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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狩獵與反獵殺

兀術受命領軍急行,率八千鐵騎全力向真定府馳援。

多昂幟烈帳下兩萬騎兵,竟然不足四個時辰就被西軍擊敗。

防守的西軍派出數千騎兵一路窮追猛打,似乎有將多昂幟烈打滅的企圖。

途經趙州境內時,兀術遭遇了一支雜亂無章的軍隊。

這支軍隊正與大金國的鐵騎激戰。

兀術沒有急于派兵參戰,而是命猛安鶻圖魯前出偵查。

鶻圖魯帶了一名滿身白色灰塵的統制官回來。

統制官在野地里見到兀術,急忙單膝胡跪,惶恐道:“四太子殿下,末將是多昂幟烈前鋒謀克習泥烈,多昂幟烈大王遭受了毀滅打擊。”

兀術詫異道:“毀滅打擊?”

“沈放手里有一個受了神靈詛咒的武器,被它擊中了不管士兵還是戰馬,都瘋了!”

“瘋了?”兀術顧不上責難習泥烈,忙問,“你說清楚些,是什么武器?”

“是個被投石車打出來的炮,落地之后就爆炸,被白煙籠罩的士兵和戰馬馬上失去了抵抗力,只要受傷,都發瘋了。”

習泥烈心有余悸,反復描述,可是越描越黑,越離奇。

兀術本不相信天底下會有被神詛咒的武器,可是習泥烈說的有鼻子有眼,令他半信半疑了。

“你身上這是什么?”

兀術猛然發現習泥烈身上一身的白灰,嵌在鐵甲之間的系帶上。

“這就是那個受詛咒的武器散發出來的碎末。”

“可你為何沒事?”

“回四太子,這白灰要在一定范圍內才傷人,風刮得白灰滿天飛,末將這是沾了些許,不礙事。”

兀術好奇的湊近了瞧那些白色粉末,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摳。

兀術用手指細細捏著白灰,又湊到鼻子邊聞了聞。

“蠢貨,這是扇墻的白灰啊!白灰蘸水會沸騰,燒皮膚。沈放這是在潑灰糊你們的眼睛。”

兀術曾在占領的燕京城待了一段時間,恰巧見過泥瓦匠調制白灰扇墻,當時好奇之下還和那個泥瓦匠聊了聊修房子的技藝。

習泥烈卻沒見過漢人造房子,更不知道那些白得像天上的白云的墻是怎么來的。

其實,這個時候大部分女真人都不知道白灰為何物,因為他們得來的城池是靠占領,并非自己修建。

修筑城池、房屋的工匠大多數是遼人、漢人。

女真人這個時候更喜歡支起帳篷走到哪睡到哪。

就算女真人有永久性的建筑,也不過是用木頭或者石頭搭建。

此前有大宋官員出使金國上京會寧府,也就是遼國時期的黃龍府時,完顏阿骨打臨時駐蹕的行宮全是茅草屋,唯一在建的石木結構大殿,還是抓了遼國工匠在修。

大宋普遍存在的青磚白墻黑瓦房舍、庭院,在女真人看來,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它的魅力。

兀術是發覺了白灰的秘密,可是區區白灰的灼燒感,怎么會令人發瘋呢?

兀術再次詳細詢問,可是習泥烈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線索了。

“前面圍攻你們的是沈放的西軍?”

習泥烈搖搖頭:“末將也不清楚,那些南人打仗同樣拼命,軍裝卻不像是西軍。”

兀術若有所悟,道:“應該是那些忠義社的鄉兵。”

當即,兀術命軍中統制阿魯灰點一千騎兵出戰,自己帶著大部隊繼續北上。

沈放才是他此行的最終目標。

用漢人的話來說,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只有想辦法殺了沈放,才能擊敗這支頑強的西軍。

兀術率軍繼續北上,沿途收編了不少的前鋒騎兵。

等軍隊抵達一個叫柏鄉的寨子后,終于遭遇了西軍的追兵。

兀術派出一支兩千余人的騎兵與西軍接戰。

雙方打了一個時辰,天已漸黑。

沒有分出勝負,兩軍同時撤兵,脫離了接觸。

兀術萬分戒備,命士兵連夜修繕柏鄉寨,挖出壕溝,立起柵欄和拒馬。

入夜后,兀術終于見到了多昂幟烈。

這個東路軍中悍勇無比的猛將,這會兒已完全失去了銳氣。

兀術沒有責備多昂幟烈,反而安撫他,勝敗乃兵家常事而已。

多昂幟烈在兀術帳中簡單的吃了些肉干,喝了一壺馬奶酒后,才說道:“殿下,這個南朝的旋風將軍有些奇怪,末將懷疑他不是沖著金銀財寶來的?”

