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次日清晨我們起早,因為不方便洗漱,只好收拾了東西開車回家。
先送我到樓下,我便下了車。她打開車窗探出腦袋,說:“今天可能我一整天都要泡在店里,只好等晚上再來接你,到時我便給你打電話,你直接帶好手繪板下來就行了。”
“好的。”我說。
“嗯……昨天玩得還開心吧?”她笑瞇瞇問。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才好,畢竟是為閣下過的生日。”我說。
她低下頭一笑,復又抬起頭,說:“有你陪著,我當然開心。”
“多謝。”我平靜地說。
我們視線寂然相對,各自沉默了幾秒鐘。
“那好吧,我先走了。”她說,又把手靠在耳邊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記得電話聯系。”
“嗯,開車路上當心。”我擺了擺手說。
她調過車身,慢慢地行出公寓樓區,我一直目送她在拐角處消失不見,于是我也上了樓。
一進門兒剛好碰上老媽收拾完準備上班,見我回來,于是絮叨個不停,說:“怎么一整晚都不見個人影啊,你瞧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不著家門,就知道東竄西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們廝混,你說你這夜不歸宿的臭毛病也不想著改一改嘛……”
我急忙湊到她跟前搭著她肩膀說:“老媽息怒,孩兒知錯啦,日后必定會痛改前非。”
老媽那排山倒海的怒氣兒總算緩和了點,說:“對嘛,知錯就改,這還差不多。”
于是我說:“多謝贖罪多謝贖罪……唉對了老媽,今晚有一兄弟約我出去,晚上就不回來啦,別想著給我留門了。”
“知道了。”老媽一邊答應著一邊往門外走,突然卻停住腳步,臉色突變,轉過身來訓斥我,說,“好小子拿我開涮,這還叫痛改前非!”剛想叫住我,爭奈我防備得緊,早跑去洗手間逃禍去了。
“對了問你件事兒啊。”老媽依舊不依不饒地找上我。
“什么事兒?”我說著,可能是方才她氣過了頭,只顧著拿我泄憤,卻把該說的正事兒給忘了。
“剛才我去拉窗簾,樓下剛好見你回來,怎么瞧著開車送你的還是一姑娘,她是誰啊?”她問。
我被她冷不防這么一問,還有些慌,說:“沒什么,是朋友。”
她正經對我說:“我可警告你啊,你就要面臨畢業了,這節骨眼兒上不允許你胡來,等工作找好了,穩定下來才能考慮這種問題,現在什么都定不下來,不管跟誰,準長不了懂嗎?”
“哎呀老媽你想得太多,只不過是個朋友,怎么被你扯到這上頭去了,思想比我還迂腐。”我說。
“你老媽也不是老封建,什么事兒還都看得開,雖然湊不到浪潮尖兒上去,可不管怎么著也不至于守舊,我不限制你的涉世交友范圍,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利,我不好干涉,可也要提醒你一句,看清楚現狀。”
“我還不是傻瓜,諸事都能隨機應變,您放心。”我說。
“哼…..”老媽露出鄙夷之笑,說,“就是再精明的人,但凡撞進這事兒里去,那也得變成傻瓜,更何況老媽也實在不放心這個小學語文考試只能得六十分的寶貝兒子啊!”每次說到這里她便拿手攢弄著我腦袋。
我哀怨一聲,說:“哎呦我的親娘哎,您怎么老是算這舊賬,不就那么一次么,犯不著數落我十幾年呀!”
“我是在警告你,讓你心里有個數,你身邊的人一個個就是活生生例子,如今雖是開放的年代,可不管誰的青春誰做主,還是要視情況而定,由不得你糊里糊涂。”她說。
“那您意思是,由您做主了?”我說。
“不是我做主,是情勢做主。”她說。
我呆愣愣地看這她那一本正經的表情,然后說:“老媽,能不能也提醒您一件事兒?”
她依舊整肅端莊:“說。”
我扯起她的手腕,指著手表說:“您上班快遲到了。”
“哎呦喂!”她倏忽大驚,急忙甩開我的手就搶步出門,剛要下樓還不忘再丟給我一句,“對了,今晚跟他們混一塊學著機靈點,尤其飯桌上別喝多嘍,若明天回來的時候讓我聞見半點酒氣兒,饒不了你!”
