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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許延斷臂

“稟鈐轄,西軍的船隊困在泥沼中不能動彈,李成與他的天麒軍正在東平湖一帶與西軍騎兵激戰(zhàn)。”

孔彥舟的眼睛猛然一亮,急問:“他們勝負如何?”

王憲拱手,卻沒有回避孔彥舟身后的眾美姬。

“西軍驍勇,李成雖收編了李昱的部眾,上萬人馬依然擊不破西軍騎兵。”

孔彥舟將手從崔巧嫩白的胸脯中抽出,將她推至一旁,疑問道:“沈放的騎兵真有這么強悍?”

“回鈐轄話,屬下粗略估計,西軍騎兵應(yīng)不足兩千,李成的天麒士八百,外加李昱的衛(wèi)隊,戰(zhàn)力算是不俗了。李成傾巢而動,依然不能擊敗西軍騎兵,可見沈放的軍隊戰(zhàn)力不一般。”

孔彥舟四根手指在胸口濃密的胸毛里來回的撓,突然停下,說道:“陽谷縣百姓盛傳,西軍正派援軍從北方殺來,指向我孔彥舟。李成那廝冒充某,對西軍擱淺的船隊圍而不攻,怕是想將西軍引來對付我孔彥舟吧?”

王憲應(yīng)道:“目前看來,擱淺在泥沼中的西軍實力同樣不可小覷。以李成手里的武器,難以攻破西軍船隊的防御。”

王憲瞧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弩機,道:“沈放的軍隊不單裝備有神臂弩,還有震天雷,李成那廝不敢強攻,估計是忌憚?wù)鹛炖住!?

“嗯,震天雷確實是個棘手的火器……”

王憲見孔彥舟沉吟不決,道:“就看鈐轄想不想發(fā)兵了,若是真想發(fā)兵,屬下倒有破解之策。”

“老子如何不想滅了西軍,這可是潑天的功勞,只要在沈放的援軍到來之前剿滅這股西軍,你我便是應(yīng)天府新朝廷最大的功臣。”

“可……鈐轄想過沒有,就算是全殲了這支西軍,沈放那些狼虎之師撲來,咱們這區(qū)區(qū)三萬軍隊,怕難抵擋啊。”

“擋?”

孔彥舟哈哈大笑道:“老子會傻傻的等在這兒受死啊?只要得手,咱們即刻開拔,回大名府報捷。”

“只是,某擔心李成那廝會從中作梗,他那只過家狗,極有可能使一招黃雀在后。”

“還有,躲在博州城的楊天王那廝,據(jù)咱們的馬探來報,他也頻頻派人出城探查,恐怕隨時都會搖身一變,成為沈放的爪牙。王憲,他楊天王藏有不少快船,就怕那廝阻在我大軍渡河北返的關(guān)鍵時刻。”

王憲皺眉,卻沒有再說什么。

“唉,你不是說有什么好計策么?說來聽聽。”

見孔彥舟問話,王憲應(yīng)道:“西軍的船隊陷在泥澤中,雖然弓弩不能傷它,但鈐轄若是打造一批石炮車立于岸邊,船隊上的西軍必死無疑。”

孔彥舟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妙啊!這計策好!王憲你真是我孔彥舟的周公瑾。”

“鈐轄,那李成與楊天王就不用顧慮了嗎?”

“哼,李成不就希望我與西軍鷸蚌相爭,某才不止他那二兩志氣呢。傳令下去,全力打造石炮車,明日某須見到車架在船隊面前。”

王憲一愣,道:“明日?”

“兵貴神速,找不著上好木料就拆房子的大梁,鐵不足就砸鍋熔鑄。”

孔彥舟抬頭望了望頭頂巨大的框架橫梁,道:“就從張老財家的房子拆起。”

……

李成疲憊不堪的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士兵,大步踏入州衙大廳。

有士兵正要從茶盆上給他倒水,卻被他阻止了。

“我自己來。”

李成直接拎起瓷壺,對著嘴灌了一大口涼白開,終于緩解了喉嚨里火燒火燎般的刺痛。

“直娘賊,沈放那廝的騎兵都這么彪悍的呢?”

“某幾乎出盡了天麒士,依然斗不垮他一千騎兵。”

李成很是納悶,為何擊傷了西軍的大將,他的騎兵依然無所畏懼,卻越戰(zhàn)越勇。

照理說,主將受傷,軍隊傷亡過半,士氣當受損,可西軍的騎兵卻是不死不休的,讓自己都頭皮發(fā)麻了。

沒多久,馬進渾身瀝血大步踏了進來。

“馬進,可有受傷?”李成關(guān)切的問。

“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嗯,張都頭那邊可令他撤回來了,看來西軍騎兵識破了咱們的埋伏陣。”

馬進咕嚕咕嚕的猛灌了幾口水,道:“捉殺使,看來不能吃掉這股騎兵,接下來該如何?”

