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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裂痕

收編董才,乃意外收獲。

沈放本以為董才也不過是個草莽英雄之輩,哪方勢力強大便依附哪方,沒曾想他還有幾分骨氣,談吐間還頗有氣度。

自己更沒想到,幾句話便打動了他。

他愿意從士兵干起,說明他還算是個明智之人,將來能有多大成就憑他自己的本事了。

沈放不自知,如今他沈放的威名在黃河南北已人盡皆知。

若是最初以九百廂兵惡戰一千金人鐵騎憑的是一口氣算是偶然的話,如今西軍滾雪球般擴充成近十萬的精銳之師,任誰也不敢懷疑他沈放憑的是運氣。

他一心埋頭苦干,扎根于井陘道,為的是西軍能有立錐之地,能讓自己的抱負得以實施。

無形之中,西軍卻已成為諸方忌憚的強大力量。

“讓開,誰敢擋老夫!”

沈放剛命傅彪解散新軍隊伍,與董才、傅彪笑談之際,不遠處的山道上傳來爭吵聲。

傅彪眉毛頓時皺起,道:“那個無法無天的霸王又來了。正好,冤有頭債有主,頭兒你這個債主在這兒,沒俺的事了。”

“什么霸王?”沈放下意識的問。

很快,熟悉的爭吵聲越來越近了。

這……不是李子云他老子李若水么?

也難怪連傅彪這個總教頭都忌憚他三分。

練兵校場的盡頭出現了一身紫袍的李若水,幾個士兵試圖阻攔,卻被他罵的狗血淋頭。

“天子門生竟然被爾等當豬狗關了起來,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老夫這次不管誰阻擋,都要將程祇侯帶走……誰的軍令?老夫還奉有天子口諭呢!”

沈放朝傅彪努努嘴,示意他帶著董才離開。

之后,沈放才快步向李若水迎去。

沈放十指并攏,揖拜道:“李公,這般惱怒是為何?”

李若水早已覷見了沈放也在這兒,對沈放恭恭敬敬的行禮,視若未睹。

“國守,你這腳步是越踏越闊了。”

沈放微笑道:“腳步匆匆些是應該的,要不然怎么趕得上金軍的馬蹄。”

李若水哼了一聲:“別給老夫揣著明白裝糊涂。”

“李公,你說的是……上使程先之事吧。”

“正是,他犯了何事,你不分青紅皂白將他關押起來。”

沈放臉色一沉,道:“李公你在官家面前呆多久了?”

李若水不甘示弱:“國守,別給老夫打馬虎眼,我就問你要一句話,放不放人?”

“人是可以放,只要他說真話,奉了誰的命令。”

李若水氣不打一處來,嚷嚷道:“官家的御筆在,老夫還沒瞎眼。”

“不然!李公你應當也知曉,太上皇主神器之時,蔡相專門培訓門吏模皇帝仿御書,凡事親自向太上皇獨奏,繞過都堂聽政,獨領朝綱,殷鑒不遠呀。”

“混賬!國守,你這是何居心。”

沈放神色一凜:“學生的居心很透徹,就是要保住真定府井陘道這一方凈土,給百姓們一個安身之所。”

“哼,你這太尉還是官家刺命,老夫親自傳旨的,說起話來眼里還有大宋朝廷嗎?五代之亂才是殷鑒不遠。”

沈放聽了馬上翻臉,質問:“李公,你還有臉跟我談朝廷,按照朝廷的旨意,我與你都已是金國子民了。學生眼里只有百姓,只有西軍。”

李若水大驚:“國守,你這是……火中取栗,會萬劫不復啊!”

“那李公你告訴學生,天子與百官都成了階下囚,我這西軍該聽誰指揮?”

李若水的心被狠狠的刺痛,臉色頓時黯淡無光,可他依然不愿意妥協,道:“北地還有二王在,康王據京東,信王出鎮河北。王旗不倒人心便在。”

“李公,說句不客氣的話。學生已奉信王殿下之命行事,依李公你的‘居心’,是否軍隊也要交給信王親自指揮?”