兀術雖年輕,可是心性卻比他的年齡更沉穩。

“大王你說說看,沈放他身上又有什么令人疑惑之處。”

“殿下,末將也是被打敗了才領悟過來。沈放他似乎在控制著節奏,以他在槐水邊上的兵力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完全可以放手出擊。”

多昂幟烈是個爽朗的漢子,他贊揚西軍,完全是服輸的心態。

從西軍布置的兵力和后來追擊他的騎兵來看,沈放似乎沒有出全力。

那些追擊的西軍騎兵緊趕慢趕,一直尾隨,卻沒有發起大規模的圍殲。

兀術疑惑道:“你是說沈放故意放你一條生路?”

多昂幟烈點頭:“末將是這么想的。我的騎兵又乏又餓,士氣低迷,他完全可以發起進攻,可他沒這么干。”

兀術正在疑惑不解,外面突然躁聲大作。

緊接著,一聲爆炸聲響起。

火光在黑夜中一閃,又歸于平靜。

有軍官急匆匆跑來報告。

“殿下,軍營外面好多南朝士兵!”

兀術二話不說,抓起他趁手的一對金瓜,向帳外沖去。

還沒等他沖至營門,又是一聲刺耳的爆炸聲。

爆炸聲發出的火光短暫的照亮了天空,映照出遠方平原上一大片甲士。

分明,這是一群草原上覓食的狼群。

金軍借著火光閃起瞬間辨認方向,紛紛張弓向那閃過光的地方射箭。

箭矢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層浪。

哐哐哐!

黑暗中響起急驟的破空聲,弩箭陡然出現在金軍面前,數名金軍應聲而倒。

“退回軍營,”兀術突然明白黑暗中的狩獵者意圖幾何,“火堆全部澆滅,快!”

命令傳下,金軍大營漆黑一片。

金人祖先長期在混同江邊捕魚狩獵,刻在骨子里的記憶點燃了這群金兵的斗志。

甚至,他們有幾分興奮。

不待兀術下令,金將們悄悄的命士兵組成小隊,貼著地面向外摸去。

野獸只要有呼吸,那它必然有跡可循。

軍營外稀稀拉拉的亮起螢火之光,那是西軍震天雷手在點燃引線。

爆炸聲從四面八方向金軍大營靠近。

這說明,西軍已將金軍大營包圍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曠野中猛然響起哀嚎聲,此起彼伏,卻不知是金人還是宋人。

兀術身邊圍著一群護衛,雖然他們確信野外那群襲擊者不會貿然殺入營來,可是主帥的安危一刻也不能忽視。

黑夜中,獵殺與反獵殺沒有停止,只是慘叫聲變得更稀了,爆炸聲更是一次也沒再響起。

顯然,野外的襲擊者也感受到了威脅,不敢貿然投雷射箭了。

兀術沒有一絲的懈怠,反而越發焦慮起來。

雖然西軍的偷襲貌似停止了,可是習泥烈的警告卻在耳邊響起。

毀滅打擊?!

沈放將這個夜晚布置成大型的狩獵場,獵殺與反獵殺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顯然是在刻意驚擾獵物,一步一步縮緊包圍圈,直至將獵物圍在方寸之間,無處可逃。

到了那時,真正的獵手才會亮出弓箭,開始射殺。

自己這一萬余名騎兵會不會真的成了沈放的獵物?

兀術急忙召來多昂幟烈等軍官,他需要集思廣益。

“你們明白沈放為何要打這場戰爭嗎?”兀術看不清多昂幟烈等人的臉,同時也將自己的焦慮掩蓋了起來。

見眾將官沒有應答,兀術又問:“沈放一直待在真定府為的是什么?”

有個金將應話了:“勃極烈,沈放是只狡猾的狐貍,更是一只野狼。他好像專等著大金國鐵騎北走。”

“對,”習泥烈應道,“我聽說,撒盧母大王和他面談時,他威脅要直取燕京。”

“可是他才不足十萬士兵,沒有支點,沒有后援,他不會發兵攻打燕京。”另外一個金將卻是反對。

多昂幟烈顯然被激怒了,大聲道:“殿下,我們躲在軍營里討論一個南人將軍的厲害,要是被其他大王聽說了,會譏笑殿下無能。”

最先應答那個金將接口道:“多昂幟烈大王,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南人手里有厲害的火器,我們不能上馬作戰,沒有速度,沒有火把,沖出去會吃大虧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些,可是沈放要是一整晚都不讓我們休息呢?等天一亮,你會發現外面布滿了他的人和馬!”