“放心吧,我……”我還沒說完,見她早沒了人影。
毫無疑問,我短短一句話要比她那長篇大論的諄諄教誨更具效力。
9.
若若是在傍晚七點鐘時來接的我。那時候我坐在沙發上,開著電視機,手拿遙控器心不在焉地把五十多個頻道換了不下十次。
突然手機想起,這才結束了我在沙發上的如坐針氈迫不及待。于是掛了電話,拿上手繪板拽上門急匆匆跑下樓去。
彼時夜幕初上,街道逐漸亮起燈火。我們離開樓區,穿街走巷,一刻鐘之后,天色已然完全拉入了黑暗。此時街道上早是華燈萬點燦然如晝,閃熠熠的星光吞沒了整座城市。遠處霓虹絢爛,布滿在高樓大廈,恰與天際星辰遙相輝映。
街上車水馬龍,喧囂嘈雜。我透過車窗看去,暗暗吃驚,以前總不留意,原來家鄉的夜景是這般好看。
“到了。”她說著,把車子轉去樓后面,停在車庫里。
我們下了車,抬頭看去,這是一棟鄰街靠道的民居大廈,密如繁星的窗燈把這棟大廈點綴得通體光明。
她說,“三單元402號,可要記住了,以后不再提醒你啦。”于是領我上樓。
“說實在的,幾年來這還是我頭一回造訪閨閣繡房。”我說。
“那就請進吧。”她開了門說。
客廳寬敞,擺設整齊而簡潔。明窗凈臺,墻壁雕畫。天花板吊起燈光明亮,能夠照出腳下地板的木質紋路,果然是情賦雅韻,不埋沒格調。再環顧四周,桌臺以乳白色襯底,鋪著透明貼花紙玻璃,上面擺著水杯果盤之類,那果盤造型也甚為精巧獨特。沙發是棉紗刺繡的方形靠枕和垂落珠簾樣式的坐席。對面寬屏液晶電視機吊在由多個幾何形適量穿插組構的影視墻上,右邊由一道博古架將客廳與餐廳隔開。那博古架上擺放些玉瓷之器,帆船草藍之類,從架子頂端有一棵塑制吊蘭將好些藤枝花葉倒垂而下,半掩半露地將博古架隱隱點飾。
我為之深深嘆服,說:“沒想到你的生活這樣有情有調!”
她笑道:“勉強還看得過去,沒破壞你心目中形象吧。”
我大驚,說:“這還看得過去?那我住的還不成了豬窩!”說著又朝其他房間垂顧幾眼,說:“哪一間是你的臥室?”
“最外邊這一間。”說著開了臥室門,請我進入參觀。
此臥室又不同于客廳。全然以暖色調搭合而就。淡淡的橘黃燈光滿盈室內。下垂式淺紅色窗簾,一張雙人床上鋪了斑點紋案的床單,粉紅一色的毛巾被與枕頭……卻不見床上任何亂擺亂放的衣物,只有一臺15寸筆記本電腦擱在枕頭一旁。諸如此類裝點,先別說住在里面,就是看一眼也能讓人感覺舒心暢意無比。
想來應該是在我來之前,早就收拾好了的。于是我說:“你都收拾得這么整齊,作為每日起居之地,不就缺少些生活氣息么?”
