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浪跡在荒野——”

芙寧娜正在念詩，這詩是她自己寫的，而水神大人明顯對自己的作品頗為滿意，她昂頭挺胸地吟誦著，高揚的語調讓她顯得像一位歌舞劇演員。

她的聽眾——巖之神摩拉克斯和風之神巴巴托斯，一個飲茶一個喝酒，巴巴托斯放下酒杯給她鼓掌，毫不吝嗇自己的贊揚。

“念得真不錯。”這位千風的誦者賣力地捧場，說：“你該去當個吟游詩人。”

芙寧娜的下巴揚了揚，她對這樣的贊美很是受用，表情洋洋得意，說：“我也這么覺得，不過我認為我更適合成為一個歌舞劇演員。”

“天空島真的是太無聊了。”水神大人念完詩后又嘆氣，她踩著無聲的旋律跳了幾步，最后無聊地坐下來，托著下巴晃著腿，第一百零一次對自己的同僚們說：“我想去提瓦特。”

她是新生的水神，上任其實還沒有多久，但已經隱隱有些厭倦——她沒法想象風巖兩位魔神是怎么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幾千年。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們管轄的提瓦特過于和平，人類把自己棲息之地治理得很好，迄今為止，芙寧娜還沒有遇到一件需要她出手處理的事。

“太無聊了。”芙寧娜繼續嘆氣，“我真的不能下去看看嗎？”

“你不會想見到我們親愛的天理小姐生氣的，芙寧娜。”風之神俏皮地眨眼，說：“她一生氣，‘咚——’，你就要被塞進胎海之水里了，誰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出來。”

芙寧娜嘀咕：“她不一定發現得了……”

“規矩如此，芙寧娜。”摩拉克斯勸慰她，“我們不能隨意前往提瓦特。”

芙寧娜不說話，璃月有句老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但還沒等她生出什么想法，小吉祥草王就來邀請她去找雷電的主人喝下午茶，于是水神大人當即把事情拋在腦后，草之神做的椰棗蜜糕深得她心，至于去提瓦特的事？等她吃完下午茶再說吧！

“我想去提瓦特。”圓桌旁芙寧娜又開口了，她嘴邊還帶著點心渣，布耶爾貼心地遞給她一張手帕，巴爾澤布放下正在啜飲的團子牛奶，認真地說：“天理在忙，她不發現的話，沒什么問題。”

布耶爾語氣溫和地補充：“但被發現的話，可就要關禁閉了哦。”

“關就關吧。”芙寧娜嘟嚷：“我還不能去巡視我自己的國家嗎？”

布耶爾并不阻攔，她像個媽媽一樣叮囑芙寧娜：“那請千萬小心，提瓦特上也有強大的生靈存在，比如元素龍王，有些元素龍王不太喜歡魔神，就像阿佩普一樣。”

“‘四十個夏天沸騰了海’……”小小的草神輕聲念出一句不知所謂的話，接著正正神色，說：“上一任水龍王死在天理手中，龍的記憶也會傳承，新生的水龍王也許會對天空島的一切充滿怨恨，我不建議你和他碰面。”

“如遇危險，可呼我名。”雷電的主人不似開玩笑，她說：“我會替你斬出一刀。”

“然后你們一起關禁閉嗎？”小吉祥草王笑著嘆氣，“最好還是不要和他們起沖突啦，早點回來，別被天理發現了。”

于是芙寧娜拍拍衣擺，她向兩位好友告別，溜溜達達地下界去了。

提瓦特可真的個好地方，這里有看不完的歌舞劇，聽不完的審判和無數芙寧娜沒嘗過的甜品。人類的歡樂溢在街角，人類的悲傷在舞臺上演繹。芙寧娜在城中央看見了自己的神像，少女模樣的神明披著斗篷抱著圣劍，連芙寧娜本人看了都得感慨一句圣潔。

不過最讓芙寧娜覺得有趣的，還是即使她站在神像下，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認出他們親愛的水神大人已經降臨。

芙寧娜又跑去了野外，萬惡的野豬向她橫沖直撞，敵我不分的機械警衛沖她發起攻擊，芙寧娜用長劍點過警衛的核心，不滿地訓斥這些機械造物：“你們的職責不是保護公民嗎？怎么見人就打。”

無法發聲的機器們當然給不了她回答，于是水神大人哼哼幾句，踩著水面悠然離去。

在小島的另一邊，芙寧娜看見了一位銀色頭發的男士，這位男士正盯著海面發呆，芙寧娜走近他，他仍一心一意地看著海。沒得到關注的芙寧娜并不氣餒，她湊近繞著男人轉了一圈，這位男士便轉過頭來，彬彬有禮地同芙寧娜打招呼：“你好，女士，請問有什么事嗎？”

“你居然不感到奇怪！”芙寧娜又當著他的面在水面上踩了幾步，“你不好奇嗎？我居然能在水面上行走。”

男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腰際，他說：“你有神之眼。”

