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陰縣。

伍有才一行，終于抵達了湯陰縣城。

“李都監，林將軍，你們稍候，待我去城下通報一聲。”

伍有才說完，打馬先行，向湯陰縣南城門馳去。

至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樓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城門誰做主？”伍有才扯開嗓門。

城頭閃出一員黑色鎧甲將官，回應：“城外何人？報上名來！”

伍有才拱拱手：“河北西路置制司，西軍背嵬軍使伍有才！”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伍閻王呀！失敬失敬，末將湯陰縣尉唐嵩。”

“唐縣尉，那就有勞開門吧，弟兄們歇歇腳，吃口熱乎的便走。”

“伍軍使，怕是要委屈你了。汪知州有令，所有過往軍隊須卸兵解甲方能入城。”

“我……”伍有才聽了火冒三丈，可有求于人，只能硬生生壓了下去，打個哈哈：“唐兄弟，都是大宋軍隊，天寒地凍的你讓將士們脫了衣甲不妥吧？”

“伍軍使，非常時期，卑職守城有責，這也是迫不得已呀。若來的是金軍，滿身兵甲賺開了城門，失職事小，百姓遭殃事大。”

對方說的中規中矩，縱是伍有才心中惱怒，也不好發作，只得悻悻而返。

回到軍中，林良肱笑吟吟問：“咋啦？伍閻王也不給面子啦？”

伍有才正一口悶氣沒處發泄，罵道：“直你娘，你行你上！”

“上就上，湯陰縣尹郭賢與我還是有些交情。”

“滾！”伍有才見林良肱一副酸溜樣，恨恨的罵。

一頓飯功夫，林良肱也灰溜溜的鎩羽而歸。

李會主動請纓，結果還是吃了閉門羹。

“汪伯彥這廝想玩真的嗎？”伍有才終于憋不住了，大喝，“背嵬士，上馬！”

李會大驚：“伍指揮使，你想干嘛？”

伍有才嘿嘿一笑：“沒想干嘛，還看不出來嗎，他郭老兒鐵定是受人指使，待我燒光他城門他自然伸出頭來見人。”

“燒門也不行，那等于攻城了。”

“李都監，遇到這種縮頭烏龜，不來些狠的，它不會伸腦袋。”

說完，伍有才高高舉起手中鐵锏，率先沖了出去。

數百背嵬士鐵甲鏗鏘，驅馬追了上去。

“林將軍，你快快阻止他，他伍閻王蠻干會壞大事的。”

誰知林良肱卻笑嘻嘻：“李都監，你大可放心，伍指揮使做事有分寸。”

伍有才領著背嵬士氣勢洶洶殺至南門。

“各營軍使聽令，把那些木杈子，茅棚都他娘的拆了，在城門口生火取暖，越旺越好！”

“弟兄們可以罵娘罵祖宗，不能先動手。若是城頭那些腌臜貨敢放一箭扔一粒石頭，把城門燒了，殺進去揍他。”

背嵬士們本以為要攻城，聽了伍有才的話頓時會意，哈哈大笑著搗鼓去了。

沒多久，湯陰四城門外燃起熊熊大火。

林良肱把家眷們也喚過去，一起取暖、烤馬肉、吃干糧。

城頭士兵哪里敢射箭，眼睜睜看著城外歡聲雷動，肉香飄逸。

湯陰縣衙里，縣尹郭賢現在是坐臥不定。

西軍將四道城門堵死了，將城外能燒的都拆了，大有露營城外的架勢。

眼看著天要黑下來，百姓要入城出城，廂兵不敢放行，百姓都聚在城門內外吵吵嚷嚷。

城外西軍顛倒黑白，鼓動百姓一起鬧騰，什么狗屁衣食父母，膽小無能，虐待士兵，怎么難聽怎么來。

湯陰縣這里鬧翻了天不是他郭賢的主意，是知州汪伯彥下的命令。

可鬧成這樣，消息傳不出去，也沒見相州州衙出面，他汪伯彥估計就是要湯陰縣做惡人。

井陘道西軍立下赫赫戰功，本來途經湯陰，他這個縣尹應當出城相迎，犒賞將士。

現在卻鬧成這樣。

傳至四方的話，沒人說汪伯彥半句，被罵的只有他郭賢。

郭賢權衡半天，把唐嵩叫來，悄悄的交代幾句。

……

伍有才與李會、林良肱聚在南城門外烤火。

“伍閻王，你說他郭賢要是真不開門怎么辦？”