“沒辦法,因為之前亂得實在不像話了,借著你來,順便我也打理了一下。”她笑道,“吃晚飯沒有。”
“在家里吃了點兒,你呢?”我說。
“剛收了店鋪就去接你,還沒來得及。”她說,然后朝我擺擺手,“既然是‘吃了點兒’,那意思就是還沒吃飽,到底還要再陪我吃一頓。”于是拉我到了客廳,打開電視機把遙控器遞給我,說,“我去廚房做飯,你看會兒電視等著我,隨便坐嘛。”雙手搭在我肩膀上,按住我坐在沙發上,自己又蹦又跳地去了廚房。
我攥著遙控器又重復著在家里時的百無聊賴,把頻道換了又換,切了又切。沒過多久我聽到廚房里發出抽油煙機的嗡嗡聲,伴隨著燒菜時烹油的聲響。出于禮貌我步入廚房,這時候看到若若腰扎著圍裙,挽著袖口,額頭上還系著一條絳紅絲帶,給人一種要趕去戰場拼生赴死的氣魄。我大發感慨,說:“怎么跟要趕赴沙場一樣。”
她咯咯一笑,剛想說什么突然意識到我此時所處位置的不妥,于是急忙趕我說:“你來這兒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
我忙據理力爭,說:“我來給你搭把手。”
“不用不用,快出去。”她一只手拿著炒勺,另一只手端著菜盤,騰不出手來于是只得用胳膊肘推我出去。
在她一力轟趕之下,我無技可施只得又出來。
無聊的電視節目伴隨下,我獨臥沙發,神思忽倦忽醒很是晦澀。不過終于還是熬到若若把飯做完。此時抽油煙機那令人暈頭轉向的聲響倏忽停止,我似有料感若若將會重現行蹤。我敬候佳音,果然聽到她從餐廳那邊蕩來了嬌音怯語:“好啦,過來端菜吧。”
我迫不及待搶步過去,她把菜盤端給我說:“嘗嘗我的手藝。”
我接過來的時候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入,我說:“嗯不錯不錯,糖醋里脊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
她說:“你走運啦,糖醋里脊可是我最拿手的菜。”
“多承多承!”我說著端去餐廳。
把一切備好之后發現這頓晚飯果然豐盛無比。煎炸烹煮,各色肴饌俱全。若若最后把一道紫菜湯端過來,這才算完事兒。又去儲藏室拎過兩瓶紅酒。我看到那酒瓶上寫得全是英文。
自從十年前我就開始學習英文,只因老師拘管嚴厲,攻讀過程中嘗盡了不少酸咸苦辣。叵耐我向來對英文毫無興趣,所以忘了又記記了又忘,到頭來所得收獲完全對不起年少時的那一頓信誓旦旦的拼搏。以至于如今我已經很難從儲備少得可憐的記憶中尋找出這個叫做“PETRUS”的單詞。我雙手抱肘,還一本正經問:“這什么牌子的?”
“連這個你都不知道?”她吃驚地問。
“英文念得不好,除了類似‘How old are you’這種沒用的話頭,其他的都忘個差不多了。”我說。
“那也不至于不曉得這牌子呀,法國的‘披頭士’可出名著呢,像這種酒沒一萬塊拿不下的。”她說。
“怪不得,想都高檔到這份兒上了,還輪不到我們這群底層人士來認識它。”難免令我心生自卑之感,又說,“這么貴你都舍得買?”
她笑說:“我哪買得起啊,是朋友送的,一般朋友來家吃飯,我還舍不得拿出來呢。”
我笑說:“那我來你就舍得。”
她說:“你不是一般朋友。”
餐桌上我們對面而坐,若若是一很講究情調的女孩子,為了營造氣氛,她還特意把電燈關掉,桌子上點了蠟燭。熒煌燭焰所照耀出的光亮呈現出濃濃的紅色,但又略顯黯淡。我只能憑借微有的光亮看到對面若若那模糊的面容。如果再仔細看時,除了會使眼睛疼痛,無所用處。若若說:“這樣的光線剛剛好。”而所謂燭光晚宴正是如此。
是夜我嘗到了單瓶超過一萬塊的法國名酒是什么滋味。
晚宴畢,我已是酒飽飯足。幫若若端了碗盤筷箸去廚房,洗刷收拾完畢。于是陪她去客廳聊天。我們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有說有笑的儼然小兩口一般親切真摯。事實上我從來未曾想象過會有某個女孩子似這般深密地闖入我的生活。
若若帶我去臥室,說:“你用筆記本畫方便還是用臺式的畫方便?”我說:“都可以。”她說:“那用筆記本吧,臺式的在隔壁臥室,好久沒用了怕老出故障,這臺筆記本還好一些,反應也快。”于是接上電源開機。我先從網上下載了手繪板驅動和Painter繪畫軟件,安裝停當,接上手繪板,從盤里選出她最得意的一張照片拖入Painter里,便為她畫起來。
她見我已開始,于是關掉電視機,洗了幾個蘋果拖在水果盤中,急忙跑過來,把果盤放在桌上,跳上床抱起枕頭在懷里,盤膝而坐,又從果盤里拿一個蘋果在手中,邊吃著邊看我畫畫。
“對了,你抽煙不?”她問我。
“你有么?”我說。
“你等會兒。”于是放下吃了一半的蘋果,去客廳翻騰了一陣,見她端著煙灰缸拿著一包香煙和打火機就過來了。
我燃上一根,深吸了一口,讓混沌的煙霧在我肺里蔓延回蕩,約莫三秒鐘癮量已過,才吐出來。就在我吞吐煙霧之際,若若急忙把臉湊到我面前。
我疑惑地問:“你干什么?”
