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轉變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5270字
- 2025-05-07 19:53:45
“頭兒,沒想到你這招挺管用的嘛!”
“看著兀術那廝暴跳如雷的模樣,感覺比宰了他還舒暢?!?
“哈哈哈,這是殺人誅心??!真他娘的痛快?!?
“咱們只發了一炮,金賊竟然屁滾尿流,嘖嘖嘖……”
眾指揮官們聚集在石堡頂平臺之上,歡快的調笑著,他們從沒體驗過不戰而屈人之兵,竟然令人如此之快樂。
沈放難得的參與了一回,直指兀術入汴京一回,可能得了道君皇帝的真傳,引得眾將哄堂大笑。
眾將說著說著,將話題轉向汴京城里那群混逑,平日里不敢說道的話,借著這歡快的由頭,一一道出嘴來,莫不是歡快莫名。
石堡下身穿鐵甲的百姓終于大大的舒了一口氣,見金軍狼狽的逃跑,驚訝得合不上嘴。
先前眾指揮使軟磨硬泡,恩威并施,各自動員了數百的差役、普通百姓,穿上士兵的衣甲前來一線戰場,驚得這群沒見過刀斧石炮的百姓戰戰兢兢。
結果卻是讓他們來觀看金軍是怎么被沈太尉幾句話嚇走的,真真他娘的,一身冷汗一場歡喜呀。
沈太尉果然是上天派來拯救真定百姓的神兵天將,一手絕妙好棋,不戰而退金軍鐵騎。
五月的大雨下不停,老天爺也來幫忙了。
滹沱河里令人作嘔的臭水被渾濁的急流沖刷一空,滿城的百姓不懼風雨,沖向河邊,抬頭張嘴,將滴滴天雨吞入口中,從未有過的甘甜感沁人心脾。
斥候兵冒著大雨,一路急馳一路高呼,不斷的將好消息一道道傳來。
西軍陣斬金國二太子斡離不。
金軍從元氏退走。
祁州之敵拔營向東撤……
大雨足足下了一個時辰,將真定城外滿地的血腥沖的無影無蹤,那些被金騎踏壞的麥子顯得愈發青脆。
譚初意氣風發,帶著一眾官吏冒雨踏青,順帶評估一下今春的小麥還有幾分收成。
真定城里許多富貴之家都是狡兔三窟,只要真定城氣氛不對,趕緊溜回土門,甚至遠遠的撤至天威軍,這會兒聽聞西軍在真定城大敗郭藥師這個三姓家奴,紛紛朝真定城趕,真定城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其實富家員外們趕過來犒軍是一回事,回家瞧瞧宅子有沒受損卻不會說出口來的真心思。
沈放將元氏縣城及沿槐水一帶的石堡營砦交給陳龍的歸德軍鎮守,領著其他諸軍將士一起向真定趕。
城頭的一處敵樓內,李綱與李若水大概是這座雨中狂歡的城池里最不踏實的人之二了。
“清卿,你瞧瞧城內城外的百姓和西軍將士現在的模樣,你若是在他們面前說沈放的不是,他們會如何待你?”
“他們敢!我李若水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此前也為西軍爭取了不少的兵器錢糧?!?
“他們當然不敢將你這圖龍閣學士怎么樣,但你想他們隨你起舞,可能嗎?”
李若水眼睛睜得老大:“那伯紀你說該怎么對付沈放?總不能讓他肆無忌憚的將朝廷踩在腳底下猛搓吧?”
“我說你呀,比我還犟,不合時宜的事少干,典型的吃力不討好?!?
“那你說怎么辦?他這一戰要是傳開了,聲威日隆,等東南和關中、川蜀那些州縣都附從于他,不挑動了大宋的根基了么?”
李綱沒有直接回應,反問:“清卿,你給我透個底,你支持康王為帝么?”
李綱所問,無異于當頭一棒。
當初閤門衹侯程先送來降表,自己可是親筆寫了告北地軍民書,將康王批的一無是處。
現在問他是否擁護康王,不知從何說起了。
至于眼前的信王,李若水有些恨鐵不成鋼。
信王不過是從汴京城的府邸搬到了真定城的新府邸,深居簡出,不主動過問時政,更沒與井陘道、真定城的軍民互動,聯絡感情。
難怪西軍中普遍戲稱,真定城里供了一尊大佛。
李綱見李若水不說話,自己開口了:“康王殿下身上污點越來越多了,不管你是否持懷疑態度,時局動亂,從信德府傳出的康王買兇之說只會越傳越廣,越描越黑,眾口鑠金啊?!?
