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禮遇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569字
- 2025-06-27 19:42:09
禁地內(nèi)匠人們依然在繁忙施工,卻沒人再敢打擾居住在此的女眷們。
因為來到這里的將軍全是殺人如麻的頂尖人物,有賊心的人沒賊膽再敢觸這霉頭。
李子云引著沈放一行至谷地深處一靜僻處。
三間新筑木房,數(shù)株海棠點綴其間,疏落有致,談不上大氣,卻也雅致。
“頭兒,茂徳帝姬就居住在此。”
李子云才說完,侍女楊珠珠、范金梅先后從院子里小跑迎了過來。
二侍女不識沈放,卻被他身邊的如月吸引住了。
女人總有攀比心,見到比自己出色的女子總?cè)滩蛔“抵斜容^一番。
眼前這個女人明眸皓齒,顧盼生姿,骨子里的嫵媚透體而出,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何況如今的如月晉升為二夫人,身上的主母氣質(zhì)油然而生。
“珠珠、金梅,茂徳帝姬可在屋內(nèi)歇息?沈太尉親自拜訪來了。”
李子云的話一出口,二侍女才注意到眼前這個眉清目秀,還有幾分文雅氣質(zhì)的男子。
這人就是名震宋金兩國的傳奇將軍沈放?
這落差有些大啊。
沈放看在眼里,故意板著臉問:“怎么?一定要眉毛橫挑,滿臉絡腮胡子才能是我沈放嗎?”
二侍女連忙低聲道不敢,有些戰(zhàn)兢的福了福身子,不知如何應答。
沈放身上有復雜的傳聞,一頭是挽救大宋于倒懸的猛將,另一頭又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讓初見他的人都倍感壓力。
如月見此,笑盈盈的前行一步,道:“二位姐姐莫須緊張,太尉來此不過是閑逛罷了。”
還是楊珠珠膽子大些,朝如月感激的拜了拜,道:“奴婢這就去告知主子,貴客請先入廳里吃茶。”
沈放才在茂徳帝姬簡樸的客廳里坐下,卻見茂徳帝姬掀開草簾,款款入客廳來。
茂徳帝姬身形顯得更為單薄,似乎一陣風都能將她吹飛了。
可是她依然端莊大氣,姿色不減半分,更增添了一分楚楚可憐,令如月這樣的女子見了都忍不住想疼惜一番。
“妾身見過太尉,太尉的救命之恩,妾身沒齒難忘。”趙福金臉色有些蒼白,側(cè)身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禮。
沈放連忙站起,道:“帝姬乃大宋皇室,臣不敢受此大禮。”
茂徳帝姬臉上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色,淡淡應道:“妾身不過是風中飛絮,水里浮萍罷了,哪里還是什么帝姬。”
待趙福金坐下,沈放才道:“帝姬此言差矣,胡虜雖兇悍,卻沒能毀了我大宋,這大宋的江山依舊在。”
趙福金秀眉微蹙:“妾身一介女流,能茍延喘息撿回條賤命已是天見可憐,宋室江山存否,與妾身何關?”
沈放扭頭,正好與李子云對上了眼,李子云眼中現(xiàn)出驚詫之色。
顯然,李子云沒想到趙福金會將趙宋江山的存亡絕續(xù)看得如此之淡。
沈放前世今生都經(jīng)歷過人生風雨,自然清楚趙福金為何對趙宋江山這么個態(tài)度。
當今天子,也是她的哥哥,親自命人將她灌醉,送入金軍大營。
可以想見,對于她這樣一個從小享受著優(yōu)渥生活,受萬民稱贊的皇室帝姬來說,睜眼那一刻有多恐懼,多絕望。
斡離不還有一絲風度,見她惶恐如此,還盡心竭力的安撫。
可是待金軍的元帥們喚來她的父親、天子和諸王聚集在劉家寺,金軍豪飲高呼,根本不將大宋最為尊貴的太上皇與天子放在眼里,當著他們的面猥褻侵犯陪酒的帝妃、帝姬、王妃、宗婦們。
趙佶以下諸王,見自己的女人、女兒受辱,卻無人出聲,腦袋埋進了胸口。
那一刻,趙福金心里估計已經(jīng)塌方了。
趙福金一臉灰色,沈放卻責備起李子云來了:“子云,你身為踏白軍指揮使,也是大宋忠良之子,讓你照顧個人都不會么?”
