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中秋大團圓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153字
- 2025-07-09 22:52:12
太平驛,游奕軍治所所在。
大批的步騎兵來往逡巡,訓練不休。
“勝以為,民心所向,大勢所趨,頭兒,是時候考慮那舉措了。”
驛站里,黃勝換上一身青布袍,英武中透出一絲儒雅。
黃勝所說的“那舉措”,沈放自然清楚是什么舉措。
見沈放沒有應答,黃勝又道:“頭兒,天下紛爭之勢已成,趙構得位不正,民心、軍心離散,且不思救國救民于水火,一心只在操弄,保護自家性命,棄父兄妻兒不顧,于國于家他都沒資格指謫西軍。”
沈放用拇指和中指夾起茶碗小喝了一口,道:“時候未到,趙構尚能把控局勢。威勝軍的禁軍可有什么動作?”
黃勝略微失望,只好應答:“張俊目前還算克制,沒派兵滋擾,但派出的斥候兵倒不少。”
“不過,屬下卻聽聞,黃潛善那廝竟然沒被趙構懲罰,反而領了個什么副御營使之職,此刻在澤州,卻須防備。”
沈放笑道:“他估計是潑臟水有功,趙構如此用人,對咱們有利呀。”
黃勝點頭稱是。
沈放指著北方方向,道:“河東這邊的壓力不小,云中、太原的金軍正在集結,粘罕不會善罷甘休,必然再次南下。”
“張俊也是老西軍,他還算清醒,沒有實力攻打咱們之前,不敢越雷池一步。”
“黃勝,離入秋還有兩個月時間,你如今是河東統軍司司監,虎賁軍、靜陽軍還有陳達的威武軍已不足以鉗制河東兩個方向的威脅。”
“我準備再派廖宏、曹弘還有陳龍三支軍隊入河東,統歸你節制。”
黃勝也感嘆:“河東乃兵家必爭之地。上一回若不是粘罕手里的破銅爛鐵太多,恐怕我還打不贏他。”
沈放點頭:“河東這地方山多,你要發揮游擊戰的優勢,調動諸軍大兵合圍,以吃掉一個算一個的方略來辦。”
“我預感,這次金軍南下,會有更多難纏的對手,河北那邊撒離喝已南下河間府,金軍還有撻懶、宗干、宗雄、斡魯等悍將并未派出。”
黃勝疑惑:“頭兒,金軍的底細你為何知曉那么多?”
“呵呵,我從書上讀來的。”
“書上?”
黃勝依然難解惑,可是他沒有再細問。
“黃勝,河東這條戰線非常關鍵,你要應對的局面很棘手,除了軍事上的對手,百姓也很關鍵。”
“那些此前逃離的百姓有不少返回了故土,老鄉是西軍得以扎根于此的沃土。”
“今后西軍作戰的目標,不能是以占多少地盤,殺多少敵人為目的,而是要以拯救多少百姓,替多少百姓填飽肚子為要義。”
“你要記住,無論你許多大的諾言,都比不過實實在在的替百姓做一件事重要。”
“大宋禁軍拋棄百姓,卻又靠稅賦養軍,予取予求于百姓,這是錯誤的思路,咱們不能步了他們的后塵。”
黃勝拱手應答:“屬下理會得。”
沈放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唉!真正的考驗已經開始了。西軍若是遇上金軍,可以放開了手腳下死手,但是新朝廷若是有越線的舉動,你要盡量約束將士,西軍是大宋百姓撫育出來的軍隊,不是你我手上殺人的兵器。”
黃勝又點頭,轉口問:“頭兒,你讓賈參議傳命,說要開閘放水,放金軍南下,又是何意?”
“嗯,我確實如此說過。金軍最終的目標是大宋亡國。可是咱們已成了金人心腹大患,金人必除之為快。”
“沒錯,咱們是為了天下百姓,卻并非為了他趙氏皇權,替他做嫁衣。”
“黃勝,你要明白,這場戰爭咱們要做好長期抗爭的準備,它的過程必然是個此消彼長的長期轉化。”
“我雖反對趙構繼統,并非反對他身后的整個新朝廷,要糾正新朝廷錯誤的決策,就必然要用到‘此消彼長’之策。”
“頭兒,可就算借金人之力擊敗趙構,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來是西軍的手段。”
“手段?沒錯,就算是手段又如何,戰爭從來不是靠仁慈來獲勝。只要咱們沒親自動手,由他們說去。”
黃勝點頭,沒再爭論。
“黃勝,還記得我之前提的‘結砦聯堡’么?”
