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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酒是個好東西

拔離速的一番話,令完顏希尹大為震驚。

看來沈放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

但希尹乃金國“薩滿”,被尊為神之門徒,其心智與膽識遠非常人可比。

他命拔離速領殘兵入榆次,自己的大軍依然向壽陽縣進發……

圣泉寺。

雪后初霽。

沈放與黃勝大步踏入寺院山門,一路上留下一串沾血的腳印。

海彌聽到馬鳴聲,預感到了某些不安,早早的候在大雄寶殿前的石頭香鼎前,合十閉目頌念。

沈放剛從戰場退下,身上沾染著敵人的血跡,與滿臉的煞氣疊加,更是冷冽逼人。

“阿彌陀佛,佛門乃清修凈土,沈施主這又何必呢?”海彌睜開眼,言語中透露著絲絲畏懼。

“哈哈哈!法師,沈放這是向你報捷來了。”沈放突然大笑起來。

“若不是法師你大慈大悲,我沈放今天估計要自己拎著自己腦袋來見你了。”

海彌見沈放笑臉下蘊藏著殺氣,畏懼之色更深一重。

“沈施主,貧僧出世之人,又怎會干預世俗之事。”

“如此甚好。沈放就在想,法師你拿的度牒是大宋皇帝發的還是金國皇帝發的,若是金國僧人,留在大宋的土地上傳佛法有何益?”

海彌雙手微微抖動,合十道:“佛法無界,普度眾生。”

沈放冷笑一聲:“佛法是無界,眾生卻有界。金人侵我土地,殺我百姓。太原城離此不算遠,我太原百姓可是法師口中的眾生?”

“阿彌陀佛!”法師念一聲佛號,不再應答。

黃勝從懷里抓出一疊紙,丟至海彌法師面前,冷冷道:“壽陽縣金將手里怎么會有我大宋祠部發的空白度牒?這方圓百里能繼續頌經念佛的僧人怕只剩法師你一人了吧?”

海彌法師雙目緊閉,不停的念著佛號,天氣雖冷,鬢角處竟然滲出細密汗珠。

大宋這個空白度牒還有些淵源。

政和年間,為應對西夏李氏侵擾,和越來越冗沉的給俸支度,徽宗皇帝效法先帝,開空頭度牒公開售賣,與川陜交子、鹽引、茶引同時流通。

僧人擁有度牒可免科差賦稅,一度達到了默頌五百紙經書方獲度牒的恐怖級考核。

徽宗朝初期,一紙空白普通度牒值二百二十文錢,若是紫衣牒或法號價更高。

到現在的靖康元年,度牒價值已接近一貫文。

侯勇潛伏于壽陽縣時,親自從拔離速口中得知空白度牒來自何處,海彌拿的出手的值錢之物也只有空頭度牒了。

“黃指揮使,派人將法師請至軍營,待我擊敗了眼前之敵再與法師探討一番什么是普度眾生。”

沈放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大步走了。

回到圣泉寺軍營,警情雪片報馳報。

平定軍外發現數千金軍鐵騎。

井陘道壽陽縣一端發現更大規模的金騎。

游奕軍與虎衛軍在太行山腳與壽陽縣金騎鏖戰一回,雖然擊退了金軍,但自身也折損了不少兵力。

趙大虎率領的踏白軍近一半人馬折返了孟縣,能繼續出戰的不足千騎,而且是長途行軍去了平定軍。

沈放當即命沈宋親自領斥候隊去平定軍尋找踏白軍,將踏白召來軍營。

“置制使,西軍諸軍已疲憊,不能連續作戰,而南來的金軍勢頭正旺,是不是考慮下避敵鋒芒?”黃勝建議。

“硬碰硬當然不行,但固守只會令金人更加從容組織進攻。”

“那要如何應對?將士們手中已無震天雷,弓弩箭矢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繼續探察吧,看金軍有什么動作再議。”