言下之意就是，有神之眼的人能做出什么來都不奇怪。

芙寧娜也低頭，她腰間掛著的玻璃球又圓又亮，是臨行前風神巴巴托斯給她的，吟游詩人說這個東西可以起到很好的偽裝作用。

芙寧娜看著男人，她手指抵著下巴，毫無顧忌地指出：“你不是人類。”

“如你所說，”被拆穿身份的男人并不驚慌，他平靜地承認：“我確實不是人類。”

“那你是元素生命嗎？”芙寧娜興致勃勃地猜測：“是蕈獸？史萊姆？還是騙騙花？納西妲和我說過，騙騙花可以變成人。”

“呃，都不是。”男人否認，但他也沒有說明自己的種類，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芙寧娜適時地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她腦海里有了猜測，因為她剛剛在水里見到了和男人很相像的生物。

哦，原來他是悠悠海獺。芙寧娜想，悠悠海獺可以化成人形嗎？芙寧娜費力地思索著，但最后也沒有得出答案。也許回去后可以問問納西妲，但這么高大的一個人原形居然如此可愛，噗，芙寧娜幾乎要笑起來，難怪他不愿意說明自己的身份。

一個奇怪的人類。那維萊特在心里對眼前的少女做出評價，芙寧娜抬頭看著他，她清清嗓子，說：“不用擔心，我會為你保密的，我叫芙寧娜，你呢？”

交換姓名似乎是人類的一種禮儀，那維萊特猶豫一會，回答：“很高興認識你，芙寧娜女士，你可以稱呼我為那維萊特。”

就這樣，芙寧娜交到了她在提瓦特的第一個朋友，新朋友和她一樣對人類的世界不甚熟悉，芙寧娜向他發出邀請，說，要和我一起去人類的世界看看嗎？

那維萊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跟著芙寧娜走了。他們接觸人類，去觀察世間百態，但芙寧娜實在不是一名合格的觀眾，因為沒有哪一位觀眾沖上舞臺去參演。

她對鬧劇有著無比的熱衷，常樂此不疲地煽風點火，這時那維萊特就會把她拉離聚焦點——說實話，他有些后悔跟著芙寧娜走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雖然經常要給這位想法頻出的女士收拾爛攤子，可那維萊特覺得，自己似乎也并不愿意離開芙寧娜。

這真是一種矛盾的心理，那維萊特還無法弄清。有時芙寧娜會短暫地離開，告訴他她要回去看望自己的家人，然后消失在某處又突然出現，再笑意盈盈地問那維萊特有沒有想她。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很多次了，有時那維萊特會說“你只是離開了幾天而已”，有時什么也不說，只是遞給她一塊晶螺糕。但這次芙寧娜離開得有些久了，久到那維萊特懷疑她還會不會回來，所以那維萊特看著她，第一次回答“我很想你”。

芙寧娜驚得呆在原地，她第一反應是眼前的那維萊特是不是騙騙花變的，但那維萊特看著她，對她說出困擾在心底很久的疑惑。

什么“我常常會不自覺地注視著你”，什么“我的心情會跟著你的笑容變化”，又是什么“我不懂我為什么不愿意離開你”，最后的最后那維萊特問她：“芙寧娜，為什么你可以操控我的情緒？”

芙寧娜幾乎要捂住臉尖叫起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肯定已經變得比堅盾重甲蟹的殼還紅，這些年那維萊特跟著她看的歌舞劇真是白看了，他居然連這個都理解不了！

那我只好大發慈悲給他解釋解釋了。芙寧娜唇角的笑意幾乎要壓不住，她抬抬下巴，說：“毫無疑問，你已經愛上我了。”

愛？那維萊特微微皺眉，他見識過一位先生是如何瘋狂地追求芙寧娜，他宣稱自己愛她，然后給他們造成很大的困擾，最后這位先生為愛獻身，進了梅洛彼得堡。由此可見愛是一件瘋狂的事，那維萊特認為自己還沒有這么瘋狂，于是他否認了芙寧娜的說法：“我不這么認為。”

芙寧娜瞪大眼睛，她指著那維萊特好一會沒說出話，似乎是生氣了，那維萊特有理有據地和她分析，芙寧娜聽完后笑得前俯后仰，她說：“那維，那不是愛。”

愛是什么？芙寧娜和那維萊特侃侃而談，從舞臺上浮夸的演出到花園旁攜手走完半生的夫妻，從故事書里至死不渝的愛情到咖啡廳外吵鬧的情侶。那維萊特似懂非懂，這時的芙寧娜像一個真正的、合格的引導者，人類的情感變幻莫測，愛是它們當中最難懂的。

“唉，其實不懂也沒關系。”最后芙寧娜說，“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愛我的，這就可以了，很多東西不一定非要弄懂。”

那維萊特輕輕地“嗯”了聲，他重復一遍芙寧娜的話：“我愛你。”

“那你呢芙寧娜？”接著他追問道：“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啦。”芙寧娜大大方方地承認，她在高興時說話會帶著一股詠嘆調，像是在念詩，或者是在進行一場演出：“不然我早就離開了，我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這么久。”

