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望北鎮(zhèn)之虎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313字
- 2025-05-10 23:44:58
“張思麒獨自走了?”
沈放在船隊里,收到了馬擴派人送來的訊息。
張思麒一再強調(diào)對不起種師閔,那他還算沒喪失良心。
“你回去告訴馬擴,趕緊修繕城池,疏浚壕溝,蒲陰城占據(jù)了就不能落在金人手里,其他的事,他會想辦法。”
來人領(lǐng)命去迄,沈放繼續(xù)和真定那三個大財主笑談起來。
“唐員外,這一路上販鹽艱辛,你于西軍有大功,這趟船跑完了,我在轉(zhuǎn)運司衙為你與馮莊主、錢莊主擺下慶功宴,祝賀一番。”
唐楓林連忙起身,拱手拜道:“太尉您折煞小民了,這酒宴當(dāng)我三人擺才行。”
馮亦福、錢萬財連忙跟著表態(tài)。
沈放搖搖頭,道:“這一事歸一事,某挑選在轉(zhuǎn)運司衙為你等慶功,是要告訴真定并井陘道軍民,有功于抗金大業(yè)者,西軍會銘記在心。”
錢萬財天庭飽滿,臉圓鼻挺,耳垂肥厚,長得一副雍容富貴模樣,他聽了連忙應(yīng)道:“太尉,我等販鹽雖有些辛勞,但與西軍將士血灑疆場,護(hù)佑一方比較起來,這點功勞實在是不足為道。”
馮亦福也跟著話尾笑道:“錢莊主說的沒錯。再說了,我等也從中得了薄利,太尉你需要負(fù)擔(dān)十萬西軍將士的糧餉,我與唐兄、錢莊主私下合議過,正想學(xué)劉知軍,散盡家財以佐軍呢。”
沈放一揮手,阻止道:“馮莊主,您這話就說岔了。某若是領(lǐng)了情,與那些流寇土匪有什么差別?”
馮亦福一愣,連忙陪笑道:“沈太尉高瞻遠(yuǎn)矚,胸懷萬民,是我器量小見識短了。”
唐楓林見此,打圓場道:“馮老弟,也不能說你器量小,應(yīng)該是我等有天大的福分,得遇賢主。若是你生意做到汴京城里,怕哭都無淚了。”
三人將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汴京城悲催的遭遇,言里話中又與西軍的轄區(qū)比較一番,借機又是一番奉承。
沈放饒有興致的與三人就經(jīng)商之事聊了起來。
經(jīng)商都是三人所長,漸漸的他們對沈放的戒心松了許多。
長期以來,沈放領(lǐng)著鐵血西軍東征西討,殺敵無數(shù),同時對反對自己的人毫不留情,殺個干凈。
這讓井陘道、真定有些人非常畏懼,其中就包括眼前這三個富商大賈。
可現(xiàn)在與沈放面對面暢談,沈放非但沒有覬覦他們手里的財富,反而希望他們把生意做大些,把更多的財富吸引到井陘道來。
沈放從劉德仁口中得知有商賈留存金銀,不敢拿來兌換糧鈔,于是對唐楓林三人透露,西軍已從斡離不手中奪取大量金銀,準(zhǔn)備開西軍錢莊,糧鈔以金銀為錨定,可自由兌換。
同時邀請三人參與錢莊經(jīng)營,按出資比例分紅。
錢萬財本就在真定開有典當(dāng)行、金銀鋪,自然清楚與沈放抱團(tuán)做生意的好處,他首先拍板愿意拿出資金投資西軍的官方錢莊。
唐楓林與馮亦福自然不甘心落在后面。
談笑間,船隊已抵達(dá)了饒陽縣,從饒陽縣向南直下三十里,便是錢萬財?shù)热俗顬槲窇值耐辨?zhèn)。
“沈太尉,望北鎮(zhèn)這地方環(huán)境極特殊。”唐楓林滿臉嚴(yán)肅的介紹著。
“此地乃滹沱河匯入黃河之三角洲,交匯三州分屬河間府、翼州、永靜軍。”
“早年朝廷為防治水患,以草埽、石籠修堤,并在沿岸遍植林木,時日久了,三角洲成了方圓二百里的莽莽密林。”
“密林中野獸出沒,蛇蟲遍地,后來朝廷為了防火,又在密林中開挖數(shù)十條河渠,隔離密林。”
“誰曾想,宣和年間河北爆發(fā)匪患,巨盜張仙、高托山曾在此廝斗,雖被朝廷禁軍剿滅,可殘余的盜賊卻長期聚集于此,打劫過往船隊,襲擾附近村鎮(zhèn)。”
“張、高二盜尚在時,朝廷派大軍圍剿,待禁軍退走,無論是河間府還是翼州、永靜軍的知府、知州、知軍都沒能力圍剿那些盜賊……”
唐楓林說的很詳細(xì),沈放聽的更仔細(xì),最后甚至把鎮(zhèn)海軍代指揮使范文龍叫了過來一起聽。
范文龍聽了沒多久,哈哈大笑:“頭兒,好地方呀!”
