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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軍事斗爭的界限

張瓊與虞世豪并立馬頭,身后兩千騎兵齊齊整整的列陣于城門外。

可陽谷縣城門緊閉,城內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城頭十數顆腦袋在晃動,在窺視。

“李成這是在玩空城計嗎?”虞世豪疑惑。

“有可能,李成那廝頗有心計,不知道在搗鼓什么伎倆。”

張瓊在李成手里是吃過大虧的,對李成絲毫不敢大意。

“虞副指揮使,末將以為,還是待步兵和火器兵就位再發起總攻吧!”

虞世豪從黃潛善軍中走出來,多少聽聞過李成的名頭。

李成雖有一身好武藝,可是在軍隊將領之間卻不受待見。一來他曾與范瓊關系甚密,二來他眼高于頂,不懂低調為何物。

在眾多玲瓏剔透的武官之中,他不碰壁還真說不過去。

虞世豪:“張將軍,有沒有可能,李成根本不在城內?”

“不在城內?難道是孔彥舟那些降兵撒謊?”

“王憲應該不會撒謊,他在御營司那兒遭的罪,我能體會。”

虞世豪指著城頭門樓里晃動的那些腦袋,道:“那些人看起來不像是御營兵,更像是普通百姓,或者鄉兵?!?

張瓊:“你怎么看出來的?”

虞世豪嘿嘿一笑:“待我射它一箭應該就見分曉了。”

虞世豪說著,將馬槊掛在鞍上,從后背摘下弓,打馬獨自一人出陣。

西軍騎兵為了防范城內可能的投石車、床子弩之類的長程武器攻擊,留在城墻五百步之外。

虞世豪拍馬漸進,行的很慢,也是為了觀察城頭守兵的動靜。

可在城頭那些人看來,卻是西軍準備發起攻城的信號。

張天成伏在城垛子后面,手臂不住的顫抖,腦殼里波濤洶涌。

身邊的護院隊長,如今的縣尉牛鵬提醒道:“東家……”

“叫縣令!”

“稟張縣令,這仗怎么打?”

“打?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怎么跟人家打?”

“不打咱們躲這兒算啥?”

張天成沒好氣的應了一句:“瞅就行了?!?

張天成心里現在是越來越透亮了。

敢情李成沒有遭遇上西軍的騎兵,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打算遭遇西軍。

那廝太能演了。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他還在腳下這個位置對著上萬軍民慷慨陳詞,什么“民心之所系”,“萬眾之所期”,士兵與陽谷縣父老都被勾得情緒膨脹,跟打了雞血一般。

可結果呢?

張天成還在胡思亂想,城下那員威風凜凜的武將已滿弓勁射,張天成只聽到牛鵬大叫一聲,接著就是鐵甲呼啦呼啦的撞擊。

張天成頓時清醒,回頭一看,只見牛鵬的鐵盔已飛脫,他正抱著腦袋哇哇大叫。

“射中你了?”

張天成心砰砰亂跳,躲在城垛子背后還挨射?

牛鵬在地上打了個挺站起,胡亂的摸著腦袋,卻沒摸到血。

“真他娘的運氣了,這鐵盔救了老子一命?!?

見東家有些鄙夷的盯著自己,牛鵬強提一口氣,隔著城垛子對外頭大罵。

“城下狗輩,暗箭傷人算什么本事!”

城下武將回應了。

“李成聽好了,我西軍數萬步騎已將你圍困,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殃及城內百姓!”

牛鵬與張天成對視一眼,顯然城外的西軍不知李成已率軍出城了。

牛鵬:“東家……張縣令,咋辦?他們以為李成還在城里頭?!?

張天成心里也在打鼓,自己暗結李成之事已被自己當成壯舉全城宣揚,李成將西軍幾乎打廢之事,可會牽連自己?

城外那些西軍可是連女真人都敢硬剛的狼虎之師,是戰是降?

“牛鵬,西軍的兵力到底幾何?”

