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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刀槍難破美人心

太尉府。

這座熙熙攘攘鬧市中的小樓雖然在天威軍的心臟地帶,可被劉婉娘悉心裝扮下,綠蔭環(huán)繞,猶如山野僻所,精致而寧靜。

物如主人,許氏教坊歌伎出身,本就詩詞書畫,琴瑟琵琶無所不通,劉婉娘在她娘的熏陶下,也是飽讀詩書,通曉音律。

由這樣的主人布置的居室,讓沈放從戰(zhàn)火硝煙中走出,感受到了滿滿的歸宿。

沈放經(jīng)常在想,像許氏這種賣藝不賣身的京城名伶,放在后世該是個什么角色?

沈放與如月回到府里時,劉婉娘已挺著肚子迎了出來,身后陶大娘、許氏滿面春風(fēng)伺候在左右。

“夫君、如月,你們可用過午飯?”

見劉婉娘問話,如月?lián)屔弦徊剑鲋鴦⑼衲锏氖直郏恋溃骸敖憬阍趺淳团艹鰜砹耍⌒膭恿颂狻!?

劉婉娘莞爾一笑:“姐姐哪有那么嬌貴,本來就是苦日子里過來的,都被你們給慣的。”

如月回頭瞄了一眼沈放,笑道:“姐姐話可說準(zhǔn)了,是放哥要慣的。捧手心里怕涼著,含嘴里怕化了,是不是呀,大娘!”

陶大娘連忙笑道:“二夫人這話在理哩,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老身這兒啊,可是井陘道百姓的大福主,前線打仗的事咱們這婦道人家伸不了手,后頭這些伺候婉娘的事可不敢馬虎。”

許氏見陶大娘這么殷勤,故意嗔道:“陶姐姐,婉娘也是你的孩子,做娘的扶持家務(wù)事,照顧自己女兒,還見外了不成?”

陶大娘懊惱的打了打自己的手背,笑道:“許妹子這話可真暖心,姐姐就是想說,姐姐也想將婉娘捧在手心,生怕少疼了一息呢。”

“許妹子,穩(wěn)婆昨日又來瞧了,說婉娘肚子又圓又挺,鐵定是個大胖小子。”

“真要這樣,就借姐姐吉言了。”

“呷,是婉娘命數(shù)如此,與老身何干……”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簇?fù)碇蚍磐镒撸蚍攀冀K保持著微笑,也不搭話。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時也輪不到他說話,

不過這種融洽的狀態(tài)還是讓人感覺舒服。

陶大娘的兒子劉頌多次干損害西軍利益的買賣,被沈放明里暗里都嚴(yán)肅批評過,她這會兒熱情體貼模樣,與此前換了個人似的,怕也是想替兒子遮掩遮掩。

簡單用過午飯,沈放與劉婉娘二人在房內(nèi)聊著天。

“夫君,紀(jì)道長要走之事,如月說與你聽了吧?”

“嗯,說了。紀(jì)天還是不待見我。”

劉婉娘仰頭,笑道:“你常罵紀(jì)道長牛鼻子,其實紀(jì)道長是個臉皮薄心腸熱之人。”

“夫君,你不想想,以他的犟脾氣,若是不肯幫你,鐵定是袖子一拂馬上就走。”

“他肯幫你熬硝,備制火藥,正是瞧出來了夫君是能成大事之人。”

沈放張開右臂,將劉婉娘擁得近了些,笑道:“我還記得紀(jì)天當(dāng)時怎么說的我,‘括天攘地’的逆反之臣。呵呵!”

劉婉娘干脆動了動身子,舒服的半躺在沈放懷里。

“可人家紀(jì)道長沒說錯呀,西軍現(xiàn)在不是被朝廷下旨,稱為叛軍么?”劉婉娘笑著回應(yīng)。

“夫君,朝廷那么多大臣,就瞧不出金人那道宣頭,其實就是離間西軍與朝廷的關(guān)系么?”