“所以我必須揭穿沈放的嘴臉,好叫天下人不被他蒙蔽。”
李綱微笑:“清卿,你兒還在沈放軍中呢,你就真不擔心你那寶貝獨子也受牽連么?”
“別提那逆子,一提就來氣。保他去太學外舍念書不好好念,偏偏要趟這渾水?!?
“可,李子云現在干的是傷天害理的事么?”
李若水一時無語。
“清卿,我再問你一事,曹曚之死是什么原因?”
提到曹曚,李若水氣不打一處來。曹殿帥太自以為是了,剛來真定沒多久,搞什么合縱連橫,還唆使信王與康王聯絡,搞勘亂這等危險之事。
他根本不是沈放的對手。
現在好了,事未成,性命卻糊里糊涂的丟了。
信王見李若水回城,拽著李若水的手哭成了淚人,云云“沈放遲早要連他一起殺了”。
李若水正是煩惱,一五一十的將曹曚之事告訴了李綱。
“清卿,你好愚昧??!這等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事,你竟然不加以阻止?”
李若水有些沮喪:“看來事已泄,以沈放的性子,不殺信王已是大恩了?!?
李綱嘆息:“還好,你一直外出,并未參與其事,要不然,接下來出事的會是你!”
李若水錯愕不已:“他沈放敢殺我?”
“清君側這等臟活何須沈放自己動手,他只要一聲抱怨,替他出手的大有人在。”
李綱前兩天才親眼見識了沈放的不凡氣勢。
沈放與自己負手于城頭,城外的千萬將士也沒見誰指揮,誰監督,舍了命的殺敵。
李綱關于軍隊的所有記憶都留在汴京城守城的禁軍、勤王軍身上。
那時的三十余萬宋軍貌似聽自己和種師道調遣,實則各自為政,相互制約。
就拿姚平仲偷營之事來說,整個汴京城都傳遍了姚都統要提前偷營,偏偏自己和種師道蒙在鼓里不知情。
事后才有人傳言,姚平仲為邀功,直接與官家密謀偷營,聽說還在大相國寺里準備了事成慶祝的旗幟等儀物。
反觀沈放統領的西軍,沈放不用下令,諸軍自行合力殺敵。
光憑這一點,沈放的手腕已比大宋任何人都粗。
這邊李若水還在納悶:“此事我也是后來才知曉,恰好郭藥師重兵來襲,便擱置了。誰知竟發生這等事。”
“嗯,你的意思是……五馬山義軍是曹曚召來的?趙邦杰離開了軍營,又是誰在統領這支軍隊?”
“是趙邦杰帳下軍師賈平與營前使喚馬大胡子領兵?!?
“賈平?可是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文士?”
李若水忍不住噗嗤一笑:“尖嘴猴腮?虧李伯紀你說的出口。正是此人?!?
李綱倒沒笑,嘆息道:“賈平多次出入轉運司衙,你們估計引狼入室了?。 ?
“賈平這廝如此大膽妄為?”
“是不是還不好下定論,總之,你們太不小心了。一支游兵散勇還敢拉來辦大事,唉!”
李若水一愣,這事不是他牽頭,乃曹曚一手操辦。現在曹曚死了,沈放不會把這筆賬記到自己頭上吧?
李綱見李若水面有懼色,責備道:“李清卿啊,叫我怎么說你才好。沈放是你一手提攜起來的,他的性子你最清楚?,F在他實力壯大了,你又想將他拉下馬背,就不掂量掂量井陘道和真定府,誰說了算嗎?”
李綱指著在雨里狂歡的軍民:“你瞧瞧他們,你是打算與他們為敵嗎?”
“這個我自然清楚。此前我也說了,沈放治軍治民都有辦法??墒恰耸率玛P大宋江山存亡絕續,李伯紀你真就一點也不在乎嗎?”
“在乎?我更在乎百姓是否安康,衣食是否供給。多和諧的畫面啊,你忍心破壞掉?”