她說:“我喜歡聞煙的味道。”
我說:“那你何不抽一支?”
她說:“我不會,也不想學,就喜歡聞這味道,尤其是從男生嘴里吐出來的時候。”她閉上眼睛深深陶醉在其中。
于是我假裝鎮定,試探性地問:“既然不抽,為什么還要買呢,是不是隨時在等誰回來?”這句話說完之后,我見她的神情倏忽轉沉。我深為懊悔,情知把話說造次了。我在等待她的發作。
“早晚都能用得上,你瞧這不就省得我再出去買么。”她明知我話中文章,可依舊回避著笑道。
我對她沒有生氣而感到吃驚,反而因自己方才說出咄咄逼人的挑釁之辭而感到內疚。這才見識到若若溫柔寬容平易近人的一面。我不再說下去,把香煙夾在左手的食指中指之間繼續畫起來。
不過我的內疚之感并未至此而消停。相反還在繼續延伸,直入心底。因為這時候我見身邊若若的臉色越來越差勁。分明是被我剛才那一句話再番挑起她的感情創傷。
“我要去洗澡了。”她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使其痛苦和沖動被竭力遏止在內心中。我察覺出她聲音的顫抖和強忍情緒時的敗露。
她也不等我答話,就朝浴室走去。
待她走入浴室的時候我也靜靜地跟過去停在浴室門前。聽她把噴頭開關擰開,浴室內隨即便發出嘩啦啦水滴噴濺的聲響。那聲音里夾雜了若若輕聲的抽泣。此時我心如死水,空前絕后的失落感侵襲而來。這時候浴室中微隱微現的哭泣聲愈演愈烈,開始變作這場喧雜之景的主宰。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十分痛恨于自己言語的失誤,可是又無能為力,只好復回到臥室。
“裴……”剛欲轉身,卻聽到浴室里若若柔聲細語的叫喊。
我停下腳步,繼而又聽到她在哭泣中說:“門……沒有關。”
這句話好似在我背后生成了一股動力,把我鬼使神差地推進浴室。熱氣騰騰的浴室里,我看到若若的身體隱隱約約彌漫在這霧氣中。她正雙手抱膝蹲坐在地上,任由上面的噴頭把水珠打落在她頭發和身體上。我把她扶起來,此時我已觸摸到她溫熱的肌膚,激烈的體溫傳遞到我的雙手,而后直刺我內心。雖然若若赤身裸體站在我面前,可是因為水霧彌漫,我始終無法看得真切,視野中只有一個高挑瘦弱的身影晃動。
我試圖以擁抱的方式予以安慰,雖然我知道這種以“安慰”充當借口的趁火打劫,實在不是多么光明磊落之事。可是她并未拒絕……
她把身體乖順地靠過來時,我已感觸到她溫柔的嬌軀在我懷中的顫動。她肌膚上的溫度已經被熱水浸得發燙,直到她徹底地把我拉進噴頭底下,頓時有水流接連不斷地澎打在我臉上,此時我通身上下的衣服早已濕透。
若若的情緒有如那飛流四濺的浴水一般熱烈,把我緊緊擁抱住,用力地親吻……我宛若身處縹緲幻境,迎合她的激情,忖度而為。但只竭力控制在親吻和擁抱的范圍內,為了尊重她,我不會肆行無忌再度深入。除非她先有所表示。
“我想這些日子我已經漸漸心動了。當我無法駕馭感情,而是輪到被感情擺布的時候,無可厚非我已經愛上你了……”我說,“若若,如果你覺得除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別人的話,我不會埋怨什么我大可以遠離你的生活,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至少是現在。因為我喜歡你,我擔心你會被折磨得神思枯竭形消身瘦……我會心疼……”