金將毫不退讓,反駁道:“你的前鋒有兩萬騎兵,可是依然打不敗他們。這里離你打仗那條河不過數十里地,南人隨時調來軍隊,沒有把握的戰斗貿然去打,是愚蠢。”

金將算是口上積德了,沒說多昂幟烈是被西軍打敗的。

激烈的爭執蔓延,不安的情緒卻在無聲的蔓延。

金軍將領們都發覺了不妙,因為他們周圍圍著一群野狼。

如果只是一群野狼還好,點燃火堆,拿起弓箭和彎刀,足夠防御到天亮了。

現在是火不能點,拿起兵器也找不著狼,自己陷入了極為不利的位置上。

正在爭執不休時,北方的原野上漸漸的亮起了光。

是有人在點亮火把。

不是一支火把,是一條火龍。

這是軍隊在夜晚行軍的征兆。

西軍在增援了,顯然他們想趁著夜色的掩護,派更多的軍隊過來。

或許,不用等到天亮,西軍就會發起進攻了。

情況變得越來越不妙,兀術再也不能一直沉默了。

不管結局如何,都要做出決斷了。

“你們收集一下士兵們帶的火油,準備發動突圍,我不能讓這一萬多勇士處于危險之中。”

兀術停頓了一下,警告道:“你們別忘了,斡離不勃極烈單獨著重任,我們身上也擔負著斡離不勃極烈給的重任。”

“要是我們這一萬多騎兵再次失敗,對東路軍的打擊必然是致命的。今晚還不是與沈放拼命的時候,準備撤吧!”

習泥烈出言阻止道:“殿下,深夜撤軍會制造營嘯,請殿下三思呀!”

習泥烈一席話,令在場的將領不由冒一身冷汗。

誠然,習泥烈的話是對的。

只要在撤退時敵人派一支小小的騎兵隊伍闖進大部隊中砍殺,馬上會造成恐慌。

只要恐慌情緒一失控,馬上會造成軍隊自相殘殺,自相踏濺。

黑暗中,兀術一臉悲色。

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么一天,自己會如此無助。

自己空有上萬名大金國勇士,竟然發揮不了應有的戰斗力,反而令這支軍隊陷入絕境。

如果是其他大宋禁軍,他可以猛然發起一波沖鋒,瞬間解決所有問題。

可是沈放這些士兵被他調教得跟他一樣危險莫測,跟他一樣不要命的戰斗。

兀術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表現出任何畏懼心理,是以,他做了極有耐心的解釋。

“現在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沈放現在派出來的是騎兵,等他們將對付前鋒的那些震天雷、白灰雷都搬來這座軍營周圍時,再談土圍就遲了。”

“我一再告誡諸位將軍,今天打的仗,不只是為諸位將軍而打。一旦我們失敗,東路軍還有多少兵力保護身后的二太子殿下和我們辛苦得來的財寶?”

“宋國的西軍是大金國必須要鏟除的對手,可是不是今天。退兵不是失敗,而是集聚力量重新進攻。”

“今晚退兵不管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由我來承擔。你們只要命令士兵堅決按照命令行事,不可胡亂發起攻擊。”

“現在,命令各營重新點亮火堆,每一名統制官管好自己的隊伍,輕易不攻擊敵人。”

“阿魯灰沒有歸隊,他應該就在不遠處,待和阿魯灰匯合時,沈放所有的計謀都不會得逞。”

兀術感覺一輩子也沒有這般婆媽,這般膽怯過,可形勢所迫,他不得不低頭。

半個時辰后,金軍數座相連的大營同時亮起了耀眼的火堆。

火堆一經點燃,馬上吸引來黑暗中的震天雷。

震天雷雖然不算密集,卻依然將金軍十余座大帳炸爛。

金軍保持了極大的克制。

一聲號響,金營中射出大量的火箭,將軍營周圍一百余步的夜空照得透亮。

火光照耀之下,影影綽綽的西軍士兵顯得非常慌亂,快速的向黑暗中掩去。

金軍向北發起一波沖鋒后,竟然全軍齊齊向南沖去。

金營以北一里地遠的麥田中,李子云翻身上馬,大聲喝道:“踏白騎兵聽令,金賊要逃了,絕對不能讓他們這么逃了。”

周圍火把逐漸點亮,黑夜中密密麻麻的站著上千匹戰馬。

踏白士們斷然的翻身上馬。

原來,這一切都是李子云安排的計策。

并沒有什么大軍合圍,甚至遠方的火龍也不過是他刻意安排的士兵在造勢。

一千余名踏白士毅然決然的向撤退的金軍沖去,口中吶喊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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