“瞧出來了,李伯紀(jì)、宗汝霖和王淵都瞧出來了。可是這又能如何,趙構(gòu)正需要個理由以正朝綱。”

“夫君,婉娘聽聞,李少宰其實也很贊成你抗擊金人,可你為何不留他下來,就像李子云他爹那般。”

沈放手指輕輕的在劉婉娘滿是膠原蛋白的臉頰上滑動,笑道:“李伯紀(jì)與李公不一樣。李伯紀(jì)聲望更隆,他留在南京朝廷,或許能諫止趙構(gòu)繼續(xù)南逃。”

“而李子云他爹護送信王來真定府出鎮(zhèn),可是揣著天子圣旨來的。”

“信王手里的圣旨到底寫了些什么,還無從知曉,但是絕對對趙構(gòu)不利。”

“婉娘你想想啊,李子云他爹要是接受孟太后懿旨南下,還不得遭難?”

劉婉娘想了想,又道:“可李少宰聲威震四海,你怎么不留他在身邊呢?興許他能幫你扭轉(zhuǎn)那些流言。”

“嘿嘿,娘子你也知曉那些是流言啊。既然它是流言,總有破的那一天。李伯紀(jì)就像宗汝霖一般,他還不能名正言順的融入西軍,與其強留,還不如順其自然。”

劉婉娘秀眉蹙起:“夫君,如今咱們夾在金人與朝廷之間,此為險地。西軍將金軍打疼了,朝廷又給西軍扣上叛軍的帽子,此又是險境。你該如何應(yīng)對?”

沈放盯著劉婉娘的眼睛,笑道:“沒想到咱家婉娘也有這個覺悟。好,既然你也瞧出來了,今天就破例一次,在家里也談?wù)隆!?

沈放松開了擁抱的手臂,伸手從茶壺里倒了一杯涼開水,用手指蘸了蘸,在桌面上畫了個大大的十字架。

“婉娘,你看。這個十字架的正中,正是咱們身處之地天威軍。”

“這豎的一筆乃千里太行山,橫的筆也有千里之遙,最東端為滄州鹽山縣,西端為汾州子夏山。”

“咱們西軍就處在這一橫之上。一字長蛇陣,兵法上各兵家都詬病它。”

“可西軍反其道而行之,為的是豎起一道柵欄,攔在新朝廷與金軍之間。”

劉婉娘納悶道:“夫君,你不是放言西軍不再抵抗金人,任由金軍長驅(qū)南下么?”

“呵呵,這是個政治上的決定,軍事上可不能一點作為沒有。”

“哦,就是說,你放言任由金軍南下是打算向新朝廷施壓,迫使朝中大臣認(rèn)清情勢了?”

沈放點點頭:“可以這么理解,但也不完全如此。西軍這么宣示,為的是把主動權(quán)抓在自己手里。至于如何操弄,還得等。”

“唉!這局勢變化太快了,很多事情我也失去了方向。但無論如何,金人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金軍在西軍這里栽了個大跟頭,它的內(nèi)部矛盾會怎么演變、怎么發(fā)酵還不好說。

畢竟金人新征服遼人、渤海人、回鶻人,如果金人在宋國這邊折戟沉沙,不說西夏、西遼會不會蠢蠢欲動,原來屬于遼國的上京、中京、東京、南京等新征服地也不會安穩(wěn)。

沈放在這里猜度,他所不知的是,金國的上京會寧府都城,正在激烈的爭論著伐宋之事。

“夫君,紀(jì)道長曾說,視婉娘如同孫女。他這番遠(yuǎn)去,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聚首。婉娘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劉婉娘抬起眸子,一臉情深的注視著沈放。

“嗯,”沈放回以暖融融的微笑,“婉娘你就說罷,想怎么答謝紀(jì)天。”

“紀(jì)道長閑云野鶴,不在乎錢財,婉娘就想著給紀(jì)道長身上縛一道繩子,令他不至于走遠(yuǎn)了回不來。”

沈放呵呵笑道:“紀(jì)天雖然脾氣古怪,但確實是個人才。婉娘你有什么法子留住他?”

