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雪上加霜
- 貓貓江湖
- 暖生紅夜
- 4788字
- 2024-02-12 22:22:00
“奶奶,奶奶!”
打開館子的門,力力便從里屋走了出來,繞著朱老太的裙擺蹭著,親昵著。
“力力?院子的門沒關嗎?”
朱老太甚是意外。力力剛來館子,先待在后院。
一來館子里進進出出的犬兒多,朱老太想讓力力先習慣一下,以免被犬兒嚇到。二來力力在外流浪多日,身上不免有些跳蚤,在這些蟲啊病的完全消失之前,先待在后院,以免被來客看到,更免傳給來館子的貓狗。
但是今日他是怎地跑進里屋的?
力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小黑哥哥教我的。他說是從東東叔叔那里學來的開門技術。”
這個東東,啥技術不好教,偏教這個。教壞了一個又一個。
“乖,力力,先回后院去。待會兒又要有狗狗來了?!?
“我不怕了,奶奶?!绷αα⑵鹕碜?,扒著朱老太的裙角,“奶奶,我一只貓在后院好寂寞?!?
“牛牛呢,他可來與你玩耍?”
接力力回來的當日,朱老太特地領著牛牛走了兩遍從廢園子到館子,讓他認認路。
之后牛牛也每晚前來,和力力玩耍,順便吃食。
“有啊,但他晚上才來。我白日悶得很?!?
“院子里的小魚,小鳥,還有小蝴蝶呢?”
“都玩過了。魚兒不理我,都躲起來。小鳥和小蝴蝶都不來了。”
朱老太嘆口氣,看把孩子悶的。
“這樣吧,”朱老太說,“奶奶給你做幾個貓爬架,還有秋千。”
“奶奶,力力還要在后院待多久?”力力很是委屈,當初不是說讓他滿館子跑的嗎?
朱老太愛憐地摸摸他的頭,輕聲哄道:“三日,再待三日便好了。”
新貓入門,至少也要在單獨房間隔離七日,確定沒有什么病癥,才能放出來與其他弟子生活。
“三日,就三日哦?!?
力力嘟著嘴乖乖地回了后院。
朱老太滿意地關上門。
朱老太可能嚴格了點,死板了點,但正是這份死板還嚴格,為之后發生的事挽留了余地。
“力力,今天怎么沒吃罐罐呀?”柳兒來添食,卻發現早上放的沒吃完。
這可不正常。力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多,每每放的食,不到一個時辰便沒了。今日卻沒吃完,很異常。
“唔,姐姐,”力力有氣無力,“力力肚子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柳兒靠近想查看,卻聞得一股異味,“力力,你……”
“唔?”力力半睜眼看看她。
“你拉稀了?”
“唔,對不起,姐姐,力力把窩弄臟了。”
柳兒退后兩步,又聞了聞,隨后立刻跑了出去。
“老板,老板!”
“怎么了?”柳兒驚慌失措的模樣讓朱老太有種不祥的預感。
“力力,是力力。”
“他怎么了?”朱老太一聽,連忙往后院去,卻被柳兒拉住。
“他拉稀了,而且嘴角直流口水。我怕是……”
朱老太握在門把上的手開始發抖。
拉稀,嘴角流口水,都不是好現象。
“我柜臺上還有藥,我先將他帶去醫館。你立刻在后院,不,全館都熏上藥?!敝炖咸琶κ帐皷|西,腦子卻異常清醒,“好在今日沒有客官預約。先休館,就說…就說澡堂清洗。”
交待完,她抓去籠子和抱毯就沖進后院。
“力力,力力?!敝炖咸崧暫魡尽?
“奶奶?!绷α涇浀嘏恐?。
“來,奶奶帶你去瞧病。”朱老太用抱毯將他包裹,放入籠中。
包裹時一股惡臭傳來,讓朱老太心涼了一半。那臭味,不僅是貓兒拉稀的味道,還夾雜著血腥味。
瘟病的可能性更大了。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力力。”朱老太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寒夜中一幕再現腦海。她的心好似被綁了重石扔進無底的深淵般,一直往下沉,一直沉,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即使將力力交于王大夫查看,手中空空如也,她都覺著沉重,重的站著都很累,但她坐不下來,仿佛一坐下就會發生不好的事。
“如何?”看到王大夫緊皺的眉頭,她就已得到答案了。
“瘟病,同時還得了杯狀?!?
“看到他一直流口水,眼睛流膿,與東東當初的情況相似,我便覺著是杯狀。但瘟病…我想不出他是從何而得。我,我館子里都熏過藥了,按理不會被心兒傳染?!?
朱老太叨叨絮絮,說個不停。
王大夫也不覺著煩,他怎會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心兒、黃兒離世才沒幾天,他們倆還只是朱老太認識不到兩個月的貓兒。而力力,是她一直喂養了小半年的貓兒,感情更深厚。
但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在前面。
“瘟病和杯狀,只能同時治。但首要是瘟病?!?
