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年少時打趣來晚的人一樣，語氣中的熟稔觸動著柳洛依的心。

沒一個人提這些年的糟心事，全部都在說自己的有趣經歷。

吃飯結束后，宋朝華輕輕開口：“屋外雪景甚好，你們幾人可否陪我去看看。”

嚴祁陽幾人起身，留下顧澤和柳洛依兩人在屋內。

兩人相對而坐，曾經以為自己見到對方后會有無盡話語。

但如今卻無話可說。

柳洛依先開口：“你，最近還好嗎？”

顧澤看著柳洛依，應聲：“不好。”

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都不好。

不好二字一出，柳洛依眼淚就忍不住了。

真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么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了。

今天啊，她流了去年一年的眼淚。

顧澤伸手給柳洛依擦眼淚，再一次觸碰到他心愛之人，手忍不住顫抖。

一向沉穩的顧公子，如今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了。

柳洛依想開口說些什么，但腦子里一個話題都沒有。

生活太長時間不相交的人，再相逢，只剩下茫然。

柳洛依不喜歡這種無措的茫然，她頓了頓，起身走向顧澤。

顧澤也隨即起身。

柳洛依笑了，伸出手抱了顧澤。

顧澤愣了一下，眉間的愁緒消散，伸出手回抱住柳洛依。

柳洛依輕聲：“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可我不想和你沒話說。”

“我想說些以前的事，突然又想不起來該說些什么。”

“我想說對未來的期許，可未來是不可控的，我害怕多說了，徒留遺憾。”

“現在，腦子里只有這些空話，顧澤你也多說些，無論說什么都可以，我想聽你說話。”

顧澤應聲：“好。”

“那日初雪，遇見你，我很開心。”

“和你說了話，也算是一同看了雪。”

“我記得你說過，初雪那天親吻就可在一起一輩子。”

“但你也曾說過，你厭惡冬天，因為冬天你的腳總是捂不熱。我擔心宮里的人能不能把你照顧好。”

“那天你在門外等了這么久，腳是不是僵透了。”

“我在我的院子里種了梅樹，是你喜歡的紅梅。你說種梅樹既能當作裝飾，又可以裝高雅，我多種了幾顆，過幾年就可以安裝秋千了。”

……

“洛依，我好想好想你。”

兩人說著就坐下了，柳洛依靠著顧澤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她好久好久沒睡得這樣安穩了。

也沒有再做回不了家的噩夢。

顧澤感受到柳洛依呼吸變得平穩，說了最后一句話：“洛依，我愛你。”

嚴祁陽幾人不知什么時候離開的，最后是柳至誠進來對顧澤道：“該回去了。”

顧澤抱起柳洛依，將她放到床上后跟著柳至誠離開。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到了顧家后門，顧澤才開口：“多謝。”

柳至誠頓了頓，應聲：“我并非是為了你，不用謝我。”

顧澤垂眸：“我也并非是為了自己道謝。”

柳至誠不再說話。

只是等到顧澤離開后，久久回不了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像明白顧澤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一樣，嗤笑一聲。

眼里卻充滿苦澀。

他家的柳洛依啊，他的小洛，怎么就不開心了。

今夜的寒風不再像往常一樣凌厲，只希望，她可以睡個安穩覺。

輕松，睡飽后的輕松。柳洛依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種感受了。

看著熟悉的寢殿，仿佛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場夢一樣。

青碧幫柳洛依梳洗，一頭瀑布般的長發，打理起來麻煩極了。

嚴祁陽昨日囑咐過宮人，今日不用叫柳洛依起床，請安自然就暫停了。

柳洛依難得享受了清閑。

人心情好了，氣色也好了不少。柳洛依就開始準備身后事了。

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但那些事情，還是得辦好。

要是有個人可以和她開玩笑，她肯定會說：身前還是得管一管身后事，不然她就死不瞑目了。

青碧被支開了，柳洛依叫她去準備回柳家的東西。

嚴祁陽把柳洛依想家的話放在了心上，就著柳至誠回家的名頭，今年的年宴設在了柳府。

林太醫是柳洛依的專屬太醫，負責她的身體健康。

全名林旬起，今年四十又五，負責柳洛依的身體五年了。

“說吧，我還可以活多久？”柳洛依輕聲開口。

林旬起不敢看柳洛依，也不敢回答。

柳洛依卻是笑了：“直說吧，我能感受到。”

林旬起起身跪下，行禮磕頭后沒抬頭：“回娘娘，若是娘娘心情舒暢，情況定會好轉。”

柳洛依斂起笑意：“林太醫，我要一個具體的時間，我得安排一些事情，你啊，就告訴我吧。”

林旬跪著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柳洛依的問題：“……若是持續當下的情況，不出……不出半年……”

柳洛依頓了頓，半年……比她想得時間長了。

足夠了。

林旬起硬著頭皮開口：“娘娘當真還要瞞著陛下嗎？”

柳洛依卻是說了另外一件事兒：“要你開設的醫館，可否準備好了？”

林旬起：“回娘娘，林源源已經籌備好，不日便可開張。”

柳洛依點頭：“那就好，你先回去吧。交代你的事情，要做好。”

林旬起：“是。”

柳洛依待林旬起走后，起身拿起傘，沒讓人跟著，走向嚴祁陽的書房。

這個時候，一般他都在那兒。

沒走幾步，柳洛依就累了，靠在宮墻上休息一下。

她想，今天就放縱一點，不管他人的看法了。

就這一次。

路上碰到了外出散步透氣的德妃，葉以薇。

葉以薇看著柳洛依這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上去伸手扶住她。

“皇后娘娘你身邊的宮人呢？你為何一人在這雪天里走著。”

柳洛依笑了，對著葉以薇道：“麻煩德妃送我去陛下那兒了，我確實也走不動了。”

葉以薇哼了一聲，但扶住柳洛依的手確實更緊了。

她身邊的侍女輕希看著自家娘娘的樣子，笑了。

柳洛依到了后，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葉以薇的頭，笑著開口：“今天就多謝小薇薇了。”

葉以薇聽到這熟悉的稱呼愣了一下，眼眶逐漸濕潤，倔強著不說話。

直到柳洛依進了殿門，她才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嚴祁陽正在批奏章，柳洛依到后放下筆詢問：“怎么一個人來了。”

柳洛依沒回答這問題對著周未的人道：“你們先下去，本宮有事和陛下商議。”

“是。”

等李祿關上殿門后，柳洛依看著嚴祁陽，認真地說：“阿陽，我要死了。”

嚴祁陽第一反應是柳洛依在開玩笑，可是柳洛依眼中認真的神色卻不容忽視。

“洛依……莫說這種不吉利話。”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