“頭兒,末將也不希望茂徳帝姬這般模樣,可是她……”
趙福金突然插話,道:“太尉您不可苛責李將軍,是妾身自己邁不過這道坎。”
趙福金所說的“坎”,沈放清楚,可是他沒有道破,悄悄朝李子云使了個眼色。
李子云緊張的搓了搓手,道:“帝姬,這一切又不是你造成的,若真要說罪魁禍首,還是你爹你哥哥。”
“若不是他們畏金人如虎,放棄二十萬禁軍勤王的大好局面,選擇與金人媾和,又何至于受今日之辱。”
“想當初,我也曾參與守御汴京,李少宰與老種相公聯(lián)手,完全可以將金人擊潰,可宰執(zhí)與官家卻勒令將士們不許主動發(fā)兵,寧可裂土納款……”
李子云所說的這些,沈放在西軍將官群體中不止一次集中訓示,平時在各軍營地里,沈放更是抓住一切機會面向士兵宣貫。
以至于到了后來,幾乎所有的西軍老兵老將,都將大宋這場戰(zhàn)爭的失利分析的頭頭是道。
茂徳帝姬對李子云軍事上的演講顯然不太感興趣,可是因為礙于沈放在場,不好拂了李子云的興頭,只是端端正正的坐著聽。
如月心思細膩,當然發(fā)覺了趙福金的不耐煩,便插話加入進去,一口一個“福金姐姐”的贊,化解了尷尬的冷場。
其實,像趙福金這種少年深居宮里,婚后又深居簡出的婦人,對軍事上的事可謂一竅不通。
若不是遭了這趟罪,真定府在何處她也無從知曉。
可命運的輪盤已偏轉(zhuǎn),她再也不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寶,終日活在恐懼與絕望之中。
正是如此,才有了前些日子跳湖了斷的念頭。
對于李子云拼了命救她,她還是心存感激。
可是后來李子云大膽的示好,在她眼里激不起一絲波瀾。
京城重臣千千萬,李若水之名還算流入了禁中宮廷,至于李子云,恐怕沒多少宮里人知曉。
可如今這個少年英雄不單從信德府參與救下任婉容以下數(shù)百女眷,還在她在深淵中就快窒息,內(nèi)心恐懼無比之際,伸出了手。
這種微妙的男女之事,讓趙福金變得越發(fā)煩悶。
她冰冷的心有了波瀾,眼神中有了感激與禮貌,甚至還會牽強的微笑一下。
這一個似有似無的笑容,令李子云更為振奮,漸漸的改變了說話的方式,與如月一人一句,尋著開心的話題說去。
沈放保持著笑容,靜靜的看著李子云三人,不,應該只是李子云與如月兩人不停的逗趣著。
人生際遇就是這么奇妙,此前的李子云,那是叱咤風云的西軍戰(zhàn)將,不知感情為何物,只知道沖鋒陷陣,當初眾將逗聊伍有才的媳婦兒時,他還是個懵懂少年。
可是機緣巧合遇見了大宋第一帝姬之后,他竟然突破世俗與道德束縛,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這種事放在后世也能驚訝得人掉下巴,在這個禮教嚴苛的世代,就這么神奇的發(fā)生了。
將來李子云若是能成就大業(yè),必然被人津津樂道。
客廳外面突然響起了一聲笑,打斷了李子云的話頭。
“帝姬稍候,待我出去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擾我雅興。”
李子云丟下一句話,大步流星踏了出去,卻與楊得志、沙溢鈞等人幾乎懟上了臉。
“楊得志,你們這是干嘛?”
見李子云問話,沙溢鈞一把將楊得志推上前,笑嘻嘻道:“李郎君,聽說你遇上了硬骨頭,啃不動,楊上將前來助你一臂之力。”
沙溢鈞這一慫恿,楊得志不由大喇喇應道:“正是,戰(zhàn)場上彪悍如狼的金狗都不在話下,一個娘們李郎君還拿不下?實在不行,末將替你綁了回去。”
李子云見兩人一副賊眉賊眼的模樣,不由怒罵:“滾!盡會添亂的腌臜貨。”
楊得志毫不畏懼的頂嘴:“李郎君,這事兒你可做的不夠硬氣,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瞧上了哪有那么多廢話,扛回家圓了房自然隨你。”
楊得志與沙溢鈞本是禁軍出身,身上沾了不少老兵油子的痞氣,見李子云費盡周折都拿不下一個女人,哪里還顧忌那么多,嘴巴上粗鄙之語接連爆出,氣得李子云七竅生煙。
他們說話的聲音宏亮,客廳里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趙福金好不容易舒展些許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不一會兒,又是一群女子的聲音響起,卻是歡快無比。
“喲,楊將軍剛剛才奪了月奴妹子的芳心,這會兒又來傳授經(jīng)驗來了。”
“對呀,月奴妹子,依姐姐看呀,往后你得給楊將軍上把鎖,要不然他那顆心吶,咻咻咻就飛了。”
“楊將軍并非花心大蘿卜之徒,姐姐,沙將軍那雙眼才能把女人魂給勾走,你可得當心喲。”
“你這死妮子,尋姐姐開心不是?你動一個試試?”