“我明白。杯狀雖然嚴重,但至少不致命。”
“倆病齊發,很有可能會產生并發癥。你要做好準備…”
“我明白,”朱老太連忙打斷他,她已經不想在王大夫口中聽到那個詞,“我明白。你盡管治就是,結果如何,還是看這孩子的命?!?
“還有你的館子。”王大夫想,朱老太如今心情沉重,另外一部分原因便是館子了。
“我明白,已經讓柳兒在薰藥了?!?
“怕是至少七日不能開館。實際上,瘟病最長可以存在九個月,所以真的很危險。你的館子,貓來狗往,都可能會染上。”
“力力沒有在里屋待過,我想應該好一點。只是……王大夫……”
“你放心,我不會與外人說此事。不會有人從我這里知道,你的館子里有過一只生瘟病的貓?!?
朱老太感激地看向他。她確實很害怕他人知曉此事。雖然她能確保來館子的貓狗均不會有染病的危險,但她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放心。所以不知道是最好的。
“我送你出去,再多給你幾包驅瘟藥,還有內服的。我記得你館子里還養了只銀漸層?!?
“寧嬰這幾日被他家掌門接回去了。原想著等他回來,再放進去與力力玩耍。幸虧沒回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便好?!?
二人邊說邊往外走。
或是心事重重,亦或是正與王大夫說話,朱老太不經意間撞到了人。
“哎喲!誰???”
好在朱老太反應快,及時拉住對方,才沒將人撞倒在地。
“抱歉,夫人?!彼鴮Ψ剑舷虑屏饲?,“可有傷到?”
“哦,沒事沒事?!北蛔驳降氖敲蠇D人,身著素樸布衣,“姑娘,你勁兒可真大,差點把我撞倒。”
“抱歉,我沒看道?!?
婦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王大夫,問道:“王大夫,您今日有空嗎?幫我看看我那只貍貓?!?
“齊大娘,”王大夫委婉說道,“不用擔心你那只貍貓,他的傷勢不重,已經敷了藥,我已吩咐葉大夫好生照顧?!?
“葉大夫啊?哎呀,我總覺著您的醫術更好?!?
“葉大夫醫術也精湛,貍貓的傷一直是他在瞧的,放心?!?
婦人又瞧了眼朱老太,問道:“不會是有人出的診金更多,所以你給他們瞧了吧?”
朱老太嘆了口氣,別過身子,不想讓婦人多瞧一眼。
“您說哪兒的話?診金多和少,是跟傷勢、病情相關,與人無關?!?
“這么說,您在照顧重病的患者?”
王大夫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應付說:“這樣,齊大娘,我待會兒就去瞧一眼貍貓,確保萬一,如何?”
“好的,勞煩你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復,婦人滿意地離去。
“一個常年救助貓狗的老婦人。”見婦人走遠,王大夫才嘆息著與朱老太解釋,“雖說一直做善舉,但對人卻總存著不善的看法。”
朱老太搖搖頭,并沒有在意,說道:“許是被人傷過,便不再相信了。”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否則也不會自行開了館子,而不是給人辦差,后者怎么說在生計上至少更有保障。
“你為何閉館七日?發生什么事了?”
朱老太照例前往羅府,還未開口便被羅大娘詢問。
朱老太將力力的事系數說明了一番。
羅大娘聽完,思索一番后說道:“你這般處理沒有錯。希望那孩子能活下來。只是……如此一來,你的館子還能營生嗎?”
其實這也是朱老太今日來的原因。
“大娘,我開這館子,花了畢生所有的積蓄,還有季掌門的注資。閉館七日,雖會損失些生意,但還吃得消。然,若是超出這個天數,我怕……”
“我明白,”羅大娘也是明白人,“你只管放心,無人會從我這里知曉此事的細節。若有人問,我只道你救了兩只瘟病的貓兒去醫館。至于貓兒從何而來,我不知道?!?
“多謝。”朱老太深深福了福身。
如她所言,為了開“銜蝶”館,她花光了幾乎所有的積蓄,如今朱貓門就指著館子的營生過日。閉館七日是她能承受的最大損失,若再推延下去,她可能會傾家蕩產,這是她無法面臨,也無法承擔的。
但是,害怕什么便來什么。
館子里出了瘟病貓兒的流言,還是不脛而走了。
“可是真的?”閉館的第三日,沈大小姐便上門興師問罪。
朱老太沒想隱瞞,但她想弄清楚沈大小姐知道多少,從何而知。
“大小姐指的是什么?”
“你的館子爆發了瘟病,已經有好幾只貓兒病死了?!鄙虼笮〗懵牭竭@消息時,氣憤不已。
“好幾只?是何人所言?他們所謂病死的貓兒是哪幾只?”
“你別管何人所言,是不是有此事?”