“李伯紀,你這話說得。”
李綱嘆息:“事已至此,當以大局為重。走一步看一步吧?!?
轉運司衙里,沈放喚來伍有才、范二二將,閉門密談。
“真定這邊戰事應該會告一段落了。伍閻王,你與二不能休整,馬上向平定軍發兵?!?
伍有才甫一聽聞,立馬條件反射道:“黃勝他們頂不住了?”
沈放搖搖頭:“不是頂不住,最大那個已除掉,其他的小魚小蝦咱們別再管了,盡快送金軍北返?!?
伍有才驚喜:“趙官……那軟蛋敲碎了?”
“碎了!侯勇還活著,不過暫時脫不了身。我讓你二人進兵河東,就是要營造一種威壓,逼粘罕動身?!?
范二聽得滿頭霧水:“你們打什么啞謎?什么蛋碎了?”
伍有才嘿嘿笑道:“這你別管,反正不是你那倆蛋?!?
沈放抬手制止了二人正要開始的嘴仗:“你二人進入平定軍谷地后,擇機行事,不用向我請示。總之,動靜越大越好?!?
“可是,頭兒,我背嵬軍能動喚的弟兄不足一百人了?!?
“我給你兩天時間,從真定這邊的任意軍隊中選拔才干,補充到五百人。衣甲問馬翠花要,另外三那兒還有最后的一千多枚震天雷,你們通通帶上。”
沈放一整臉色:“三日后,我要見到背嵬軍、龍脊軍出現在河東戰場上,有沒困難?”
范二小聲應道:“有點困……”
“有困難自己克服,我只要結果!”
真定大戰后,需要善后的事實在是多。
此前一直沒有時間沒有頭緒去解決,現在偷安,總算能騰出手來了。
沈放第一個要解決的是陣亡將士們的墳塋。
被郭藥師開挖的墳塋和萬人坑都已填了土。
新亡將士近萬名之多,譚初這次不敢再隨便找地方安葬了,他命人在稿城與祁州鼓城之間找了塊地挖墳坑。
此地處于滹沱河與寖水交界處,不會污染真定水源,放木排順流而下只需不足半個時辰。
另外一件大事是毀壞的麥田要進行搶救。
郭藥師和完顏阇母兩軍在真定地界橫掃諸城,金軍戰馬有近十萬匹之多,幾乎所有的麥田都叫戰馬糟蹋過。
這是民生之所系,沈放不敢有一絲馬虎。
雖然從斡離不手里又搶來一批糧食和牛羊,但是西軍從現在開始,需要儲備糧食,做好與金軍長期征戰的準備。
真定府地域廣闊,從元氏向北延伸至大茂山飛狐嶺一帶近八百里,西軍實際控制的不過一半的疆域。
不過這一半的疆域基本上都是肥沃平原,足夠沈放養活轄區內十萬計的軍民。
劉德仁還在擔任勸農使時,發動軍民開墾了這片平原八成以上的土地。
金軍縱馬吃麥苗,時間不算久,上萬畝麥田并未全部損毀。
戰役結束后,譚初發動上萬名百姓巡田,疏浚潴水,扶正麥苗。
麥苗已進入灌漿期,正是需要控制水量,防風抗倒伏的關鍵時期,若是處置得當,還們搶救回來一批糧食。
這邊譚初發動百姓正忙活,城內論功行賞,整編軍隊也在同時進行。
真定這次大戰,戰損極大,所有軍級部隊都達不到三千的兵員。
“部隊番號不能取消,這些英雄軍隊就是一桿旗幟,只要戰旗飄揚,軍隊之魂就不散?!?
對馬擴縮編軍隊的提議,沈放斬釘截鐵的否決了。
“當初虎衛軍三次覆沒,我堅決保留了虎衛軍,才造就了今日的鐵軍?!?
馬擴據理力爭:“可是不縮編,各軍指揮使、軍使這么多,人浮于事,軍餉開銷也大?!?
“錢的事諸位指揮使不用擔心,這次將斡離不搶來的錢繳獲,夠西軍十年以上的軍餉發放。”
“可那些金銀是朝廷財物?!?