“等等吧,錢道人那邊還沒訊息。”

李成傾盡所有兵力圍攻西軍騎兵,垂涎的是那些戰(zhàn)馬。

放眼整個大宋,能有整建制騎兵軍團的唯有沈放的西軍。

說實話,日后岳飛奪了金人的一個馬監(jiān)上萬匹戰(zhàn)馬,已是載入史冊的大勝捷。

趙佶父子養(yǎng)在汴京城外牟駝崗的數(shù)萬匹戰(zhàn)馬被金人一鍋端,同樣載入史冊。

這個年頭,誰有騎兵誰為王。

李成這里絞盡腦汁想著斬獲戰(zhàn)馬,卻不知西軍已將火器開發(fā)列為未來戰(zhàn)爭的頭等大事。

當然,這是后話了。

李成與馬進正說著話,一名身如麻桿的中年人轉(zhuǎn)入大廳來,正是那日替陽谷縣張員外算命的算命先生。

錢道人見李成與馬進的模樣,有些詫異的問:“捉殺使,馬統(tǒng)制,你們這是……吃了敗仗?”

馬進搶先一步步應(yīng)道:“敗還不至于,只是那些北方來的西軍有些硬,咬著磕牙。”

“錢道人,孔賊可有動靜?”

見李成問話,錢道人本想揶揄馬進一番,只能收回話頭,躬身應(yīng)道:“孔彥舟終于熬不住了,他在陽谷縣整頓兵馬,確切的說,他欲打造投石車,炮轟西軍擱淺的船隊。”

“哦,消息可準確?”

“千真萬確,他霸占了陽谷縣張員外家的大宅,現(xiàn)在正拆除張員外家的祠堂取木柱、橫梁,造投石車。”

李成瞇著眼,思忖片刻,道:“孔賊終于還是動手了,既是如此,某就助他一臂之力。錢道人,你去把劉鐵石叫來。”

錢道人出去,沒多久將劉鐵石叫回來。

劉鐵石本是降將,見李成等人滿身硝煙,神情冷峻,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惴惴不安。

李成大手一揮:“劉將軍請入座。”

劉鐵石小心翼翼的拱手道謝,半邊屁股坐上了凳子。

“今日請劉將軍來,是想將軍替某傳幾句話。”李成語氣淡然。

劉鐵石馬上從凳子上彈起,躬身應(yīng)道:“捉殺使若有差遣,末將萬死不辭!”

李成笑了:“你莫要緊張,我天麒軍官兵一視同仁,你既誠心歸附于我,當與天麒軍將士一致。”

劉鐵石這才感激的又坐回凳子上。

似他這樣的降將,嗅覺更為敏銳,李成治軍的門法,他已摸了個大概。

確實,跟著李成比跟著李太子更有盼頭。

李成雖說同樣兇殘,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對待士兵卻是京東二路所未見。

若非親眼所見李成是如何奪城的,李成今日的說辭還令人懷疑了。

“劉將軍,孔彥舟已發(fā)兵。我等費盡周折才將西軍困于此,他倒好,想撿個便宜回去杜充那里邀功。”

“既然他如此上心,某就成全他一次。某聽聞劉將軍與博州城里的楊天王有不淺的交情,這次請劉將軍出馬,就是想你替某帶幾句話給楊天王。”

劉鐵石心念電轉(zhuǎn),連忙應(yīng)道:“捉殺使可是想讓末將說服楊天王出手,兜了孔賊的退路?”

李成點點頭,道:“某已偵知,沈放派了大軍南下,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會殺至這兒。他楊天王固守博州城已不是個好出路了。”

“劉將軍也該聽聞,他楊天王干了不少禍害事。依照沈放的行事做派,若是聽聞楊天王搶奪民財,擄掠婦女,還試圖襲擊西軍船隊。”

“你想想,沈放會不會順手就將他的博州城給掀了?”

劉鐵石應(yīng)答:“捉殺使的意思,末將明白,楊天王曾與末將拜過把子,這層厲害關(guān)系末將自然會與他說清楚。”

“至于……楊天王聽不聽勸,末將也沒十分的把握。他這個人貪財且謹慎,他是否肯歸附捉殺使,末將還不敢下定論。”

李成哈哈一笑:“你將某剛才說的幾句話說與他聽,他自然知曉深淺。”

劉鐵石起身,拱手便走。

“劉將軍,你再與他說一句話,沈放此番派兵南下,為的是對抗應(yīng)天府朝廷,你告訴他,勿火中取栗。”

“末將理會得。”劉鐵石應(yīng)答一聲,離開了大廳。

待劉鐵石一離開,錢道人啟口道:“劉鐵石這人怕有些心思啊。”

李成望向衙門口方向,嘆道:“局勢越發(fā)難收拾,天麒軍正當用人之際,權(quán)且用著吧。陽谷縣之事已成定局,你可動身去一趟博州城,摸一摸西軍的動向,順便再在博州城里點把火。”

錢道人:“這個自然,不勞你費心。”

說著,錢道人從寬大的道袍袖口取出一沓綢布,展開一看,是一面繡有虎頭紋路的軍旗。

“捉殺使,這是貧道托人從孔彥舟軍中弄出來的軍旗,若是你想給孔彥舟再制造點麻煩,可豎他軍中旗幟。”

李成接過,遞給馬進,笑道:“還是修行人懂得修理人,帶下去找裁縫即刻趕制,孔彥舟兵臨船隊時,咱們也來個旌旗蔽日。”

錢道人渾濁的眼珠子橫了李成一眼,嗔道:“貧道本來修行得好好的。”

“呵呵,若不是李成我伸出手,你個錢道人該去閻王殿修行了。”

“怎么,捉殺使你這是想綁架貧道?”