沈放微笑著點點頭:“好好籌劃籌劃,這可是一水控三地,直通黃河的咽喉水道。”
沈放見唐楓林三位財主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問:“唐員外,望北鎮(zhèn)都是些什么人?你們長期走船,多少總能打聽到一些吧?”
“回太尉話,望北鎮(zhèn)的潰兵游勇,剪徑好漢,地方豪強多如牛毛,山頭林立,大小水寨七十二寨,終日火拼。”
沈放計上心頭,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想欺人太甚,不打仗能解決問題最好就別動刀槍。”
頭一扭,沈放對范文龍說道:“你親自去把陳龍叫上船來。”
言畢,沈放拱手:“唐員外,軍中事務(wù)就不必三位操心了。”
唐楓林等老于世故,當(dāng)即告辭,下了小船,到后面一艘海船上去了。
待陳龍與范文龍登上船艙,沈放將二人拉至桌前,說出了自己的計策。
……
張鐵山正在寨前老橡樹下納涼,一個寨丁提刀從船上跳下,快步?jīng)_了至跟前。
“大天王,丁員外遣了個護(hù)院來報,說陳麻子在半道上將丁員外送的軍糧截了,還殺光了護(hù)糧的弟兄。”
張鐵山屁股上似裝了彈簧,猛的從躺椅上蹦起。
“他奶奶的陳麻子,敢太歲頭上動土,三天王、四天王今兒沒出巡,讓他們叫上弟兄,出兵剿逆!”
寨丁小心提醒道:“聽說陳麻子最近與樸提刑交好,陳麻子宰了喂魚死不足惜,可樸提刑……”
張鐵山揮舞著手里的鋼刀,怒喝:“樸雄有什么好怕的,州府衙門早被金賊燒成了灰,他不過是一條喪家犬。”
張鐵山叫得山響,腳步卻沒再挪動了。
三天王盧俊的聲音從后頭響起。
“大哥,樸雄那軟蛋殺了倒無妨,可他背后還有個杜太守的表舅。這金人已退走,官府遲早歸正位呀。”
“三弟,你光說樸雄那軟蛋,你他娘的咋也軟趴趴的,咱們可是高天王帶出來的好漢!”
盧俊快走兩步,拱手拜道:“大哥你歇歇火,高天王已死,咱們現(xiàn)在是干肉票的買賣。與官府硬來,遲早引來殺身之禍。”
盧俊朝那寨丁揮揮手,令他先退下,爾后才道:“惡人還須惡人磨,大哥你不是與京畿路來的馬軍使喝上了酒么?”
“馬山關(guān)手底下弟兄可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禁軍出身,白肉紅血的場面見得多了,他淪落至此不過是形勢所迫,總有一天還得回去吃皇糧,喝好酒。”
“馬山關(guān)寨中缺糧短食已久,手底下弟兄又沒家伙什捕魚營生。”
張鐵山瞇起了眼,笑道:“老三,你的意思是讓馬山關(guān)出面,幫忙從陳麻子手里要回來軍糧?”
盧俊搖頭:“不是要,是告訴馬軍使,那些糧食本就準(zhǔn)備接濟他寨子弟兄的,現(xiàn)在叫陳麻子給奪了去,他不想弟兄們挨餓,就直去搶。”
張鐵山疑惑:“陳麻子與樸雄那狗東西人馬加起來不過三百,我鐵山寨就是全吃了也費不了多大力氣。到時找?guī)讉€替死鬼背下來不就成了。馬山關(guān)也不是省油的燈,把他喂飽了,反咬咱一口不他娘的糗大了。”
“哎呀,我說大哥呀,你還沒聽明白么。金人已北去,聽說金人的元帥還叫西軍給宰了。大哥你說金人短時間還敢南下么?”
盧俊一副著急模樣:“金人不敢興師,不管是康王大元帥還是真定城里的信王,總得有個要當(dāng)皇帝。那馬山關(guān)不得回去當(dāng)他的禁軍軍使去?”
“只要時機成熟,咱鐵山寨聯(lián)手馬山關(guān)借勢蕩平望北鎮(zhèn)七十二寨,不就有軍功在身了么?”
張鐵山驚訝道:“然后接受招安?”
盧俊違莫如深道:“招什么安?咱們鐵山寨的弟兄已是馬軍使麾下禁軍,直接跟著馬軍使回鎮(zhèn)京畿啊。京畿可是汴京近郊,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大哥你可明白了吧。”
張鐵山為之一振,隨即又頹然道:“老三,張仙余孽孔繁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你確信能剿滅他的望北水寨么?”