張天成此前正與小妾崔巧別后重逢,翻云覆雨,聽了城外有敵情才匆匆登城。

“稟縣令,據四面城頭弟兄們回報,西軍不過是一兩千騎兵罷了。”

張天成還是不放心,又問:“西軍可有投石車,攻城梯?”

“沒有,真沒有!就算他們的援軍來了,也不可能山長水遠的搬那些笨重的家伙什。”

張天成凝重的點了點頭:“沒有攻城利器便好,咱們還有一萬余名士兵,城高池深,還能頂一會兒?!?

早在孔彥舟發兵夜襲西軍船隊時,張天成已派管家蘇福悄悄去了一趟大名府,經由門客陳逸德投書杜充留守。

張天成深知,孔彥舟此戰必輸,若是能在亂局中抵抗西軍的攻城,在杜留守面前就能正式露臉了。

張天成雖然招募了不少家丁護院,可孔彥舟一來,這些家丁根本沒反抗的能耐,連家都給那狗雜碎抄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任你家財萬貫,要想保住自家的家財,必須要弄個堂而皇之的官職,抓住了兵權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李成并未將所有的軍隊都帶走,運河對岸李昱的兵,孔彥舟留在城內的御營兵,還有本縣廂兵,如今這些兵都攥在自己手里。

另外就是糧食,張守義在算計上跟自己比,差了許多,李成并沒能帶走多少糧食,城內的盈余足夠一萬多士兵食用一個月。

手里有兵有糧,張天成的底氣更足了。

杜充回信,令張天成暗中鉗制李成,大軍隨時來攻,只要頂住西軍攻城,待大軍一至,自己的使命就算達成了。

西軍遠來是客,這兒卻是杜留守的后院,還輪不到他們撒野。

若不是李成狡黠,將他困在城內,結果也許會更完美。

“牛鵬,他們沒見過李成,你就充作李成,先唬一唬他們。”

牛鵬穿著孔彥舟從大名府帶來的紅色山文甲,長得虎背熊腰,樣貌倒也上去了,雖然氣勢上沒李成足。

牛鵬聽了覺得有理,嘿嘿笑道:“成!他娘的,老子也當他一回將軍?!?

牛鵬抓起被箭矢射飛的盔甲,重新套回頭頂,正欲向城下吆喝,卻被張天成攔下了。

“牛鵬,我先命弓手做好準備,待會兒先來他個萬箭齊發,漲漲弟兄們的士氣先?!?

“東家,噢,張縣令,這事還需你跑腿么,待小的去辦。”

“牛鵬,別忘了你現在是李成,李大捉殺使……”

虞世豪射了一箭,卻沒見城內守軍有任何反應。

他不敢過份靠近護城河,只在河邊逡巡,李成的箭術高超,這個距離還不算安全。

沒多久,城頭突然人聲鼎沸,金钷聲、鑼鼓聲大作。

虞世豪不由打馬后退數步,卻總覺得有些怪異。

不一會兒,喧囂聲后,城頭上涌出了密密匝匝的人頭。

幾乎同時,密集的箭矢朝城下雨潑一般傾瀉。

虞世豪連忙打馬急走。

“哈哈哈!”

城樓上傳來放肆的嗤笑聲。

“你爺爺李成在此,西軍不是牛氣得很么?跑個逑??!”

虞世豪奔出一段路程,勒馬回轉身望去。

城頭上一員鮮紅戰甲的將官正肆意的放聲大笑,距離有些遠,虞世豪瞧不真切對方的面貌。

守軍見逼走了虞世豪,便停止了射擊。

虞世豪拱手,扯高了嗓門:“李成將軍,你是打算拒守孤城么?”

“李成”大喇喇的狂笑:“你叫喚個逑,有本事就打過來,看爺爺我一張硬弓能不能饒你不死?!?

“我乃破虜軍副指揮使虞世豪,此前也在黃潛善營中當差,新朝廷軟弱無能,李將軍何不與我一道舉事,抗擊金寇?”