劉婉娘摸了摸隆起的肚子,道:“奴家是想,咱們的孩子請紀(jì)道長給取個乳名兒認(rèn)個親。如此,孩子出生了滿月了,奴家就要著人請他回來。”

“哈哈,這個主意好!不光乳名,就是大名也可請紀(jì)天來取,讓他這個姥爺心里有掛念。”

劉婉娘見沈放如此開明,心中大悅,她突然又開口道:“夫君,踏白軍使李子云的事,你可曾聽聞?”

“這個,如月剛剛告訴我了。李子云這般鬧騰,也不全是壞事。”

“那你該如何處置?”

“處置這詞還用不上,我是想,能不能將此事當(dāng)成一種宣傳。”

“宣傳是何意?”

“這……或許李子云會很痛快的答應(yīng)。”

……

祝峰山禁地。

盛夏的酷熱抵擋不住西軍將士們奮斗的熱枕。

教頭們利用訓(xùn)練的時機給新兵蛋子們上力量。

掛壁路上一隊隊士兵光著膀子肩扛圓木,哼哧哼哧的往上爬。

教頭們的響鞭噼噼啪啪的在山谷間傳蕩。

“平時多流汗,疆場少流血。”

“臨陣脫逃,斬!”

“不聽調(diào)度,杖二十。”

“破壞陣型,杖五十……”

“尊長官,恤下士,婦與孺,不可欺……”

監(jiān)軍李會將三字經(jīng)融入到西軍軍紀(jì)條格之中,朗朗上口又切中要義,總算發(fā)揮出了他作為監(jiān)軍的效用。

一名教頭見沈放偕同侍衛(wèi)與二夫人徐徐走來,連忙停止了揮鞭,將馬鞭一蕩,穩(wěn)穩(wěn)的收入手中,一瘸一拐的叩拜道:“末將見過太尉,見過二夫人。”

沈放抬抬手:“張教頭,我這是隨便看看,禮節(jié)就免了。”

這名張教頭是攻擊壽陽縣時受傷的踏白老兵,如今在教頭的位置繼續(xù)發(fā)揮作用。

張教頭有意無意的抬頭向掛壁路頂端望了一眼,問:“太尉,您咋突然來祝峰山了?”

沈放隨著張教頭的眼光掃去,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快速的向訓(xùn)練的士兵中隱去。

沈放笑道:“張教頭你繼續(xù)練兵,我這隨便走走瞧瞧。”

張教頭往一旁閃開,扯開了喉嚨大呼:“掛壁路上的兔崽子們閃開,太尉要上山!”

沈放望著張教頭,笑道:“好你個張?zhí)鞊P,這是給王海傳話吧?”

張?zhí)鞊P偷瞄了一眼沈放,嘿嘿笑了起來:“太尉,沒有的事,王指揮使不過是來挑人而已。”

“哦,不會是挑媳婦兒吧?”

張?zhí)鞊P一愣,連忙擺手:“不不不,是挑營兵。”

“挑營兵?挑到女人堆里去了?”

張?zhí)鞊P苦著臉,尷尬的笑著不知如何應(yīng)答。

“行了,別裝了!王海是你大哥,你這一聲唿哨,恐怕里面挑營兵的王海們早躲起來了。”

沈放不再為難張?zhí)鞊P,牽著如月登上了掛壁路。

如月一身藏青色長裙,外套緋色褙子,雖然寬松,依然掩藏不住窈窕婀娜的身姿,一路上引來新兵們艷羨的注目。

如月落落大方的朝路邊的士兵們頻頻點頭,口中脆聲聲的“將士們辛苦”道個不停。

沈放跟在她身后,暗自好笑。

還好如月說的不是“同志們辛苦了”。

掛壁路一過,撲面而來的涼風(fēng)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好小子,怪不得那些騷年們喜歡望這兒鉆。”

如月見身邊已無新兵,又恢復(fù)了一副小鳥依人模樣,巧笑嫣然的問:“放哥,什么是騷年?”