李若水見沈放眼神越來越犀利,緩下了語氣,道:“至少你得成立一個行樞密院,名義上由信王殿下親任樞密使。爾后每戰延請信王殿下定方略,出陣圖。如此,天下便知你沈國守受皇室宗族節制,日后才沒人劾你僭越之罪啊。”

僭越,可是殺身之罪。

誰知沈放卻不卑不亢道:“我西軍已有統軍司,臨戰亦設行統軍司。每戰必有各軍指揮使親自出陣圖定方略。”

“再說吧,每次打完仗,學生不是及時向信王殿下通報么。”

李若水臉黑下來,道:“你這……事前事后完全是兩回事。”

沈放攤攤手,道:“不然呢?就拿金軍偷襲平定軍來說吧,數萬名金軍突入平定軍谷地,學生還要先去信王府邸請命,等他出方略,再出兵抗擊金軍?信王殿下懂方略么?還是李公你懂?”

李若水嘆道:“也不能怪你,你在前線奔波,無心關注信王府之事。你可知,信王殿下身邊已聚集起一批文武臣僚,信王府已是人才濟濟了。”

“嘿嘿,學生當然知道,你還是幕僚長,信王殿下的未來岳父曹副殿帥也從汴京逃了過來馳援真定。”

李若水一愣,道:“你這什么話。”

“什么話,大實話!”沈放眼神變得冰冷,“李公你身負官家使命輔佐宗室親王,這學生不反對。但是你若想拿我西軍將士們的性命當兒戲,哼!休想!”

李若水也脾氣上來了,怒道:“我李若水的兒子也在軍中,老夫怎么就兒戲了?”

沈放沒有應答,他李若水至少還記得自己的兒子在軍中,腦子沒完全被君君臣臣給塞滿了。

李若水見沈放不再應答,又進了一步,道:“天下之事,當以天道王法為尊。皇權乃天授,天子雖不幸被囚,但皇室血脈依舊在,信王、康王聯合天下軍民一同抗金,天道昭昭,王師駕臨,胡虜安能抵抗!”

“國守,一念之差,可誤國之大計,也誤你沈國守的錦繡前程呀!”李若水飽含深情道,“凝聚人心不能光靠打仗,收復失地也不能光靠戰爭啊……”

沈放冷哼一聲:“那靠什么,三寸不爛之舌?還是割更多的城池,犒軍費、歲幣再翻上一番?”

李若水:“若能避免戰爭,讓百姓少流血,多輸些金銀又何妨!”

沈放聽了這話何其憤怒。

這活脫脫就是趙氏口吻,視天下蒼生不顧,對敵人悲屈乞憐,卻拿百姓不流血來當遮羞布。

沈放內心的怒火在燃燒,耳邊突然響起了劉婉娘的告誡。

憤怒會讓人失去冷靜,破壞判斷力,自己始終把控著西軍,何必跟李若水一番話較勁。

李若水是個士人,他的身份決定了他的使命。

大宋文官把持朝政已久,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手里的權力。

武將參預軍機,在大宋是極大的禁忌。

這么荒唐的事竟然堂而皇之。

沈放低下頭,在校場里踱起了步。

李若水一刻也沒放過沈放臉上的表情,追著跟了上去。

沈放突然止步,扭轉頭來問:“李公,康王與信王之間可有溝通?”

李若水遲疑不定,最終還是搖頭道:“暫時沒有,但國家遭此大難,二王必定要聯合在一起。”

“我聽聞康王麾下已聚起百萬大軍,汴京城外不過十幾萬金軍,就是靠唾液也該淹死金人吧。康王肩負著入京勤王的重責,為何躲得遠遠的。”

“國守,康王并未離得太遠,就在開德府境內。副元帥宗汝霖十三戰連捷,河北招討司王彥部也殲敵頗多。”

“康王真在開德府?”

“這還有假,勤王令已頒至前線軍中,專候金軍渡河,半渡而擊之。”

沈放回過頭來,笑道:“李公的消息蠻靈通嘛,好像這些事都親自參與一般。”

李若水臉色微變,隨即應道:“北地各城的消息傳的極快,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嘿嘿,那為何太原城失陷,半個月都傳不到汴京?”

李若水一愣,見沈放一副戲虐神情,憤然道:“今日不與你掰扯過往事,你把程祇侯放了先。”

沈放收住了嬉笑,道:“程先可能是金軍故意放過河的,他身上疑點極多,待我問清楚了自然會送他回去。”

“國守,怎么可能,他冒死送來的官家手諭老夫反復查驗過,千真萬確。”

沈放搖搖頭:“就算他懷里的圣旨是真的,他宣的口諭很值得懷疑。”

“口諭有什么問題?康王大元帥府負責入京勤王,西軍負責截斷山西通道,這種布置合情合理。”

“可,程先說了一句有違常理的話。官家令大宋軍隊襲擊北返的金軍,還說連官家本人性命都可不必顧及。”

李若水沉吟半晌,道:“可能是官家激憤之言罷了。”

“李公,激憤之言傳至軍中,可就是圣旨,一旦有個什么閃失,可是要千載萬代流傳下去的事。”

李若水也變得慎重,仔細琢磨起來了。

一旁的沈放同樣密切留意著李若水的臉色。

沈放沒給李若水繼續思考的時間,道:“程先肩負著巨大的使命,先后兩次傳旨。第二次傳旨時,他自稱天子已被金軍元帥拘押,康王已向南京逃遁,黃河以南沒有一個大宋禁軍,他又是怎么過河的?”