“記得。”
“嗯,我在想,若是金軍從河北、河東兩路同時進攻,能否運用結砦聯堡的法子?”
黃勝納悶:“這得派上多少兵力?以西軍目前的兵力怕不行。”
沈放挪了挪凳子,靠近了些,道:“黃勝,你在河東運用游擊戰和夜戰困住了粘罕大軍,而咱們在河北與斡離不的決戰,用運動戰打亂了金人的節奏。”
“我醞釀了好久,總感覺無論身處山地丘陵,還是平原,應該能摸索出一套適合西軍獨有的戰法。”
“西軍的優勢在于,將士們吃苦耐勞,不畏犧牲,令行禁止,最重要的一點是咱們就算擁有了騎兵隊伍后,沒有丟棄腳板子訓練。”
“而且咱們手里有神臂弩、震天雷這樣的大殺器,就算在平原上被金軍包圍,步兵也不用擔心被金人全殲。”
“游擊戰、夜戰、運動戰,再用上結砦聯堡策略,哪怕咱們一時處于下風,只要這其中的一砦一堡沒有被金軍拿下,那金軍就暴露在其他砦堡的攻擊之下。”
黃勝若有所悟,道:“頭兒,你是說,金軍勢盛時,把每一處城池當成一個個孤立的點,用以吸引金軍的兵力。金軍勢弱時,瞅準時機主動出擊,打個反包圍戰?”
沈放贊許。
“沒錯!這樣一來,西軍的每一處城池都是一座堅強的堡壘。只要金軍攻不下,那咱們便可以采取逐次消耗或者夜間強襲之類的策略來破解金軍的包圍。”
沈放神色凝重,道:“但是,這就對西軍諸軍提出了一個極為嚴苛的挑戰。”
黃勝會意,接口道:“對!這要求西軍任何一支軍隊都得絕對服從軍令,任何一支被圍軍隊的指揮官都要有冷靜的判斷力。”
沈放點頭:“沒錯,除此之外,還需要有準確而有效的情報。若是情報有誤,出城馳援的軍隊很可能不但解不了圍,自己還被金人伏擊。”
黃勝皺眉道:“若是粘罕發動兵圍太原城那等規模的圍殲,咱們的算計不白費功夫了?”
“不,在西軍的統轄地,咱們不能允許金人形成這樣的包圍戰。”沈放笑道,“你別忘了,這是咱們在自己的地頭上作戰,西軍的斥候大隊不可能趴在被窩里睡大覺。”
黃勝慎重道:“頭兒,如今各軍都補充了不少新卒,這些新卒怕沒有老兄弟那么好使喚。”
沈放聽了點點頭。
這次兩頭與金軍同時作戰,折損了太多有勇氣、有信念的老兵,就連久經沙場的大將李乃雄都犧牲了。
而新補充進來的幾處兵員,像五馬山義軍,張思麒那支義軍,望北鎮的土匪,楊進、丁進投誠的那兩萬大元帥府軍,無論從覺悟還是從素質上來看,都不如危難之中凝聚而來的西軍老卒。
“黃勝,這就需要你們這些一線指揮官多費點心思了。西軍的老傳統不允許被瑕疵玷污了,該罰的罰,該殺的殺!”
說這話時,沈放眼神冷冽,仿佛變了個人一般。
沈放似做了決斷,道:“這樣吧,咱們挑個時間,與所有將領交換一下意見,順便組織幾次大規模的機動練兵,檢驗一下各軍的反應能力和臨陣判斷能力。”
黃勝站起,拱手道:“頭兒,我這兒沒問題,完全同意你的方略。”
沈放點點頭,道:“這個事須大家一致通過才行。畢竟一旦決斷了,不能有任何一個環節脫節,只要出現了脫節,對西軍是致命的打擊。”
沈放想起了岳飛日后的軍事論斷,兵法之妙存乎一心。
是啊,只要將西軍打造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無論面對什么樣的對手,西軍都不會畏懼,只會越戰越勇,越打越強。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夜已深,各自準備入睡。
“黃勝,還有一事。”
“哦?啥事?”
“李公,李子云他爹現在賴在祝峰山不肯走了,他李家人都是一樣的犟脾氣。”
“當初為了避免李公牽扯到戡亂之案,我命李子云出面,將他雙親和妹妹都請到了祝峰山,好給西軍將士一個交代。”
“如今塵埃落地,李公的嫌疑已消,咱們幾個核心將帥是時候負荊請罪了。”
黃勝一愣,隨即笑道:“頭兒,你是想請李公現身說法吧?”