沈放已是極其疲憊,金軍一波接一波的進攻,正在消耗西軍的有生力量。

自承天寨以西,能調動的兵力基本上都已調動起來了。

只有鄧桂領銜的承天寨兩千余虎賁軍沒有投入戰斗。

而這支作為后備軍的虎賁軍,沈放不能隨便調用。

沈放獨自一人踱出軍營,直到此時,他還有空閑好好打量一番岳飛主持修筑的圣泉寺軍營。

軍營向西一側的土圍已打造成夯土城墻,從山邊一直修至棉蔓河邊。

護城河又寬又深,結冰的河床上露出密集而又錯亂的木尖,騎兵見了也膽寒。

金軍若是從壽陽縣方向攻來,沒有大型器械,休想越過這道屏障。

可是現在的局面是,金軍輕易便從平定軍以南的便道突入了平定軍谷地,這座堅固的軍營頓時成了馬奇若防線,華而不實。

此前在谷地里修建的一些寨子,多為屯兵練兵而設,抵擋不了大隊金騎的沖擊。

若是金軍也發現了這個短板,從平定軍靜陽寨方向大隊突入平定軍谷地,那平定軍、圣泉寺軍營、孟縣之間的聯系將徹底中斷。

甚至承天寨也要面臨沖擊。

承天寨一段兩河匯集,地勢更為開闊,從九月開始修筑的城墻到現在依然沒有完工。

沈放極為苦惱。

軍械、糧草、兵員消耗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金軍攻城略地以搶劫為本,大量的糧食、人口被他們獲得,成為戰爭的助力。

而西軍第一次出擊金軍占領的城池壽陽縣,收獲微乎其微,除了百余匹完好無損的戰馬之外,就剩幾百石糧食和為數不多的馬匹干料。

此消彼長,如此消耗下去,定會出現大問題。

若是采用游擊戰術,派出小規模的軍隊夜襲金軍,剛開始或許能奏效。但是偷襲多幾次,傻子也會長記性了。

不得不說,人要開始患得患失,顧慮家里的瓶瓶罐罐之后,決策力和行動力都雙雙下降。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出軍隊至平定軍,先消滅平定軍城外的數千金騎。

可是,這意味著又是一場血戰。

今晚是漢人的除夕夜,軍營中游奕軍與虎衛軍將士破例開了酒禁,殺豬宰羊,還有戰斗中割回來的馬肉,架在篝火堆上炙烤,滿營飄香。

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哉!

軍漢們除了打仗就剩吃喝睡,能有如此短暫的歡愉,已是幸事。

可是自己能和他們一般,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么?

“頭兒?想什么呢?”

身后有人問候。

沈放扭頭,見是黃勝與廖宏二人。

廖宏手里拎著一個紅泥壇子,里面盛的是太原名酒玉液。

黃勝笑吟吟道:“頭兒,不來兩口?想劉小娘子了么?”

沈放滿懷思緒,理之不斷,干脆接過廖宏手里的酒壇子,仰起頭來猛灌一大口。

溫潤微甜的玉液從喉嚨一直流至胃中,酒帶來的味蕾刺激頓時將心中的焦愁澆了不少。

沈放興頭上來,又是猛灌一口。

黃勝依然笑吟吟的。

“頭兒,弟兄們隨你征戰多時,其實你不說,大伙兒都曉得你心里的焦慮。”

沈放望了黃勝一眼,眼神有些迷離。

“頭兒,你說咋們拼死拼活,最終換來的會是什么?”黃勝又問。

沈放終于搖頭嘆息:“我也不敢斷言會給弟兄們帶來什么,但是如果不戰斗,我知道會失去什么。”

“你說,會失去什么?”

“失去的是未來,持續百余年的屈辱。你我的子孫將被這屈辱包裹,動彈不得。”

“你是說,大宋將會回到五代十國之亂?”

沈放抹了一把臉,將眼中滲出的東西悄然抹去,道:“會不會天知道!我只知道大宋的天該改改了,苦難的百姓不能再承受百年之辱。”

廖宏與黃勝同時將手搭在沈放的肩膀上,廖宏深情道:“頭兒,弟兄們都隨你,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承受萬世唾罵,都一心隨你。”

沈放狡黠一笑:“真的?”

“那還有假!”黃勝與廖宏幾乎是異口同聲。

“那行,明天,待趙大虎回歸,咱們給金軍再演一出暗度陳倉。”

黃勝眼睛雪亮,道:“哦,頭兒你有計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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