“就算他一個人目標小,可是從拘押官家的劉家寺中安然脫身難度不小,況且他還是官家貼身的祇侯,金軍會讓他輕易渡河?”

“再有,程先經過開德府,見過宗澤老將軍,那他是否被康王置留過?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指責康王有負官家期待,私自南逃。照理,他一個閤門祇侯當謹言慎行,怎可當著真定大小官員的面向康王發難,他就不擔心事后無法收拾么?”

李若水漸漸進入了沈放設置的節奏,對程先的行為懷疑起來。

“李公,話不多說,既然你也來了,學生就與你一起去問問話,看看這個程先能不能熬過學生的審問。”

李若水驚訝:“你想動刑?”

沈放搖搖頭:“學生有辦法讓他開口說話。”

李若水沒奈何,只好答應了。

沈放突然又改口道:“為了驗證程先所言真假,學生想了個有趣的辦法。”

“什么辦法?”

李若水不知道沈放葫蘆里賣什么藥,可是似乎自己已無法選擇,只能聽任沈放安排。

“學生準備分兩次審問,第一次由李公問話,學生在密室里旁聽。第二次由學生來審,李公旁聽,看看這個程先又是什么說辭。”

李若水只能點頭,可是神色稍變,因為緊張,手指不經意的相互婆娑著。

沈放掃了一眼李若水手上的動作,沒有聲張,把傅彪喚了過來交代一番。

傅彪離開了半柱香功夫,請李若水和沈放進入了兩間緊挨著的土窯洞。

土窯洞被挖了一個喇叭形的洞,將兩間土窯洞打通,洞口上掛了一件蓑衣,旁聽者可以聽清楚審訊室內的聲音,也能透過蓑衣看見審訊室內的情況。

李若水進入土窯洞,盡量保持著鎮定。

因為他知道,墻上那件毫不起眼的蓑衣背后,沈放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窯洞不算大,里面充斥著一股奇怪的臭味。

除了一個木籠子,土窯洞里沒有任何擺設。

猛然間,李若水重新審視起了沈放。

沈放這人越發讓人難以琢磨。

初次在老種土門關軍營見沈放時,沈放給人一種彬彬有禮又條理清晰的感覺。

此后,沈放在軍事上頻頻取勝,不但全面收編了種師閔留下的西軍,更是帶領西軍突飛猛進,快速的擴大了勢力范圍。

可是沈放沒有像其他將領一樣趁機對金軍發起進攻,擴大戰果,反而折騰起了軍屯。

沈放似乎對局勢走向了如指掌,雖然與金軍大部隊相隔八百里之遙,卻頻頻吸引金人強攻井陘道與真定。

沈放雖然桀驁不馴,可是始終沒有做什么出格的大事,面對金軍進攻,也是拼盡全力,贏得了極大的聲譽。

李若水不是武將,也不懂謀略,可是發生在沈放身上的事實在是令人費解啊。

李若水正在胡亂猜測,土窯洞厚實的木門被打開,一束強光照射進來。

恍惚之間,李若水感覺自己才像個囚徒,門外進來的人是沖著審判自己而來。

一個腳步蹣跚的人慢慢的進了土窯洞。

“李府尹,是你嗎?”

門外進來的人頂著光線,李若水只能看見他破破爛爛的衣裳,搖搖晃晃的身形。

就是剛才的一聲問話,李若水也是陌生的緊。

來人見李若水不應答,走補充了一句:“下官是程先啊!”

隨著這一聲話,木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只在門框上方鉆了個洞,當作通風口。

土窯洞里的油燈這才發揮了用處。

李若水也終于瞧清楚了眼前這個乞丐一般的人。

程先眼神呆滯,臉頰消瘦,油燈下眼眶深陷,像游魂野鬼一般。

“程祇侯,他對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變成這般模樣?”

李若水沖上去,抓住程先的手臂,眼神中露出了驚駭之色。

程先聲音嘶啞的應道:“沈放是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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