“幫我擺脫掉他,我的全部都會成為你的……”她說著拉起我的手,向她身體的禁處靠去。
我突然感覺到這場情感和欲望的發泄已經變成了卑鄙的交易。她此刻正承受著咬牙切齒的沖動,為了逃避那個男人,她什么都敢做出來。其實過后她重新回想起來的時候,未必不會后悔。我不希望再次雪上加霜地給予她負擔,但又不能直言拒絕,只好委婉推脫。就在她把我的手探向她身體時,我就勢突然把她抱起來。關掉噴頭,把她抱出浴室,然后拿浴巾給她擦干身體。若若那溫柔嬌嫩的身軀這才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此時我用浴巾給她擦拭身體的遍處,她所表現出的神情是出奇的輕松自然,宛若平常。而正是因此,我手持毛巾在她每一寸肌膚上的摩擦,幾乎也成為我理所當然的舉動。她并沒有做任何異常反應,只是默不作聲地承受。
為她擦干身體,我又潦草地收理了一下自己那狼籍之態,隨后將她抱起來,徑直走進臥室,放她在床上。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我面前,神情依舊保持著平心靜氣的隨意。
夜深星點飾,冷露滌月明,這般情景最是容易催人情動。我被她的嫵媚身軀所觸動,那玉質嬌容妖嬈體魄不住地在我眼前晃動,引誘我顫抖的內心。此時欲望和邪念已毫無保留地侵占了我全部的思緒。她好似在等待我的進一步舉動,我看得出她開始心跳加速,嬌喘急促。我慢慢靠過去,親吻她的嘴唇。她順從地閉了雙眼,把水蛇一般溫柔滑潤的胳膊環住我的脖子。我卻將她踢在腳底的毛巾被拉起來蓋住她的身體。
我無法說服自己利用她不堪一擊的脆弱情思,予以私有侵占。作為“我喜歡你”這個看似單純卻內質無比骯臟的理由,我還沒有想過拿它充當借口。若若一時迷糊,那是她的走投無路,但我需保持清醒。
“若若……”我無能為力地叫了一聲,但嘴唇依舊癡迷地停留在她的親吻中,深為陶醉。
“嗯?”她軟聲細語地回應。
我終于還是離開她的嘴唇,看到她眼眶紅潤,那顯然是一時激動所致。我把毛巾被拉到她胸膛,說:“很晚了,你若覺得困了就先睡,我還要給你畫完。”
“……哦。”她眼神中略顯失望,不過還是答應了,于是側過身體把雙手枕在臉頰下面,說,“晚安裴。”聲音十分甜美。
我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說:“晚安。”給她關了燈,我便走到寫字桌前面,又點燃一根香煙,繼續畫起來。
當我把整幅畫畫完時,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鐘。我把畫存下來,關掉電腦,徑自走去浴室沖洗了一遍身體。拿起那條為若若擦過身體的毛巾,我有意把毛巾的一角擦過鼻子,上面仍殘留著她的體香。
擦干了身體回到客廳,我打算在沙發上暫宿到天亮。這時候聽到若若在臥室中發出了細碎的叫聲。
“若若?”我并未聽清若若說的什么,于是叫了一聲。
我悄悄打開門想進去看個究竟,進了門卻發現床上空蕩無人。我不免大驚,剛要去開燈,冷不防身后有人突然把我抱住。
我沒有轉過身,仍舊一動不動背對她。心跳開始加速,思緒紊亂,耳根臉頰有些發熱。我強作鎮定閉著眼睛問:“……你考慮過了,不會后悔么?”
她猶豫了一會,輕聲說:“不會。”
……
10.