“沒有爆發瘟病,沒有好幾只貓兒病死。”
“但是……”沈大小姐仔細地觀察朱老太的表情,“有人見到你抱著貓兒去醫館,而且那貓兒是得了瘟病的?!?
朱老太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確實抱過很多貓兒去醫館。你知道的,我有在喂養沒有門派的貓兒。他們有些生了病,是我抱去瞧病的。”
“那可是瘟病?”
“半月前逝世的心兒確是我抱去醫館瞧病,她也確是瘟病去世的。”朱老太避重就輕,沒有主動說出力力的事。
因為她相信沈大小姐絕不會從王大夫或羅大娘口中得知力力之事,所以她必須探清楚沈大小姐的消息來源。
“半月前?時間對不上。莫不是她胡說?”
“她?何人?”
沈大小姐面露遲疑,沒有正面回答:“就,一個朋友?!?
“沈大小姐,”朱老太覺著有些蹊蹺,“朋友這層關系可深可淺。深的,可以為彼此兩肋插刀。淺的,為了十兩銀子都可能反目成仇。所以,沈大小姐這位朋友不知與你交情深淺呢?”
“我知你的意思?!鄙虼笮〗闼剂恐笳f道,“此人我認識已久,但對她了解不多。只知她常年救助沒有門派的貓狗,是個善心人?!?
“這么說是同道中人。”
沈大小姐猶豫了一下,答道:“應該是的。我認為她不會騙我。所以她所言屬實嗎?”
朱老太正想回答,卻聽得外面一陣焦急的敲門聲。
“朱掌門,朱掌門!”
“這時候客氣什么?”
“朱婼,你給我出來!”
朱老太和沈大小姐被敲門人不客氣的喊話嚇了一跳。
“三位掌門,何事如此著急?”朱老太去應門,見到的是三位貓狗派掌門。
還未門完全敞開,三人便推開朱老太闖了進來。
“朱婼,你說,你的館子可是爆發了瘟病,連累了幾個客官的貓狗染病而亡?”
朱老太愣了愣,沒想到流言竟如此失實。
“你說話呀!朱掌門,若不是,就澄清,若是,你也大大方方承認,我們…”
“什么澄清?你看她的模樣,分明是被我們知道了事實,嚇得說不出話來。”
三人你一語我一言,讓朱老太毫無插話的空。
“喂!”倒是沈大小姐看不下去,高聲打斷三人,“你們上門來是興師問罪,還是來聽解釋的?”
“自是來聽解釋的。我不相信朱掌門會做這樣的事,出了瘟病隱瞞不報?!?
“兩者都有。沈大小姐,你我都曾帶著自家弟子到她家館子泡澡、剪毛。若真有瘟病,我們的弟子豈不危險?”
“說的沒錯。沈大小姐,你莫非也是聽說了此事,所以在此吧?”
被說中了。沈大小姐尷尬地干咳幾聲,說道:“我確是聽說了,所以來問問清楚?!?
“所以究竟是怎樣的?”
形勢如此,朱老太不得不說。她仔細說明了力力一事,特別強調力力從未進入里屋,與進出館子的貓狗毫無交集。但即使如此,四人聽完都倒吸一口冷氣。
“什么?你竟將只有瘟病的貓兒養在后院?”
“我起初不知……”朱老太還想解釋。
“我的天哪,還養了四日。算算時間,我家長子那幾日正好去館子剪毛。天哪,瘟病貓狗都會得。那他,他,他……”
“我家的亦是。朱婼,你這個害人害己的,若我家貓兒因此生病,我定告你,讓你傾家蕩產!不,我要將你逐出江湖,無立足之地!”
“幾位,相信我,你們的弟子絕不會……”
“我們趕緊回去給孩子們瞧病去!”
“趕緊趕緊?!?
“朱婼,你給我等著!”
由不得朱老太分說,三人丟下狠話,揚長而去。
看來是辯解不清了。
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朱老太頓覺無力,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轉身看向還留在原地的沈大小姐。
“除了你說的心兒和力力,可有客官的貓狗染病去世的?”沈大小姐此時卻異常冷靜。
“你可有聽哪位同道說自家的貓狗因瘟病去世的?”
沈大小姐搖搖頭,答道:“我只聽那朋友說好幾個貓狗染病去世,但沒有聽說哪位同道的弟子過世。這也是我沒有與他們一同離去的原因”
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朱老太沒有想到,平常高傲的沈大小姐竟在此形勢下還愿意聽自己解釋。
“大小姐,”她擦掉眼淚,“你和羅大娘是本城貓狗派掌門的翹楚,若我今日真犯下這渾事,定任由二位處罰。但我確沒有害過任何一位掌門的弟子,絕沒有流言中的事,還請相信我。”
“待我查清楚再說。”沈大小姐也離開了。
只留下朱老太站在院中。
深冬,天寒地凍,即使棉襖在身,也擋不住寒意直透內心。
朱老太抬頭望望天空,灰蒙蒙的,是不是快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