李成見錢道人認真起來,連忙陪笑道:“不敢,不敢!若不是道長你處處維護我天麒軍,哪有我李成今日。”

錢道人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

“快快快!備熱水。”

“干凈的毛巾!”

“樊坤,磨蹭什么?把我那把騸刀磨光亮了。”

“還有斧頭,手臂骨頭須卸下……”

兵營里亂成了一鍋粥。

劉老漢見騎兵隊伍滿身血跡陸續(xù)回營,驚詫得手腳直抖嗦。

待看見一個騎兵將不省人事的許延捆綁在身后馳回來,他一個激靈,頓時又清醒過來了。

老漢雖沒參與過打仗,但是見的場面多了。

李太子和楊天王都不敢對他咋樣,只因他不光能熬創(chuàng)傷膏藥,還能騸得一手好豬。

攻城掠地的大王們多次將他“請”入軍營,用他那把騸刀給受傷的士兵止血療傷。

心底里,劉老漢都當那些欺壓百姓的豪強惡霸當畜生來對待。

可是今日見到自家剛認的兒子渾身是血,手臂上的骨頭白森森的戳在皮肉之外,他心里像堵了一團棉花。

張瓊咆哮著命令士兵將許延的鐵甲脫下,將許延光著膀子平放在一張硬板床上。

“張將軍,延兒這只手臂必須卸下來。”劉老漢眼含熱淚,圍著許延轉(zhuǎn)了一圈。

許延的胳膊被士兵用布袍割成條,死死的纏著以止血,上臂以下的小臂紫得發(fā)黑。

他的一張臉更是白的像紙。

劉老漢知曉,這是失血過多,又強提心氣,耗盡了身體的氣勁所致。

張瓊一雙眼睛血紅,氣得發(fā)抖:“老爹啊,許頭兒手臂沒了還怎么指揮軍隊,怎么打仗?”

“他是我兒,你當老漢我不想保住他的手臂呀?啊!”

劉老漢一聲“啊”,脖子硬邦邦的伸向張瓊,反問中又透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有騎兵在一旁提醒張瓊:“張軍使,方御醫(yī)曾教咱們,手骨若是碎了,不可強行接上,唯有斷臂。”

張瓊突然大哭:“滾犢子,老子不曉得呀!”

圍著一圈的順州軍騎兵被張瓊感染,皆哇哇痛哭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這一仗打得太慘烈了。

孔彥舟那賊子用上了潑灰撒眼的伎倆,騎兵們由始至終都在灰蒙蒙的泥塵中與敵作戰(zhàn)。

騎兵們嚴重低估了孔彥舟那些步兵的戰(zhàn)斗力,那些御營兵打起仗來像個瘋子,不顧性命以肉身抵抗騎兵的沖擊。

騎兵們雖然殺敵無數(shù),可是架不住敵人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能夠全胳膊全腿回來的人,已是耗盡了一輩子的好運了。

劉老漢猛然大罵:“都給老漢閉嘴!再拖延下去,人都拖沒了!”

言罷,劉老漢強硬命樊坤去取家伙什,準備卸下許延的胳膊。

他前面動的那些刀子,完全是當那些豪強傷兵是畜生,能廢掉絕不治好。

可眼前這個是自己干兒子,自己還指望著他給自己那傻兒子和殘廢兒媳、孫兒報仇呢。

如今他只剩一口氣吊著性命,劉老漢怎能再猶豫。

張瓊等人都被劉老漢趕走了,只留下樊坤一人幫著照應(yīng)。

“坤兒,你許大哥能否活下來,就看咱爺倆了。”

“你許大哥是這個世道的救星,只有他們這些西軍好漢才能給咱帶來安寧的日子。”

“待會兒卸你許大哥手臂時,要聽爺?shù)脑挘桓矣邪敕知q豫……”

劉老漢抹了一把眼淚,把手伸進滾燙的熱水中凈手,接著將騸刀湊近火爐燒紅,戳入酒碗中滋滋的冒著熱氣。

“叔,你這是做什么法?”樊坤一顆心砰砰亂跳,依然禁不住疑惑的問。

“不是做法,這傷口須得用干凈的刀去割,留著一層皮。”

“皮開了,肉就綻,皮合了,肉才長。”

“骨頭內(nèi)里還有髓,髓流出來,手臂還得壞。”

劉老漢一邊自言自語,手中騸刀一刀將許延吊在骨頭上的皮肉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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