一群明艷的女子轉(zhuǎn)過石子路,出現(xiàn)在李子云面前,這些妃嬪與樂女都曾接受過自己的饋贈。
領頭的高挑女子是程巧,被金人擄走的天子趙桓二十七婢之一。
這些年輕的妃嬪才踏入欽宗皇帝的宮闈不足一年,還沒隨新皇帝享受優(yōu)渥的尊貴,卻趕上了金軍破城辱國這等事。
如今她們在祝峰山禁地被西軍保護了起來,沒了宮里諸多嚴苛規(guī)矩束縛,迅速恢復了少女天性,放飛自我。
程巧款款行至李子云面前,瞟了一旁癡愣愣的沙溢鈞一眼,軟糯糯道:“李郎君,這女人心思還得女人來解,茂徳她不過是一時心里堵了,緩不過神來。把她交給姐姐,保準讓你迎得美人歸。”
其實程巧不過才十六歲,比李子云可年輕多了,只是李子云一口一個姐姐,便坐實了程巧這個姐姐身份。
李子云有些遲疑道:“茂徳帝姬她身份不一般,我以為不可刺激她,還是等她慢慢想通了再說吧。”
程巧輕輕哼了一聲,笑道:“李郎君,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自恃身份。能有一口稀粥喝著保命算天大的福分了。”
“她趙福金往日里是身子骨金貴,可進了金人大營,哪個能保名節(jié),不遭人嫌棄算不錯了。”
程巧見李子云臉色不對勁,連忙解釋道:“李郎君,姐姐話糙理不糙,你莫要往心里去。你瞧瞧眼前這些姐妹,哪個不是西軍將士們用性命換回來的生機?”
“市井里民女都知曉知恩圖報的道理,況且這大宋的天都塌了,哪兒來的帝姬,捧著老經(jīng)念新義,能念出甚么佛祖來?”
程巧等人自信德府一戰(zhàn)后便遷入了禁地,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憑著自汴京至信德府以來的見聞和直觀判斷,這大宋的天算塌了。
話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這些宮嬪女樂雖然不至于麻木如斯,但她們根本沒有能力把控自己的未來,由男人掌控的世界里,她們不過是陪襯,是花瓶罷了。
李子云沒有責備程巧,這個瞬息萬變的世道,家國社稷什么的,說沒就沒,說不準新皇突然就冒出來了。
程巧、褚月奴等妃嬪似乎看得更開,嘻嘻哈哈的從李子云等人身邊飄然而過,帶走一股胭脂香。
土門關甬道上,數(shù)匹快馬嘚嘚快馳,領頭的真定府判官王啟一路高喊“避讓”。
在他的懷里,揣著一道轉(zhuǎn)運司發(fā)出的急令。
在轉(zhuǎn)運司譚初看來,戰(zhàn)爭并未遠離。
這場戰(zhàn)爭以金軍狼狽逃遁結(jié)束,以他從平定軍開始與金軍惡戰(zhàn)的經(jīng)驗看,金人肯定不會接受失敗的結(jié)局。
最近聽聞金人向河間府增兵,西軍各大軍級指揮使統(tǒng)統(tǒng)外調(diào),戍守要地去了,真定城反而成了不設防的大城。
金人突然派來一個使團來到真定府城下,譚初不敢擅自做主迎入城內(nèi),只好將金人使團攔在城外,命王啟火速入井陘道尋沈放。
王啟氣喘吁吁的趕到禁地時,沈放與李子云等將領正與妃嬪們吃著鮮果,暢快愉悅的笑談,氣得王啟直跺腳。
“王判官,金人不過派了個使團,你緊張什么?”
“沈太尉,你,你瞧瞧你們這副樣子。”
沈放笑瞇瞇道:“什么樣子,軍民魚水情嘛!”
“大敵當前,太尉你竟然帶頭沉溺女色,這給將士們知道了還了得?”
沈放知曉王啟不但心腸熱,還腸子直,他正好撞見了不該見到場面。
只不過他所見未必是真。
眾妃嬪見王啟一副豬肝臉,禁不住掩嘴輕笑。
“好了,王判官。我沈放檢討,下次再有這樣不體面之處,接受你的批評,行了吧?”
沈放不想繼續(xù)為難王啟,雙手拍膝猛然站起,低喝:“諸位指揮使聽令!”
李子云、楊得志、沙溢鈞、王海頓時齊刷刷的列隊,待命。
“你們演武堂的學習暫時罷了,即刻著戎裝,隨我一起去會會金人的使團。”
四人神色凜然,整齊劃一應喏。
沈放望向李子云,問:“魏大勛、韋土龍、趙士俊是否也在此地?”
“稟太尉,他三人在外邊的營地里選兵。”
“喚來,隨我一起去真定城。”
“是!”李子云干脆利落的拱手,率先離去,沒看茂徳帝姬一眼。
待眾將鏗鏘有力的先后離去,沈放緊繃著的臉才松了下來,對著面面相覷的眾妃嬪樂女拱拱手,微微一笑道:“諸位,就此別過。若是吃住上有什么要求,說與傅總教頭聽,自會有人替你們解決。”
眾女還沒從發(fā)愣中緩過神來,倒是茂徳帝姬起身,微微一福,道:“軍機緊急,太尉勿須顧忌妾身等人,妾身過得已是挺好的了。”
剛才李子云等將軍瞬間變臉,殺氣盈面,讓這些女子猛然回憶起在信德府所見的西軍將士。
她們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自己現(xiàn)在身處何地,可是西軍在前線頂住了金軍鐵騎狂濤怒海般的進攻,卻是事實。
是否又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