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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永遠的賭徒

“快!快!快!”

“我趙大虎腳板子起兵,赤腳上戰場,踏白軍不許有慫貨。”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誰敢拖后腿,老子將他塞回娘胎!”

“趙士俊,快快快!騎兵壓上去,娘們似的磨磨唧唧老子撤了你的軍使!”

起伏不定的矮丘陵之間,踏白軍步兵舉著火把,背著鎧甲狂奔。

幾條火龍蜿蜒曲折,如同藍屏時代的貪吃蛇一般,向遠處延伸。

深夜急行軍,前面開路的騎兵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速度不如白晝十分一,難怪趙大虎發飆。

為了達到隱匿行蹤的目的,踏白軍天黑后才發兵,黎明前必須抵達壽陽縣。

孟縣距離壽陽縣直線距離八十里,戰馬變駝馬,大部分踏白騎兵與步兵、弓弩手、震天雷手一道跑步行軍。

軍令是死令,士兵們不能掉隊也不敢掉隊,接近零度的惡劣環境,掉隊在曠野意味著死亡。

趙大虎傷愈,可一條右臂再也抓不牢兵器,算是報廢了。

他狂練左臂,直到一根鐵锏舞得呼呼生風。

一生要強,他絕不允許自己躲在后方吃空餉。

踏白軍是西軍的榮耀,待范二回歸,他便永遠不能帶領這支無比眷戀的英雄部隊了。

沈放給了他一個秘密任務,等軍隊開至野外,跑到半道了,他才將任務告知三千踏白。

并非是信不過自家兄弟。

按照沈放的意思,置之死地而后生,把士兵帶到懸崖邊背水一戰,才有可能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橘紅色的火龍明明滅滅,帶著踏白軍踏出平定軍谷地,完成對金軍致命一擊的使命,融入了這片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

遠在二百里之外的井陘道上,從圣泉寺軍營開出的騎兵隊同樣在黑暗中緩慢出征。

同樣為達成隱秘行軍的目的,游奕軍只在隊伍最前端亮火把。

侯勇,此前在冶水橋頭獨自鏖戰,遍體鱗傷也不退一步,為的是等種師閔過河,結果等來的是噩耗。

從此,侯勇性情大變,沉默寡言。

這次,侯勇主動向沈放請戰,請求扮演當初偷襲承天寨沈放扮演的角色,獨自一人混入壽陽縣,為進攻的軍隊賺開城門。

沈放同意了。

他活在種師閔的光環下,也活在種師閔的陰影下。也許通貨這樣的方式,能喚起他作為種師閔養子當有的氣概。

黑夜沉沉。

沈放又一次將自己,以及西軍的命運押上了賭桌。

“制置使,前面一道山崗便是殺熊嶺了。”廖宏指著道旁一座黑漆漆,突兀聳立的山嵐。

“廖宏,不要有負擔,種相公生之為國,死得其所。他做了臣子該做的一切。”沈放安慰道。

“可是,種相公死得不值啊!”

“為何不值?”

“相公忠肝義膽,也深謀遠慮,本來出兵山西該打勝仗的,卻白白送了性命。”

黑夜中看不清廖宏的表情,可話語中不甘與不滿溢于言表。

沈放沒有應答,此時任何的解釋都顯蒼白,他自己何嘗不是從心底里瞧不起趙宋,排斥被趙宋統治。

“制置使,要不,咱們西軍單干吧?”廖宏突然沒有預兆的說出一句。

“什么?單干?”沈放還是想確認一番。

“你別驚訝,弟兄們都有眼,瞧的清楚,想得明白。朝廷從未給西軍下過任何軍令,西軍也沒想接受朝廷任何軍令。”

“從那天馬擴之言激起眾怒,末將算徹底瞧清楚了,將士們不愿意當禁軍,也不想像禁軍一般窩囊打仗。”

“朝廷給咱們軍人什么了?除了低人一等之外只剩羞辱,像種師中相公一般的羞辱。”

沈放嘆息道:“廖宏,我之所以這么做,都是為了百姓。井陘道百姓越多,我越是不能割舍,身上擔子也越重。”

“末將早看出來了,他康王開大元帥府,卻只顧著逃命,將軍隊和倉糧搬運一空,而你卻將百姓全部帶回來。”