“虞世豪么?放你娘的狗屁!你自己當了叛軍,還想拉爺爺我下水,你也不瞧瞧這天上是什么?”

“是什么?”

“這天上寫著個‘趙’字,天下還是趙家的,區區沈放逆賊,那是……那是……螞蟻撼大樹!”

虞世豪皺眉,道:“康王得位不正,違背天子旨意,置二圣于不顧,只管自己逃命,他不配當皇帝。”

“李成”嘿嘿一笑,大聲呼道:“難不成他沈放想當這皇帝?說你們是亂臣賊子還不認了,就你剛才說的話,人人得而誅之。”

“將軍此言差矣,當初金軍兩路大軍齊下汴京,若不是沈太尉率領西軍將士浴血奮戰,河北河東早已落入金人囊中?!?

“那又如何,既然你西軍這般忠勇,為何朝南邊殺來,不去北邊干女真人?”

“那是有人心存不軌,偷襲我西軍船隊?!?

“李成”哈哈大笑:“虞世豪,你說對了,就是你爺爺李成我干的,你又能咋樣?”

躲在城垛子后面的張天成急呼:“牛鵬,話說過頭了,別惹惱了他,真打過來就麻煩了。威懾,威懾便好?!?

牛鵬悄悄低頭,問:“咋個威懾法?”

“蠢驢,就是威脅他,咱們的城池堅固,他休想打下來。”

牛鵬會意,又抬起來大喇喇扯開了。

“虞世豪你聽清楚了,我陽谷縣兵強馬壯,你就算再派一萬兵馬也休想攻破老子的城池?!?

“若是識相點,有多遠滾多遠,別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取其辱?!?

牛鵬慷慨陳詞一番,又悄悄低頭問:“東家……縣令,我說的可好?”

張天成滿意的點頭:“嗯,不錯,就照這么說下去。”

牛鵬還想威脅一番,虞世豪卻已打馬退回西軍騎兵之中,并未搭理他。

“張將軍,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你說李成數次都是伏擊順州軍的?”

張瓊應答:“是,那廝頗有心計。”

虞世豪想了想,將自己的疑惑道了出來。

張瓊有些驚異:“李成竟是如此粗鄙?”

“對,與此前聽聞的不太一致。李成雖桀驁,說話卻頗為得體,懂得籠絡人心,不似城頭那般粗鄙如市井之徒?!?

張瓊也是不解,可他并未見過李成,此前從未聽聞過有這么一個人,更難辨別。

“既然如此,還是等林指揮使過來了,今夜再動手攻城吧。他得了孔彥舟不少兵力,不可大意了?!?

虞世豪同意了張瓊的建議,留下幾支小隊的騎兵遠遠監視陽谷縣的動靜,余下騎兵往回走了。

騎兵一撤,城頭上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尤其是牛鵬,更是激動,兵法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兵法的最高境界之一,牛將軍做到了!

張天成可就沒那么樂觀了。

錢道人曾說,西軍派來大軍馳援陷入泥潭的船隊。

以張天成精明的商人眼光來看,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這或許是西軍向朝廷挑釁的苗頭。

這支船隊孤軍南下是什么意圖?

難不成沈放要主動挑起二王之爭?

張天成帶著滿腦子疑惑下了城,迎頭卻撞見了楊彪。

張天成想起此前楊彪那廝囂張跋扈的模樣,恨得牙癢癢,可是面子上卻春風和煦。

“楊將軍,今日能震退西軍,楊將軍功不可沒,本縣已命下人備下酒菜,今晚來鄙宅慶賀一番。”

楊彪一愣,隨即躬著身子滿臉堆笑:“這都是張縣令的功勞,楊彪不敢奪功?!?

“怎么?楊將軍還跟我張天成分出個彼此不成?”

楊彪有些尬,試探著問:“張縣令不計較小弟干的那些混事?”

張天成兩臂一拂,顯得氣度不凡:“楊將軍不過是個當差的,孔彥舟已死,難不成我還要治數千御營兵的罪不成?”