伍有才瞟了林良肱一眼：“你也是當過大將軍的人，你會怎么干？”

林良肱嘆道：“我那算什么將軍，順州城里頭我地位比湯陰縣尉唐嵩還不如。”

“怎么就不如？你不是負責守順州么？”

林良肱努努嘴，望向李會：“吶，順州城里也有個錢都監，還有州尹、通判、縣尹，哪一個都能壓老子一頭。”

李會擺擺手：“別牽扯上我，我在沈放面前屁都不算，就連李府尹也操不上心。”

伍有才嘿嘿笑：“林良肱，順州城丟了不冤。你再瞧瞧咱們，這仗打的多解氣，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皇帝老兒也靠邊站。”

李會大驚：“伍指揮使，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掉腦袋的。”

“哼，掉腦袋？他先把自己的腦袋保住了再說。你都監你是親自見到十幾萬金軍把汴京給圍了的，皇帝老兒還能活著出來？”

“伍指揮使，身為大宋將軍，可不能這么幸災樂禍，汴京方圓八十里，金軍吃不下，遲早有解圍的一天。”

“唉我說，李都監你跟我家頭兒這么久，這都看不明白，腦袋教驢給提了不成？”

李會聽了伍有才毫不客氣的話，臉色通紅，在耀眼的紅色炭火映照下伍有才并未發覺。

李會在宣和元年上舍賜同進士出身，在汴京城里總算有了一席之地。

可是天道好輪回，才短短幾年時間，金軍將這一切的優越感都打沒了。

伍有才這樣的軍漢在汴京城見了自己，只有主動行禮的份，現在卻連當今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宋的天真的要變了嗎？

不過不幸之中也是萬幸。

沈放和他麾下的那些粗魯軍漢對自己還算尊重，楊三多、趙大虎、包括眼前這個威風凜凜的伍閻王都算是自己的學生。

就剛才伍有才這一番話，李會絲毫沒有感覺到揶揄，反而羨慕這些糙漢子，豪爽又不拘泥于禮節。

李會大口的咬了一口馬肉，要是有酒就好，來上一大碗。

他冰冷的心，總算有了些許的安慰。

“伍頭，城門開了，開了！”遠遠的有個背嵬士大步流星跑來匯報。

伍有才霍然站起。

是嘛，這才像樣嘛！

南城門大開，城內百姓蜂擁而出，城頭守城士兵早已不見了蹤跡。

“兔崽子們，整頓衣甲進城，百姓財物不取絲毫，擅自入室者，斬！”

伍有才重申軍紀，集結背嵬軍，從南門列隊進城。

過了甕城，滿大街的百姓好奇的打量著這支傳奇的軍隊。

“哇！這真是咱大宋的軍隊嗎？”

“對，早就聽說了。這叫背嵬軍，連金狗都畏懼的騎兵。”

“俺也聽說了，金狗的重騎兵對上了背嵬軍，也只有挨打的份。”

“你看那戰馬，那帥氣的盔甲。”

“要是咱相州有這樣的騎兵就好……”

伍有才與李會并騎而進，接受著城內百姓艷羨的目光。

伍有才絲毫不掩飾得意之色，不停的回應著百姓的贊美之詞。

李會悄悄的提醒道：“伍指揮使，克制，要克制！這里是相州，是汪伯彥說了算的地方。”

伍有才斜眼瞄了一眼李會，突然暴喝。

“我克他祖宗，背嵬士……”

“有進無退！”

“背嵬士！”

“有進無退！”

數百名背嵬士整齊劃一的暴喝聲猛然響徹云霄，震得沿街瓦當上的殘雪簌簌而墜！

圍觀的百姓瞬間像注入了興奮*，跟著大喝，山呼海嘯般的嘶吼聲響遍湯陰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