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意識與“大夢”

夢與特定類別的意識和心靈狀態有關聯，它位于意識中幽深模糊的背景中，我們稱這個缺乏具體語言背景的模糊地帶為潛意識。我們目前還不了解它的本質，但可以觀察它的作用。潛意識的本性，是我們根據它的特性大膽推斷出來的。夢是潛意識心理很常見而頻繁的表達，是可供我們研究潛意識的經驗素材。

遺憾的是夢的意圖與意識大部分并不重合，反而容易產生歧異，所以我們只能猜測潛意識就是夢的源頭，并且具有自主性功能。我把這個特點定義為“潛意識自治”。

潛意識和意識發生沖突的時候，就是發生精神疾病的前兆，所以才有了心理系統的調節和補償作用，但我們不應因擁有這些措施而滿足，因為有時補償也會導向破壞傾向，從而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治療神經官能癥的任務之一，就是需要患者意識和潛意識保持和諧。這可以有不少方法，比如自然的生活方式、通過意識進一步深化理解潛意識等。

由于比較簡單的方法經常無效，有的心理治療師不知道要如何繼續為當事人治療，所以夢的補償功能成為重要的輔助手段。補償行為為夢的分析開拓了新的視角。然而補償這個概念只能處理一般的情況，如果遇到處理費時麻煩的案例，我們會面臨夢的無數延伸的困惑，這時，一個躲在補償后面的現象就會浮現在治療師眼前。這是類似人格發展的過程，具有均衡和片面性。就像事先計劃好的一樣，這種狀況彼此互有關聯，遵循著共同的目標。所以，長時間的夢系列，不是單純的夢的串聯，它更像是有計劃的程序。這種有計劃的自發性表述的潛意識程序象征，我們稱為“自性化過程”。

為了說明夢的心理學治療，需要列舉一些例子，可因為技術的原因無法做到。所以我在此提一下我的著作《心理學與煉金術》，這部書里收錄了夢系列構造的研究，里面特別列入了自性化過程作為考察。

需要說明的是，記錄夢系列不包括分析的過程，是不是就可以理解為自性化的發展過程，至今還沒有定論。分析過程是指系統化地分析夢時，其過程過于快速而成熟。就如同霍爾說過的：在自性化過程中，那些被記錄的夢的主題，也會出現分析的產物之外的夢系列，只是間隔時間會長些。

我已經說過，分析夢境需要一些特殊的知識，我們可以相信一個聰明的、具有一定心理學知識和生活閱歷的非專業人士，可以診斷出夢的補償。同時我們也認為，一個不懂得神話和民俗、不懂得原始人的心理，也不懂得比較宗教學的自性化過程的人，是一定不懂得自性化過程的本質的。而這正是心理學中補償的基礎。

夢并不都一樣重要，原始人就開始把夢分成“小夢”和“大夢”，而我們對此會說成“不重要”和“重要”的夢。仔細分析，“小夢”源自個人主觀領域，因為不太重要，都是日常瑣事片段，所以這種夢很容易就被忘掉了。相反，“大夢”通常會一輩子保存在記憶中，并且是心靈存儲的重點，影響深遠。

很多人都是從3～5歲開始有了人生的第一場夢，我研究過這種夢，它們有別于其他的夢的特點，它們是人類文明史上的象征性產物。

值得注意的是，做夢者不需要知道有這種并行的存在。自性化過程是這種夢的特點，其中包含有神話主題，即我所稱的原型。這些不僅存在于所有的時代和地域，也存在于每個人的夢、幻想和妄想中。在案例中經常出現的，就像所證實的那樣，人類的心靈有一部分是個人主觀的，其他的部分是集體且客觀的。

因此，我們把潛意識分為個人潛意識和集體潛意識，集體潛意識是一種更深沉的層面。所謂“大夢”，就是深具意義的夢，它源于較深沉的層面，屬于主觀印象之外，它們顯露的形態富有詩情畫意。大夢通常發生在人生的關鍵階段，比如少年時期、青春期、中年（36～40歲），以及去世之前。分析這些夢難度很高，因為夢中所提供的素材實在太貧乏。它不涉及個人的經驗，反而是一定程度上的一般理念，是由對這些理念而言很奇特的涵義所構成，與一個人的經歷無關。

比如一位年輕人，夢到地窖的金碗中有一條大蛇。他曾經在動物園里見到過一條巨大的蛇，但他實在想不出這和夢中的蛇有什么關聯。很顯然，這個前后關系無法令人滿意，雖說當事人的感受很強，但這個夢似乎沒有什么意義。

但對于很難解釋的非常強烈和特別的感受，我們有必要繼續深入挖掘它的意義。夢見蛇，可以溯及龍、地堡或洞穴，以及英雄展現威力的神話。到這時，我們才明白，這種夢涉及一種集體的情感，即一種深情的情感，它不屬于某個人，而是屬于每個個人的經歷之一。上升到人類共同的問題，個體主觀上容易把這個問題忽略，因此滲入到群體客觀意識中。

還有一位中年男士，夢到總覺得自己還很年輕，距離衰老和死亡還很遠。他在36歲時達到了人生的巔峰，但他并沒意識到這里有什么重大意義。以他現有的天賦與才華來說，假如他還沒有啟動潛意識，那么他對這個夢是領悟不到什么的，即使有人幫他理順夢的素材的前后關系，也是白費功夫，因為這段關系是以陌生的神話形式表達出來的，做夢者并不了解。這個夢啟動的是集體潛意識，那是人類長久而重復持續的一個問題。

個體的當下自性化，向一個人意識的目標、直覺進行突破，會形成人類整體自性化的過程。人的自我意識只代表有生命的整體的一部分，他的人生的整體尚未完全展現。人越是只有自我，與集體就越會產生矛盾，而個體也是集體的一分子。因為所有的個體最終都是追求他的完整性，于是針對個體不可避免的片面性，我們需要進行不斷的修正，以及人類本質的補償，最終使潛意識與意識達成一致，合為一體，或者更理想的是，實現自我與豐富的人格統一。

我們要研究“大夢”的意義，就不可避免要了解這些眾多刻畫成英雄的個體，也就是那些神話中的偉大人物、神獸和神，其中有龍、各種善良的動物，以及惡魔。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獲得成長，我們會遇到有智慧的長者、靈獸、隱藏的寶藏、愿望樹、噴泉、巖洞、秘密花園，以及煉金的材質等等。這些與尚未成型的人格實現有關。

在描繪著尼布甲尼撒的夢圖畫中，雖然看起來只是呈現一個普通的夢，但如果我們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原來畫這幅圖的畫家又做了一次那個夢。這棵樹是從國王的肚臍長出來的（傳說）：這是從基督的祖先亞當的肚臍長出來的譜系（這棵樹也是煉金術的象征）。因此他戴著塘鵝的冠冕，以他的血喂養男孩，也就是那些著名的“寓言的基督”。

如果說，這些夢產生出如此重要的補償功能，那么為何會這么難以理解呢？有人經常問我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夢是一個自然事件，大自然是無法傾向表達什么的，就比如大自然結出的果實是免費的，它按人們的需求供其采食。

我們如果不懂這個夢，就會反對補償功能不奏效的說法，但這又不是絕對的，因為很多事物不理解也一樣發揮作用。而一旦理解，我們就可以改善它的效果，這是可行的，因為我們經常忽視了潛意識。正如煉金術士所說的，“大自然存留的遺憾，藝術會使之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