“朝廷誰說了算還是未知數,這些是西軍用三萬多士兵的性命換來的,誰想拿回去,先將老子三萬將士的撫恤金交了,老子再慢慢給他算賬。”
馬忠與虞世豪是新參與會議的將官,聽了沈放這番話滿臉錯愕,沈放平時看起來沉穩持重,甚至文質彬彬的,說起話來怎么很土匪一般?
其他的指揮官是知曉沈放的脾氣的,對此見怪不怪。
這種利益攸關的事,他會拱手相讓才是怪事。
“兵員不足可以補,衣甲兵器不夠可以趕制。這些是我這個頭兒操心的事,你們只管帶好兵,打好仗就成了?!?
傅彪插話道:“頭兒,有一事必須跟你說說。五馬山義軍那個馬大胡子不愿意開部隊進祝峰山整訓。俺估摸著他是擔心他的弟兄整訓之后被打散了,奪了他的兵權?!?
沈放一愣,隨即冷冷地笑了:“你告訴馬大胡子,他若有這個能耐帶兵,老子不要他一兵一卒,全甩給他。他若是怕我搶了他的兵,今天就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馬重五帶來了最新的情報,小梁哥、趙云等義軍首領幾乎將太行山南部的忠義社義兵都括囊在一起了,粗略估計達五萬以上。
相對來看,五馬山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土匪他還看不上眼。
“除了撫恤金和犒賞,今日還有一個重要議題。我準備趁金軍北返之機,整訓新兵的同時,再成立一個演武堂,諸位指揮使都要回爐重造。”
“演武堂?這是要比武么?”范二難得的插上了嘴,擼起了袖子。
沈放見范二這架勢,嘿嘿笑道:“待會兒聽明白了你該哭?!?
范二臉色一緊,看沈放一副不懷好意的笑,膽水涌了上來。
諸指揮使均好奇的安靜下來,等著沈放揭示答案。
“西軍自成立以來,從小打小鬧開始,經過傅總教頭整訓,慢慢的打仗有了些章法。”
“我當初雜糅進去一些游擊戰打法,可到了后來發現,游擊戰不能完全適應當前的戰爭形勢?!?
“各軍都有自己的特色,像背嵬軍與踏白、游奕、龍脊軍曾合軍殺敵,形成了輕重騎兵、重騎兵與弓步兵的協同作戰模式。”
“震天雷投入戰斗后,炮兵和震天雷手也曾合作殺敵,都取得不錯的戰績?!?
“另外,咱們開創了集群夜戰,各軍協同的模式,這也是我軍之優勢?!?
“長途奔襲太原城那次戰役,西軍全軍緊密合作,以最小的代價極大的殺傷了完顏銀術可的萬頂軍帳?!?
“平定軍數次戰役更不必說了,從北至南兩百余里的廣闊戰線上,各軍協同作戰,創下了赫赫戰功……”
沈放打開了話嘮模式,將西軍歷次戰役如數家珍般一口氣評價完了。
最后,他讓王小乙遞來一本書,拿在手里向四周將領揚了一圈。
“這本兵書叫《武經七書》,是種相公留給我,也是留給西軍最珍貴的期盼?!?
“咱們要成就秦皇漢武,唐宗……反正那些前朝取得的功勛,建立一支足以載入史冊的頂尖軍隊,那必須從指揮官開始學兵書,學方略,學戰圖?!?
李子云見沈放終于不再滔滔不絕,接口道:“所以,這演武堂其實是個學堂?”
沈放朝李子云微笑點頭:“腦子蠻靈活的嘛,沒錯!就是要趁大家有些閑暇時間,好好學習各家之長,史上著名的戰役,學學那些史上留名的統帥是如何帶兵打仗的。”
到了這會兒,范二的臉果然綠了,他大字不識一個,見到書就恐懼??!
“頭兒,”范二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是想讓我跟伍閻王入河東支援黃勝么?”
李子云嘿嘿笑道:“怎么,范大鐵錘想當逃兵么?”
“誰他娘想當逃兵,等老子入隆德府宰了粘罕還有完顏活女,再回來讀書識字不成么?”
“喲,口氣挺大嘛!”
李子云和范二正要互掐,衙廳外楊六匆匆跑了進來。
“稟太尉,祁州城里打起來了。”
眾將被楊六的話吸引了,都看向了這個黝黑瘦小的小將軍。
楊六有模有樣的拱手一拜,道:“張思麒的軍隊與金人打起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