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培養儀式感：為語言加“糖”

客居香港那幾年，在多語言環境的影響下，孩子們的語言中樞逐漸被激活。為了得到零食糖果和樂高玩具，以及一切通過“賣萌”可得的東西，他們靈活地跟爸爸說法語，跟保姆和學校小伙伴講英文。有時為了讓媽媽心花怒放，或者為了在視頻電話時得到外公外婆的夸獎，他們就即興“飆”出“我好想你！我愛你啊！肉包子好吃！！我比弟弟（哥哥）乖！”諸如此類求生欲滿滿的“中式賣萌”，感情充沛、聲情并茂。我和小馬的“中法語言友誼賽”，至此算是打平了。

時間一長，我們都有點放松，因為小區里的居民來自各個國家，基本上人人都說英語，所以孩子們說英語的時候最多，我和小馬也常在家里偷懶說英語。家里一片祥和，誰都沒留意孩子們的中文和法語開始止步不前了。

這種表象，終于隨著小馬的母親——我婆婆的圣誕節到訪而被打破。我的婆婆是一位非常灑脫可愛的法國老太太，退休前是大學教師。小馬的父親早逝，她獨自帶大了兩個兒子，令人欽佩。我和小馬結婚，很爽的一件事就是不用擔心電視劇里那種一地雞毛的婆媳關系，不僅因為我們前期不在法國居住，也因為法國父母尊重孩子的獨立性，年輕夫婦和長輩互不打擾。除了每年去婆婆居住的城市共度圣誕，其余時間我和小馬玩玩鬧鬧，自營小家，養育孩子。婆婆則享受著充實的退休生活，彈鋼琴，學英語，做園藝，到處旅游，從世界各地給我們寄來各種漂亮的明信片，我的婆婆簡直就是我們未來退休生活的楷模。

婆婆說，這次來過圣誕節，希望和我們多住一段時間。因為中國與法國遠隔重洋，我們每次探親離開時，婆婆都眼含熱淚，不舍幼小的孫輩們。這次她暫停自己的旅游日程，主動要求多住些日子，我們自然是很歡喜。不過，雖然婆婆從不干涉我們的家務事，但我還是收斂了很多，比如教子時更加和顏悅色，再氣都忍著，不能對熊孩子發飆，更不能明目張膽地拳打“豬隊友”；再比如周末沒人做飯，我不敢再用冰箱里的剩比薩打發全家了，還現學了幾道中國菜，偶爾給婆婆一個驚喜。小馬吃著我的愛心料理還不忘“拆臺”：“這是什么？挺好吃的，以前你怎么不做這個給我吃？”

圣誕節后，我們就開啟了一家五口一日三餐的混亂模式。婆婆的到來，帶來了很多改變。首先改變的就是語言環境。小家伙們被要求一直說法語，有時候他們一著急就狂飆英文，婆婆是聽不懂的，孩子爸也佯裝聽不懂，孩子們只好用不熟練的法語重新說一遍，像極了小時候被英語逼瘋的我……沒多久，家里的法語逐漸“收復失地”，甚至還略占上風，我也老老實實地翻開落灰了的書本，開始惡補法語。婆婆喜歡找我聊天，興致勃勃地跟我講很多小馬的童年糗事，為了能收集到更多小馬當年的“黑歷史”，我學法語的動力也增強了。就這樣，我家的法語陣營迎來了一位實力強勁的“大法師”，當年全天播放的法語兒歌和爸爸的口水嘮嗑都沒打贏的“法語滲透戰”，就這樣被婆婆溫柔地扭轉了局面。

婆婆的到來，也微調了我們的一些生活作息，比如晚餐時間。平時我們一家四口的晚餐時間不一致，孩子們放學后最先到家，已經饑腸轆轆，保姆會提前做好晚飯，孩子們洗了澡就吃飯。我和小馬遲一點到家，喜歡邊吃飯邊刷手機或追劇。而傳統法國家庭的晚餐是在晚上八點左右，為了適應婆婆的生活習慣，我們也改到了晚上八點一起吃晚餐。好幾次孩子們在晚飯前餓了，想“打劫”冰箱，就必須先過奶奶這一關。婆婆對孩子們說話很溫柔，卻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威。于是，我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奶奶，我餓餓餓，我要吃蛋糕！”

“我的小狼崽[1]，我們晚一點就吃飯了，蛋糕太膩了，你可以吃一個蘋果。”

“不要，奶奶，我要吃蛋糕！為什么我們現在晚飯吃得這么晚？”

婆婆耐心地解釋道：“因為爸爸下班晚，媽媽也要上課，我們要有耐心，等大家都回來一起吃晚飯，聊聊我們的一天。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不能急哦！”

婆婆的話，難纏的小家伙們居然聽進去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阿萊克斯拿了一個橘子，托馬斯拿了一盒酸奶，高高興興地走開了。

經過一番努力，我們的晚餐從此變得很有儀式感，大家都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吃飯。一開始，已經被保姆喂養慣的孩子們不適應，特別是托馬斯，不等大家坐齊，看到好吃的就上手，或者沒吃完就不見了人影，需要我們把他拖回來。婆婆總是笑瞇瞇地把食物放回去，告訴他，餐桌禮儀是不能提前開動，要做一個小紳士。折騰了一段時間以后，孩子們習慣了，我們也愛上了晚餐時刻。忙了一整天，夜幕降臨，能夠看著彼此的臉，聊聊一天的趣事，還能讓孩子們即興總結一下今天是在努力學習還是在努力搗蛋。小馬說他似乎又找回了小時候和一家人坐在桌前歡聚的記憶。而對我來說，自從孩子出生，我們的二人世界被大大小小的瑣事分割成了碎片，也很少享受這種其樂融融的時刻。儀式感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似乎不是生活必需品，卻能迅速提升幸福感。

婆婆回去以后，我們把這個晚餐時刻的習慣繼續保持了下來。此后的晚餐桌上，孩子們的想象力總是和胃口一起“放飛”，我們可以聽到很多他們對學校或身邊發生的一些事情的評論，腦洞相當新奇。我的收獲是，即使生活忙碌，也需要保留一點儀式感，與家人特別是孩子們分享生活，比如晚餐桌上的一兩個小時里父母與孩子的談話，伴隨著美味的晚餐，會成為孩子們成長的珍貴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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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狼崽，是法國人對孩子的愛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