“去年,末將隨兩位種相公入京勤王,真叫一個憋屈。”

“哦,怎么憋屈?”沈放哪里不知道廖宏憋屈為何,只想聽他親自說出口。

“種師道相公統帥二十萬勤王軍,本可以擊敗金軍,可朝廷那些宰執大臣一心想議和,最終皇帝也和大臣一般,軟弱無能。”

“金軍退兵時,種相公極力勸諫,甚至在軍中已暗下軍令,只等金軍半渡,結果他耿彥仲、唐恪命人在黃河邊豎起大旗,敕令越過此旗者斬。”

“天底下哪有此等臣子,哪有此等天子!既然畏金如虎,干脆解散禁軍,直接當金狗的兒子算逑。”

廖宏牢騷滿腹,猛抖苦水。

待廖宏說完,不再繼續,沈放才說道:“廖宏,為何我點名要你虎衛軍參與此次任務,正是希望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世道,然后決定怎么做。”

“制置使,虎衛軍不是我廖宏的,虎衛軍散了又聚,滅了又生,全是你在支持。我廖宏還有性命在也是因為你。今日我廖宏立下毒誓,不管是殺敵還是造反,我廖宏定當追隨制置使左右,但有異心,永入地獄。”

……

黎明前的黑暗極其漫長。

再有兩天便是除夕。

天下承平時,壽陽縣方圓數十里,村村寨寨的空氣中飄著肉香味、鞭炮硝火味。

可是西軍目前待著的這個大村寨卻空無一人。

百姓早逃亡了。

地里不長莊稼,生命也沒保障,沒了活下去的希望,不逃就等死。

“制置使,壽陽縣周邊沒有發現任何金軍的騎兵,游奕軍隨時可出擊。”

“虎衛軍兩千將士已整飭衣甲兵器,隨時可出擊。”

“歸德軍隨時可出擊!”

篝火旁,游奕、虎衛、歸德三軍指揮使肅立,神情飽滿,剛毅決絕。

“好!”沈放滿意的叫一聲好,“咱們提前抵達是好事,但是現在你們的任務是睡覺,睡足了好打掃戰場,搬糧食。”

“踏白不過三千人,能攻下壽陽城么?”陳龍疑惑的問。

火堆邊,沈放露出神秘的笑容。

“戰爭的形式要發生改變了,明天就是咱們漢人的除夕日,金人讓我漢人百姓不能過年,那我沈放就讓城內金人為除夕殉爆,就看他趙大虎能不能不打折扣的執行我的計劃了。”

黃勝笑問:“啥計劃那么神秘,連我們都要隱瞞。”

“你們知道楊三多去了一趟孟縣,帶了多少震天雷么?三千枚!足夠踏白軍人手一枚。”

“三千枚?”

幾乎所有的將領都震驚,小小壽陽縣被炸三千次是什么概念?

“那,糧草不要了?”

黃勝的笑容凝結了,這么一炸糧食還有得剩嗎?

“糧食乃身外之物,有便取,沒有便不取。”沈放應答的非常干脆,爽快。

“不是,你這不是開玩笑吧?”黃勝這次也糊涂了,“你可是當著三軍的面,親自說了此戰為了奪糧,讓弟兄們過個飽年的啊!”

沈放兩手一攤:“我也沒說不要糧食啊,打下壽陽縣有多少取多少就是了。要不帶你們三支軍隊七千人為的是什么?”

眾人還想問,沈放卻已下令。

“想不明白的都別給老子瞎猜,睡覺去!”

趕走黃勝、廖宏、陳龍后,沈放臉上凝重之色又現。

自己在下一局險棋。

帶著西軍最為精銳的軍隊孤軍深入壽陽,如果僅僅是為了搶糧草,絕不必冒如此風險。

沈宋承擔了一個危險的偵查任務,就在出發前兩日,他帶回來了西路金軍的情報。

粘罕悄悄分兵一萬騎以上,從隆德府北上,目標不言而喻,只能是西軍。

看來粘罕是不打算讓自己安心的過個除夕了。

即如此,那就先聲奪人吧。

沈放擔心起侯勇了,趙大虎一通猛炸,侯勇還能活下來嗎?

你說侯勇這孩子,學啥不好,偏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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