔，這泉眼周圍的地下都是寶貝，我命你停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派人來挖洞儲糧。”

“運氣好的話，會發現石頭是黑色的。如是，馬上派人通知我。”

張富貴誠惶誠恐問:“黑色的石頭？黑風妖孽該不會是真的藏在這地地下吧。將軍就不怕撞了妖氣？”

沈放笑道:“不，沒有什么黑風妖孽，這下邊埋的是黑石脂，用來煉鋼極好。”

張富貴震驚:“黑石脂，可是那會燃燒的石頭？”

“正是！”

張富貴佩服不已:“將軍你是如何知曉的？老漢在這里活了大半輩子也抵不過你的一眼啊！”

沈放道:“此事不宜提前告訴大伙兒，您先派人來，以挖洞儲糧的由頭先挖。”

張富貴拍著胸脯保證：“沈統制，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保證按你的要求去做。”

“你是不知道，如今的井陘道，只要提起沈統制大名，無人敢不從，你是上天賜給井陘百姓的保護神……”

張富貴絮絮叨叨說個不止，可沈放的心思已漂得老遠。

黑石脂正是煤，后世沈放有幸到井陘古道旅游，井陘縣城東北井陘盆地即是淺層優質焦煤礦區。

如果能挖出焦煤，對日后越冬或煉鋼均極其有利，對鞏固太行山根據地更是助力無窮。

馬上硝煙四起了，一切都沒上正軌，未知才是恐懼的根源，只有沈放才能觸摸那個根源。

沈放短暫探視了在小作口寨休養的楊三多，交代了他一些事后，又馬不停蹄趕往土門軍營。

自出征承天寨以來，自己都沒時間與種師閔好好談過了。

這個種氏最后一名將軍是自己的恩人，若非他大力支持，自己就沒有今天的成就。

來到土門關村，沈放敏銳的發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土門關村即是土門官倉所在地，沈放被劉翊踢出真定府后，就是偷了這里的官倉糧。

如今的土門關村悄然漲了氣息，不少新居拔地而起，人丁越來越稠密，顯然商人嗅到了商機，其中就有一面“吉祥錢莊”的掛旗。

劉德仁這老狐貍，終于有動作了。

沈放心里開始盤算，劉德仁這一身肥脂，與其被金人刮了去，還不如趁早拉他入伙，收為己用，對他對自己都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