沈放遙遙一指黃勝,笑應:“你這顆腦袋,我啥都瞞不過你。”
黃勝跟著笑了笑,馬上收起了笑容,道:“唉,打金軍容易,服人心難啊。”
“黃勝,處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必須要有取舍,等日后揚眉吐氣了,那些個酸秀才會恨不能將咱們寫在史冊上,塑造成金像供在廟堂之中。”
黃勝眼神一亮。
顯然,頭兒是準備好了要干些什么了。
建炎元年,權且用上趙構的年號,八月十五中秋節。
沈放率領著十五支軍隊的指揮使,連同監軍李會,平定軍知軍李邈,通判郭賢,真定知府譚初,天威軍知軍劉德仁等等文武,齊聚祝峰山。
另外一群特殊人物也一并被請到了祝峰山。
信王趙榛,曹歆姐弟。
曹弘之父曹乘,曹氏族人孟縣縣尹曹倉。
李乃雄遺孀及子女。
望北鎮諸寨首領張鐵山、樸雄、陳麻子、大刀劉,以及孔繁熙手下三當家阿力。
鹽山縣尹張浩然。
忠義社義軍首領趙云等。
就是被關禁閉的馬大胡子、方大宸也被傅彪放了出來。
此后李會、周世通合計一番,又將楊三多、馬翠花、周世橫、御醫方澤、孫炎、張鐵匠、錢萬財、唐楓林、馮亦福以及戰死將領馬義、王甫成、何鐵柱家屬等等數百人添加了進來。
一時之間,除了駐守在外不能離值守的將領,軍事、民政、后勤等戰線上的功勛頭腦,全部聚集于一堂,共慶中秋團圓節。
軍隊指揮使和知府、知軍、通判們都清楚,這次西軍有史以來的大團聚,名義上是為戰勝金軍擺下團圓宴、慶功宴,實際上還是為了李若水。
有些眼界寬廣的文武甚至能感覺到,沈太尉這次通告全軍的中秋團圓聚會,或許還有更為深遠的意義。
沈放親自帶隊,領著黃勝、伍有才、李子云、李會四人登李若水“家”門賠罪。
李子云自不用說,直接就是九個響頭,磕到額頭通紅。
沈放情真意切的將家國社稷,民族大義以及西軍未來的奮斗方向向李若水坦言。
伍有才將河北西軍阻擊并擊殺斡離不的數場血戰道了出來,對太上皇、鄆王等宗室之死,大元帥府軍卑鄙做派等細節毫不隱諱的詳細道來。
黃勝本智勇雙全之帥才,由他講述的河東血戰扣人心弦,催人淚下。
至于天子趙桓之死,黃勝同樣沒有隱瞞,死于亂戰而已。
李若水的妻子張氏哪里見過這等陣仗,早已局促得將頭顱埋在了胸口。
自己李家何德何能,需要西軍將帥登門請罪。
況且張氏本就不贊同李若水近乎迂腐的愚忠,反倒是愛子李子云頻頻取得殊功,這才是李家祖墳冒青煙的大功德。
李子楓年方十五,已出落得楚楚動人。
她身上遺傳著母親的莊重賢淑,同樣遺傳了父親的節氣睿智。
沈放所言,哪一句是私心所然?
女兒家本就愛八卦,沈放與劉婉娘的佳話被井陘軍民傳頌已久,也傳入了李子楓耳中。
堂堂十萬西軍統帥,成婚之前竟然沒有自己的臥室,能說他竊權叛國么?
趁著李會勸導爹爹的當口,李子楓悄悄將哥哥李子云拉到自己身邊。
“哥,西軍五虎上將,伍閻王我認得,范二將軍肯定不在此列,還有二人,他可是其中之一?”
李子楓纖纖玉指借著李子云身體的遮擋,指向了黃勝。
李子云不敢大聲說話,附在了李子楓耳邊小聲偷笑:“子楓,他便是游奕軍指揮使黃勝,那可是你哥的楷模,率三萬將士阻擊金人國相十萬鐵騎,殺得金軍尸積成山的便是他。”
許是李子云湊得太近的緣故,李子楓禁不住一個顫抖。
黃勝不似伍有才一般棱角分明,眼神蘊含殺氣,他全身束甲,身姿挺拔,面色和藹,倒是多了一分儒雅。
李子楓望向黃勝的眼光似乎變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