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井射下的第一抹晨光照在了吳青手中顫抖的白瓷碗上，碗底倒映出他的皺成一團的老臉來。
吳青渾濁的眼球在西廂房和大堂中央的方向不斷轉溜著，不過他更加關注的是盤坐在大堂中央的煞星。
大堂中央一只長相奇特的生物被倒掛著，它長著五個猙獰的腦袋，但五個腦袋卻都沒有眼睛，十幾根滑溜的觸手胡亂得拼接在它身體各處，如果不算上散落在地上的斷肢的話。
而在它的幾步距離外盤坐著一個如同雕塑般的紅袍道士，他周圍散落著各種刑具，刑具上都沾上了如墨一般黑的黑點。
李火旺指尖已經被攥得出血，他布滿血絲的瞳孔正死死盯著地上兩顆黑色的眼球。
而吳青一家老小就在李火旺旁邊圍在長桌上沉默地吃著早飯，只聽見碗筷間清脆的碰撞聲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吳青輕輕嘆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碗筷，余光期盼得往西廂房的方向瞟著。
不久西廂房的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臉上黃一塊白一塊的瘦小男子走了出來。
呼~~~
狗娃無精打采地長長呼出一口氣，他扶著西廂房的紅木門框呆呆得看著正在大堂吃早飯的吳青一家。
昨夜大堂傳來凄厲，尖細的哀嚎仍在狗娃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狗娃想過李師兄逮到臘月十八會怎么做，他也知道李師兄的刑具不是擺設，但實際真來這么一遭還是令人不寒而栗。
緩了好一會的狗娃才注意到吳青投來的求助性目光。
狗娃猶豫了片刻，按在紅木門框上的手還是往里推去，他想了一下還是不去觸李師兄的霉頭，畢竟如果只是要臘月十八的眼睛也不會耽誤一晚上。
可誰知李火旺蹭一下站起身來，他邁著疲憊的步伐朝正在關門的狗娃走去。
狗娃猛得往外一推，身子一激靈，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
“早……早啊……李師兄！”
“看住它狗娃，有什么情況立馬告訴我。”
李火旺沙啞的聲音有一種說出的失望，這正好應了狗娃心中的猜測。
等狗娃想答應時已不見李火旺的身影想必是回去休息了。
“這叫什么事啊？不會要在這破竹林多呆幾天吧？”狗娃揉著發黑的眼眶，眼中充滿煩躁。
大堂中用餐的吳家人見李火旺離開馬上一溜煙走完，他們扛起擺在一邊的沾滿泥土鋤頭匆匆忙忙出門了。
吳青起身拿起靠在長桌上的實木拐杖，隨手撿起碟子中的剩下的白面饅頭向他走來。
“多謝小兄弟了。”
狗娃撇著嘴，咬了一口吳青畢恭畢敬遞過來的白面饅頭，指著面前的小老頭含糊不清得說著。
“你說說你，我師兄在大堂驅邪祟，你大早上非得來吃早飯，這下好了吧？”
“是，是，這不是快正午了嗎？”
“農家人總得吃飽飯才能干農活，這聽大堂沒聲了才敢出來，只是沒想到李真人………”
吳青訕訕笑著，顯然昨夜的哀嚎讓他再次重新了認識到了這群外鄉人的可怕。
“好了，好了，趕忙什么都去忙吧。”
狗娃朝吳青揮了揮手，將手中的白面饅頭掰碎成一塊一塊慢慢塞入口中，佝僂著身子向大堂中央走去。
大堂又重新恢復了平靜，中央倒掛著怪異生物輕輕晃悠著，五張嘴巴不斷發出意義不明的字節，點點黑血順著它各處傷口向下滴著。
黑血落到平滑的青石上頓時腐蝕出一個深坑來，著實給狗娃嚇了一跳。
“嘶，這臘月十八長得比我還寒磣？怪不得昨晚用黑霧罩著呢？”
“嘖，感情是見不得人啊！”
狗娃感嘆著，環顧吊在中央的臘月十八上下打量著。
他注意到四散的各種刑具，思考片刻后還是替李師兄收拾到了坑坑洼洼的牛皮包里。
不過在狗娃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吳家大院門口猛得傳來一聲吶喊。
“李師兄在哪！”
門口處跌跌撞撞爬出一個笨拙的身形，身影走上幾步便跌倒在地，可還是頑強得拿手往前扒去。
“趙五？！”
狗娃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將牛皮包夾在腋下，趕忙把灰頭土臉的趙五扶了起來。
趙五大喘著氣，臉上焦急的神情無所適從，他的眼睛亂瞟著，直到看見中央的臘月十八。
“我有急事找李師兄，不過這這………這是什么？”趙五臉上的焦急被驚愕替代。
狗娃隨意得看了一眼折磨成不成邪祟樣的臘月十八說著。
“臘月十八，昨夜李師兄折騰它一夜現在回去睡覺了，暫時還是別打擾他了。”
“李師兄還說臘月十八捉到了，趙五肯定能回來。昨夜還出去找你呢？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哎趙五，你啥時候著得那臘月十八的道啊？”
趙五眼中的驚愕更加不得掩飾，他沒有管狗娃的問題繼續問道。
“它怎么會被李師兄捉住？”
噗，哈！哈！
狗娃自己先捂著自己的肚子笑了起來，聲音中都充滿了快活，等他擦去眼角的眼淚才說起昨夜的一切。
“說出來你估計不信，這臘月十八居然上趕的湊到李師兄眼前。”
“看情況昨夜臘月十八還以為替代了李師兄，但它不知道誰都能看見它，李師兄也是威武啊！按兵不動。”
“趙五你知道嗎？臘月十八被綁起來的時候還在喊，我是李火旺！我是李火旺！是我把你們帶出清風觀的！”
“瞧瞧，李師兄這一夜下手還怪狠得呢！”
狗娃看向臘月十八的目光中竟有一絲憐憫，說實話昨夜這邪祟突然來這么一出都快把他們搞蒙了。
吊在半空的臘月十八見到趙五，一下子張牙舞爪起來恨不得直接吃了他，五張嘴劇烈得抖動著，刺耳的音節從其傳出。
“被李師兄折騰了一夜還不消停，不過它又在說什么？”
“不知道。”
一旁的趙五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同時耳邊那些意義不明的音節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坐忘道！！”
“坐忘道！！”
“坐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