“哼,孔繁熙早些時候攻我鐵山寨,殺我五百弟兄,這口氣怎能咽下。大哥,他孔繁熙再能耐,抵得過馬軍使手里的神臂弩么?馬山關(guān)那些弟兄的能耐你不是沒見過,孔繁熙在他八百禁軍手里不過是小螞蚱。”
盧俊為何如此恨孔繁熙,張鐵山自然清楚,孔繁熙攻的寨子里,正好有盧俊一家人,爹娘正室小妾加兒女九口人,無一幸免。
聽說盧俊從金人大隊鐵騎里撿來的宮中美人小妾還叫孔繁熙的弟兄給輪了。
張鐵山拍了拍盧俊的肩膀,沉聲道:“老三,父母之仇,奪妻之恨,大哥肯定要替你報仇的。待老二、老四回來了,咱弟兄好好合計合計吧。畢竟事關(guān)一千鐵山寨弟兄的生死啊。”
盧俊感激應(yīng)道:“大哥,謝謝你還記著兄弟的血仇。”
張鐵山爽朗大笑:“咱們都是歃血為盟的弟兄,這事都敢忘,我就沒這資格當(dāng)這大哥!走,尋老四一起商量商量。”
張鐵山將鋼刀往肩上一扛,大馬金刀的向寨子里走去。
盧俊眼中露出一絲絲寒意,嘴角微微抽動,不聲不響的跟了上去。
望北鎮(zhèn)。
滹沱河與黃河在這里交匯,百里莽莽叢林,一片干出河面三丈的裸巖,如同虎蹲之勢,睥睨北方。
望北水寨就建在這片裸巖之上,雄壯的石砌砦墻緊臨濤濤黃水,背后是大片密林。
密林之后的望北鎮(zhèn),已成為孔繁熙的囊中之物。
孔繁熙手中有三千弟兄,骨干都是血戰(zhàn)朝廷禁軍之后突圍出來的張仙義軍中勇猛之士。
正是憑著這三千弟兄,孔繁熙攻下了望北鎮(zhèn)砦堡,殺盡永靜軍駐扎的守兵。
為了方便入黃河,孔繁熙費了不少錢財,在沿河這片裸巖上打造出了更為雄壯的望北水寨。
孔繁熙雙目如鷹眸,負(fù)手傲立,俯視著濤濤黃河,不知在思考什么。
“寨主,巡哨發(fā)現(xiàn)了一支船隊,是真定府那邊開來的鹽商隊。”二頭目嚴(yán)虎從身后走近,距五步停下,拱手拜道。
這五步是孔繁熙定下的鐵律,所有人在寨主身后稟事,不得越過五步,除非是正面稟報。
孔繁熙回過頭來,冷冷道:“有多少條船?”
“十條,都是三百石以上的海船。”
孔繁熙輕哼:“錢萬財、唐楓林、馮亦福這三個奸滑的狗東西賺了個盆滿缽滿,每次卻拿西軍的虎皮來威脅于我。”
嚴(yán)虎附和道:“弟弟聽聞西軍擊敗了金軍,從金軍手里搶了無數(shù)金銀和糧食。”
孔繁熙嘆了口氣:“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正是他們的貪婪毀了這世界。”
“寨主說的是,還有鹽山縣那些鹽吏,平時橫征暴斂,戰(zhàn)時更是把持了整個鹽場,將鹽場霸為私財。寨主,弟兄們早就想去鹽山縣宰了那幫狗官,將鹽場搶了過來。”
“老二啊。殺人奪財隨便你干,鹽山縣的鹽場別去打那個主意。”
“寨主,天下已亂,還有什么不能碰的。”
“誰告訴你天下已亂的?大宋還是他趙家的大宋。”
孔繁熙見話說的重了,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張仙的勢力夠大吧?高托山還聚集了十萬之眾呢,官府說剿便剿。”
“還有,宋江、方臘,他們的勢力更大吧?卻依然逃不過覆滅的命運,你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大宋的氣數(shù)未盡。”
“……”
孔繁熙沉默了許久,才張口道:“這次讓弟兄們截船,錢萬財他們要是不給糧食不給錢,扣船。”
“寨主,他們可是從真定府過來的,鹽也是販到沈放的地盤,弟兄們要是動手了,就不怕引來西軍嗎?”
孔繁熙哼了一聲:“怕?都他娘的怕這怕那,這世上還有弟兄們立錐之地嗎?”
嚴(yán)虎見孔繁熙動了真怒,低下頭不敢應(yīng)話。
“老二,大哥我追隨張大王多年,也曾仰著脖子向天笑,天底下就沒我孔繁熙怕之事。可是年紀(jì)越大,看得越透徹。”
“既然你拗不過老天爺,那就順從了它,誰能給弟兄們賞口飯吃,咱們就隨誰。等你要錢有錢,要權(quán)有權(quán)時,你就會明白,這人活一世,也算值當(dāng)了。”
嚴(yán)虎越聽越疑惑,忍不住問:“寨主,你該不會想帶弟兄們?nèi)ネ豆俑桑俊?
孔繁熙不置可否,道:“老二,你放心吧,我不會把弟兄們往火坑里跳。”
正在此時,有寨丁跑來,遠(yuǎn)遠(yuǎn)就驚慌的大叫:“寨主,有騎兵。滹沱河邊有數(shù)千西軍騎兵。”
“西軍騎兵?”孔繁熙滿臉的疑問。
“正是,巡河的弟兄瞧真切了,騎兵隊打著大宋西軍的旗幟。”
嚴(yán)虎:“寨主,那錢萬財那些狗財主還要不要攔截?”
“攔!望北鎮(zhèn)還輪不到他沈放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