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劉宇家里的中堂。

劉鐵根、劉宇、孫山寶、李有田和蔡汝澤五人齊聚一堂，商議接下來的“軍國機要”。

“皇上，干什么要留這姓蔡的一條命？一刀剁了不是更痛快？我柱國大將軍殺豬出身，殺他比殺豬容易多了。”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你殺豬了不起？我蔡家六百年土司世家，殺過的人比你給豬剃的毛還多！”

“來！我們倆練練！”

“練練就練練，姓李的，你但凡通幾分人性，也不會干這種事！”

李有田身軀魁梧，一拳直沖蔡汝澤，蔡汝澤閃身躲過。

接著，蔡汝澤全然不顧自己左手臂上還纏著紗布，右手揮手未擊中后，迅速地用左手擊打中了李有田。

李有田正要乘勢抓住蔡汝澤雙肩，欲要將之舉起再迅速摔落，但是卻被一聲吼叫打斷。

“夠了！”劉鐵根一聲怒吼。

劉宇早已有所動作，擋住了蔡汝澤的攻勢，也隔開了李有田。

蔡汝澤此時意識到了不對，馬上轉頭躬身道：

“臣，蔡汝澤御前失儀，請圣上責罰！”

李有田哼了一聲，也向劉鐵根認了錯。

劉宇突然間覺得算命先生擁有很強的思想影響力，連蔡汝澤這樣的土司都無比迷信孫山寶，相信自己老爹劉鐵根是天命之子，會當皇帝。

這次劉宇倒是想錯了。算命先生的思想影響力不想他所想的那樣強，蔡汝澤算是特例。

“陛下，御前失儀乃大過，我等正是創業之始，我以為應當嚴加處置，以立規矩，做先例，讓我大漢后世皇帝不會被功臣所挾！”

孫山寶想用責打來進一步加強蔡汝澤的敬畏心。

“孫相言之有理?！眲㈣F根邊說還便瞥一眼劉宇。

那眼神像是再說：

“說你呢，后世皇帝?！?

劉宇當然知道這兩人是在說自己，但這是不是有點太遠視？

不可否認，現在就創造先例是很有遠視主義精神，如果未來真有一天造反成功，那必然是要創建官僚體系。

而一個王朝往后走，官僚們都會變得很“官僚”，做有先例的事情對于官僚來講是最穩妥、最不冒進的。

劉宇不知道該不該笑。自古以來，有笑人無謀者，也有笑人少智者。偏偏沒聽說過還有笑人遠視者。但是劉宇內心就是想笑。

鄉野山民要為帝國后世之君立先例？

不過劉宇壓住了想笑的沖動，出言制止孫山寶的提議。

“孫叔所言不妥，哪里有創業初始，先擺架子責功臣的道理呢？

我以為應當寬宥功臣。復我高祖皇帝寬宥淮陰侯韓信言高祖‘將將’之故事！”

在場眾人都沒聽懂劉宇后面的舉例。

只有劉鐵根眼里射出精光，但他并不是聽懂了，而是聽到劉宇提到漢高祖，感到興奮。劉鐵根已經把漢高祖劉邦當成了人生偶像。

儼然一副后世粉絲見到愛豆的模樣。

不過，由于劉宇以前沒有跟劉鐵根講到這一段故事。此時的劉鐵根面上保持著威儀。但出于父子間的默契，劉宇感受到了劉鐵根的求知欲。

于是說道：

“當年我高祖皇帝，面對功臣韓信，問其認為高祖能帶多少兵，韓信素有兵仙美譽，認為高祖不如他，高祖最后沒有追究他。”

“嗯，還是太子說的對，孫相，既然要造先例，不如先遵循先例，朕看就照太子說的辦。”

孫山寶只好同意。但是內心還是有些腹誹。

“太子你這么干，不利于大業！”

一旁的蔡汝澤和李有田一齊道：

“多謝陛下！多謝太子殿下！”

“嗯，不必對我言謝，都是家父寬宥你們?！?

“誒，要不得，要不得。太子殿下應當稱呼陛下為父皇，剛才太子殿下還以‘叔’稱臣，實在要不得?！?

劉宇撇撇嘴，無奈說道：

“好的。那么孫相，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現在，才真正開始商談起來“軍國機要”。

“陛下，不如先授予蔡汝澤太尉官銜，掌兵事。”

“準奏！”

劉宇感覺越來越違和了，又是太尉，又是柱國大將軍，還有宰相。這些全是已然全被掃入歷史故紙堆，此刻竟然全在這貴州窮鄉僻壤的小山溝里復生了。

罷了，罷了。反正劉宇只要見勢不對，立馬帶著劉鐵根遁入深山，潛逃山林。

劉宇出言道：

“當前，應該太尉的二叔如果見太尉狼狽而歸，很有可能就此篡權奪位。我們最好給太尉添些人手，神氣地回去，我可以假扮父皇，去做戲。”

宰相孫山寶說道：

“不必搞假扮做戲，到時候就說跑掉就可以了?！?

劉宇沉吟道：

“也行。”

蔡汝澤在投誠后，把家里的情況都跟他們說清楚了。

蔡汝澤父親暴斃之后，蔡汝澤雖然繼任養龍長官司土司長官職位，秩比正六品。但是蔡汝澤的二叔由于素有人望于族中，名義上是副長官，但實際上把蔡汝澤嚴重架空。

蔡汝澤今天帶來的五十人，就是他現在所有能掌控的力量。

如果以殘兵敗將的樣子回去，絕對會被奪權。而且還會成為蔡家全族上下的眾望所歸。

不是蔡汝澤太菜，也不是二叔太強。而是土司世家的政治傳承生態就是這樣。兄終弟及，父死子繼都是基本操作，如果遇到男人當家不行，家族里的女人出來當家也是常有的事。

譬如明初給朱元璋進貢馬的劉淑珍和奢香夫人，此二人就是貴州當下兩大土司——水東宋氏和水西安氏當時的掌權人。

“言之有理，準旨！”

最后，幾人商定了軍隊站位，蔡汝澤帶來的兵，還能活動的站前面。不過前排會安排幾個茅坡村的人，目的是為了防止蔡汝澤反水。

商定了明天的話術安排，議事便結束了。

最后，劉鐵根總結道：

“我們，在這陶屋里議定了未來！”

（陶屋，西南官話、貴州方言里是屋子中堂的意思。）

……

《閑話季漢》·中天：

“今天的史學家們大多都對季漢政權雛形標志有爭議，傳統的看法認為，應該以季漢圣祖登基建元為標志。但現在的新觀點認為應該以‘陶屋議事’為標志。我個人認同后者，因為后者讓季漢真正開始有些像一個政權，陶屋議事時上演的演武行，也很具有古風古味?！?

《漢史講義·季漢起事》·孟木：

“中國自三代以后，得國最正者，惟漢與明。尤漢為甚。季漢伐明，匹夫起勢，陶屋議事，無憑借威柄之嫌?！尉刚?，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不能效法穆宗，一意修玄，奸人專國，荼毒正士，明運大危。漢圣祖起而振之，乃為民除暴，無預窺神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