楊彪暗自松了一口氣,展顏道:“張縣令宰相肚里能撐船,今后但有驅遣,小弟萬死不辭?!?

“嘿嘿,楊老弟,當下就有個非常棘手之事,”張天成拉著楊彪的胳膊,極為親昵道:“李成帶來的那些李昱匪兵沒全帶走,本縣擔心其中有人賊心不死,楊老弟,這事還須你協助本縣……”

傍晚時分,林良肱率步騎進兵,與虞世豪、張瓊的騎兵隊在陽谷縣以東的景陽岡匯合。

聽了張瓊的匯報,林良肱灑然一笑:“張瓊,你怎么活回去了?”

張瓊:“活回去?”

“不是么?想我順州軍在信德府,在真定城是怎么痛擊金軍的,怎么對付一個李成,將你難成這般模樣?”

“林頭兒的意思是,將他李成當成金狗一般狠揍?”

林良肱點點頭:“我這段時間也在反思,為何順州軍對陣金軍能士氣旺盛,全軍上下團結一致,反而我軍南下卻丟了那股子拼勁?”

“我以為,是將士們被錯誤的認知束縛了手腳。”

圍在一起的除了張瓊,還有馬山關、虞世豪、張用、阿力等主要將領。

這其中,除了張瓊之外,只有虞世豪在真定城對陣郭藥師一役參與過戰斗,其余之人并未見識過西軍是如何作戰的。

誠然,沈放一直踐行軍團聯合作戰,極少單獨派一支軍隊與金作戰。

所以西軍無論局勢多危急,均能有效的擊敗金軍。

可是這次順州軍孤軍南下,沒有了友軍支持,甚至連糧草都要自己想辦法籌集。

且順州軍的對手不再是女真人或者女真人的附庸,而是完完全全的大宋國人。

不管敵手有多兇狠,順州軍士兵始終拉不起像對付金軍那樣的仇恨,不知不覺之中,出手便沒了像面對金軍那樣的你死我活,不留余地。

林良肱統兵八年,在西軍這一年里更是迅速的成長為統帥級別的將領,這其中的奧妙,還是給他發覺了。

“諸位將軍,太尉要求順州軍要展示我西軍的風采,可并未叫大家面對敵人時,考慮對手是我大宋的軍隊?!?

“有一點諸位必須記住,在趙構的新朝廷里,我西軍可是叛軍,若是我等依然弄不明白這點,將御營兵當成了自家兄弟,這仗打到最后,吃虧的只能是咱們。”

張瓊在東平湖畔已領悟到了一些軍民之間的關系,可還沒厘清軍事斗爭上的界限。

經林良肱提醒,張瓊頓時醍醐灌頂,天窗都打開了。

林良肱說話擲地有聲:“諸位,太尉有令,我等暫時不必繼續南下了,就以梁山水泊為中心,建立西軍的軍事重鎮。”

“在梁山水泊建立西軍的軍事重鎮,并非只為針對趙構偽朝廷,更要為將來與金軍的決戰提供一個支點。”

沈放第一次在前線的軍隊中發出指令,稱趙構的新朝廷為偽朝廷。

這一大膽的嘗試,徹底將西軍與趙構軍事集團隔在軍事、政治對立面上了。

只因金軍東西二路大軍正在集結,沈放需要為即將到來的巨大沖擊做好準備。

這一消息來源,卻是趙構的兵馬副元帥陳遘麾下的大將沙振的一名親隨傳來的。

陳遘在金軍眼皮底下堅守中山府定州城。

金軍屢次派兵強攻,均不能下。

陳遘先身士卒,親登城樓冒著矢石督戰,雖糧盡兵乏卻堅決不投降。

這本是可歌可泣的英雄之舉,卻敗在了強令都統沙振出城之事上。

沙振惱羞成怒,當場擊殺了陳遘一家十七口,他自己也被部下抓住,被自家弟兄砸爛了腦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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