芙寧娜看起來很高興，她又想念詩了，還是她自己寫的那首，沒有名字不成調，內容也只有幾句。

“就讓我浪跡在荒野

見證雜草叢生的寶藏

落日昏黃

而你眸中有光……”

那維萊特靜靜地聽著，芙寧娜開始構想她和那維萊特的婚禮，場地選在哪里？提瓦特嗎？但納西妲他們該怎么來參加？自己是偷偷溜下來的，再把其他魔神一起喊下來未免有點太跳臉天理。在天空島？可那維萊特該怎么上去？天理有規定不能帶其他人上島嗎？

芙寧娜陷入糾結，那維萊特牽著她的手，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說：“芙寧娜，我想我有必要告知你我的真實身份。”

芙寧娜長長地“哦”了一聲，她幾乎是和那維萊特同時開的口。

“我早就知道了，你是一只小海獺！”

“我其實是水元素龍王。”

芙寧娜呆住了，芙寧娜臉色慘白，芙寧娜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愛人。

“你說……你是水龍王？”

那維萊特不知道芙寧娜為什么臉色劇變，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點頭道：“你看起來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芙寧娜現在心臟跳得比剛剛那維萊特向她表白時還快。

“我突然想起家里有點事。”芙寧娜故作冷靜地開口，“我先回去一下，你……我很快回來。”

就這樣，水神大人丟下她新鮮出爐的愛人逃之夭夭，回到天空島時把剛剛和她告別的納西妲嚇了一跳。

年幼的草之神關切地問她：“這次怎么回來得這么快？”

芙寧娜目光虛浮，她語氣低落，說：“好消息，那維萊特和我表白了。”

“呃……那壞消息是？”

“他居然是水元素龍王！”

芙寧娜抱著智慧主小小的身體悲痛自省：“我竟然沒有看出來！我還以為他是只悠悠海獺！天吶納西妲，你說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后會不會生氣地要和我決一死戰？”

納西妲盡力安撫她：“怎么會呢，他愛你啊。”

“他愛的是身為人類的芙寧娜。”芙寧娜抬手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淚，“可魔神芙卡洛斯是他的敵人。”

“只是也許。”納西妲提醒她：“也許他并不憎恨天空島呢？”

“四十個冬天埋葬了火，四十個夏天沸騰了海。”芙寧娜喃喃：“如果他繼承了那些記憶……”

芙寧娜不敢想下去了，她不知道那維萊特會有多痛苦。

“這只是你的想象。”智慧主無奈：“你總得當面問問他，而不是在這里胡思亂想。好啦，話悶在心里是說不開的，我建議你和他當面聊聊。”

“我不敢。”芙寧娜變成了個膽小鬼，她聲音悶悶的：“讓我再準備準備吧。”

可準備的第三天芙寧娜還是沒有下定決心，風之神和巖之神帶著好酒好茶來找她閑聊，風神的故事講到一半突然停下，他探頭看了看下邊的提瓦特，語氣夸張地對巖神感慨：“哎呀呀，不知道為什么，下面的雨已經連下了好久，雨季不是還沒到嗎？”

沉穩的巖之魔神默契地和他一唱一和：“唔，據我所知，當水元素龍王感到難過時，天空就會開始下雨，這或許是權能的一種體現？”

芙寧娜抱住自己的藍色腦袋，她說：“讓我再想想吧，我們龍神有別。”

“放心吧。”吟游詩人笑吟吟的：“我們會在上邊看著哦，雨要是再下，天理可就要看過來了。”

于是芙寧娜灰溜溜地下去了，那維萊特還在原地等她，他的臉上看不出難過，但雨滴還是實實在在地打在芙寧娜身上。

芙寧娜嘗到了雨里的悲傷，她焉頭巴腦的，和那維萊特道歉，說：“對不起。”

那維萊特沒有問她為什么走，也沒有問她還要不要留下，他只是說：“我們下一站去哪？”

芙寧娜更難過了，她張開雙手抱住那維萊特，毛茸茸的腦袋蹭蹭他的臉頰，那維萊特僵硬一會，隨即小心地回抱住她。

兩人之間是許久的沉默，最后芙寧娜咬牙和那維萊特坦白：“我其實是水神。”

她甚至不敢去抬頭看那維萊特的表情，把頭埋在他懷里一口氣道：“你可能對天空島和我們有很大的意見，不過你要是敢現在對我動手，馬上，馬上狂風就會刮下來，隕石就會落下來，雷電就會劈下來……”

“芙寧娜。”那維萊特打斷她，他語氣里有罕見的迷惑，說：“我為什么要對你動手。”

總之，現在一切都弄明白了。

偉大的水之魔神芙卡洛斯芙寧娜完全是多想，她的愛人對她是水神一事并沒有什么感觸，甚至連恩怨什么的都是從其他龍王口中得知，至于他本人對那些前塵往事的態度？唔，這個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水神和水龍王順順當當地在一起了，唯一不同意這樁婚事的，大概只有平等地藐視所有魔神的阿佩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