同若若聊天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拉扯出十年前我和表妹的諸多故事。每次談起來,她便饒有興致追問不停。
若若能得知我有這么一個表妹,純屬我的把口不嚴。隨便閑聊兩句,那嘴就跟開了扣兒的棉褲腰帶似的,張口就把昔日舊事一股腦地禿嚕而出。若若倒將“表妹”二字聽進了耳朵里,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她便一似刑逼罪犯般向我討問。我無計可施,只得招供。
從替表妹做作業,說到騎單車帶她田野里閑逛,若若聽到這里便心癢難禁,說:“我也要你騎單車載我一回。”我瞪大眼珠,反說:“寶馬5系你都開膩歪了,哪還坐得了那玩意兒!”她說:“不一樣的,完全兩種感覺好吧!剛才說到哪了,繼續繼續……”
于是又講起我為表妹買酸梅,期間她向我討要酸梅核那段故事。這時候她又喧嚷個不停說:“合著她舍得給你酸梅吃,倒還舍不得那核哩。”我說:“誰知道呢,算來都十多次了,究竟也不知她要那些核去有什么用處,問她她也不說。”若若嘲笑我說:“傻瓜呢,這都看不出來,人家是想留件你的東西在手里,好在每次想起你的時候可以睹物寄情,還不至于身邊空無。”我說:“怎么這事兒你都精通?”她說:“是你笨罷了,然后呢?”我便說起與表妹一同拍照片的情形,她急忙又問:“那么照片還留著沒?”我奈何不得,翻著白眼兒說:“不會吧大姐,你還真能刨根問底。”她笑道:“好奇嘛,那相片能給我瞧瞧不?”我心虛著說:“都多少年了,就是爛也該爛沒了,這會兒哪還能見得著。”我之所以撒謊,是怕她一旦得知我仍保留著相片,會誤以為我對表妹依舊藕斷絲連故情未了。若若有些面無表情,她默然愣住,隨后勉強一笑,便不再說話。
過后她又問我:“裴,你的初吻是什么時候?”面對方才所逼出的供辭在數量上的寥寥無幾,她并沒有心滿意足,于是仍不輕易善罷甘休。
我只得說:“關于初吻,還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她說:“又要說到你那個表妹!”
我說:“看來你都聽煩了。”
她擺著雙手急忙糾正:“沒有沒有,我洗耳恭聽。”
我才說:“算啦,不說也罷,都過去這么長時間還提她做什么。”
她朝我擠眉弄眼,說:“小氣鬼。”臉色突然陰沉下來。
我見勢不妙,急忙走過去摟著她肩膀使出畢生誘哄之技能。隨即一陣溫言軟語脫口而出,滾水蹈浪地澆滅了她的怒火。她回嗔轉喜不計前嫌,把方才的恩怨丟得可算干凈。我這才暗暗松一口氣,所幸逃得一難。
其實我的記憶早把這些往事冷葬在了死角,如果沒有若若的提醒,也許永世都難見天日。那個時候我和表妹談論到男歡女愛的問題,她就對我說:“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男人和女人一旦接吻了,那女人馬上就會懷孕,你說是不是真的啊?”那時候我畢竟年幼無知,何況又頑皮放肆,就對她說:“是真是假我們一試不就知道了。”于是趁她不備,努著嘴突然湊過去在她嘴唇上輕輕一碰。彼時她對我的突襲毫無防備,先是一愣,隨后就大哭起來。我被她刺耳的哭聲嚇懵了,誤以為她果真懷了孕,疼得肚子受不了。于是慌忙去摸她的腹部,發現扁平依舊,才放寬了心。還埋怨她說:“什么事兒都沒有,你哭個什么勁。”
原來她一味只顧大哭,竟然忘了驗明此事的虛實。難得她方才扯起嗓子毀天滅地的那一陣嚎啕——算是白哭了!
如今被我提醒,這才把雙手探去小腹輕輕撫摸,發現一切都平安無事,于是那哭嚷之聲戛然而止。這令我大為吃驚,說哭就哭說停就停,前后延遲不到半秒鐘,想機器也不見得如此厲害,可敬,可嘆!
日后她總還念念不忘此事,每次找上我,都會膽戰心驚顧慮重重地詢問一句:“哥,我被你親了,你說我會不會懷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