“李子云,李郎君就是一騷年!”

身邊的王小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沈放回首瞄了王小乙一眼,道:“怎么,你也想進去挑營兵?”

“卑職不敢!”王小乙收住笑容,連忙低頭。

沈放輕哼了一聲,笑道:“所以人家李郎君能當(dāng)將軍,你王小乙只能跟在我身邊。仗打得猛,騷勁兒同樣足。”

如月終于聽出來了沈放的弦外之音,嫣然笑道:“小乙今年有十六了吧?回頭本夫人給你物色一個美人兒。”

王小乙連忙撇下沈放,追上如月身旁,恭恭敬敬拜道:“卑職謝過二夫人。”

三人正在一邊走一邊笑談,遠(yuǎn)遠(yuǎn)的一名七尺之軀的男子大步走來,不是李子云又是誰。

李子云遠(yuǎn)遠(yuǎn)的就笑嘻嘻招呼著:“頭兒,你怎么來了?”

沈放沒有回應(yīng),卻板著臉喝道:“仗打贏了沒有?”

“什么仗?哪有仗打?”

“什么仗你不清楚啊?千軍萬馬李郎君都不在話下,一個娘們還拿不下,配當(dāng)我踏白軍指揮使么?”

李子云聽了一愣,偷瞄了如月一眼,卻見如月也是滿臉莊重,粉面含霜。

“頭兒,你這是故意取笑我吧?”

“誰跟你開玩笑了。胭脂水粉倒是破費了不少,寸功未建,你還有臉了?”

“我……”李子云被沈放的話梗住了。

“頭兒,人家可是帝姬。”

“帝姬又如何,你李子云還是叱咤風(fēng)云的踏白軍指揮使呢。”

李子云心一橫,怒道:“行,激將我是吧?小爺現(xiàn)在就去將茂徳帝姬綁上……見我爹娘!”

如月終究是年少,終于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李郎君,俗話說得好,捆綁夫妻心兩頭,你就不想想,如何用真情去打動趙福金么?”

李子云撓撓頭,瞧了一眼沈放才問道:“二夫人,那茂徳帝姬是油鹽不進呀。我將她身邊的婢女一個個都收買了,可就她冷得像塊冰。”

如月笑道:“既然李郎君知道她是塊冰,那你就得想法子化為火把,融化她呀。”

“二夫人說得輕巧,人家門縫都不開一下,哪里來的融化?”

如月蓮步輕移,湊過去小聲道:“李郎君,虧你還是京城里來的貴家公子,女人心思怎個就一點都不通,依我看呀,趙福金那是身遭巨變,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如月與李子云小聲的交談著,沈放卻凝起了眉。

史實上,可能是因為茂徳帝姬身份特殊的緣故,她的遭遇被史家大書特書。

她被斡離不擄去當(dāng)妃子不久,斡離不死了。

此后她又被完顏希尹從洗衣院中相中,被帶回了希尹大帳,被希尹百般凌辱,谷道破裂而死。

這禁地內(nèi)數(shù)百名女子,若是被金人擄至北地,估計沒有幾個能體面的死去。

趙宋的奴顏卑屈讓她們成了金人的戰(zhàn)利品,當(dāng)著數(shù)十萬汴京軍民的面被金人百般羞辱,精神上肉體上受的打擊,又豈是李子云送幾盒胭脂,幾匹綢緞所能化解的。

這個趙福金乃趙佶最為疼愛的女兒,她又是蔡京的兒媳婦,在眾多帝姬之中,可謂獨享一寵。

若是能在她身上打開缺口,將她拉入西軍的營陣,好過派十個林良肱與一百個馬山關(guān)下江南。

沈放打斷了如月的灌輸,道:“子云,你引路吧,我親自去見見這個茂徳帝姬。”

李子云抬起了頭,納悶道:“咋啦?頭兒你不該想與我爭女人吧?”

沈放滿頭黑線,這小子眼里滿滿的都塞著趙福金,哪里還有我這個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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