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朱老太好奇地看好友掏出自己的貼身冊子。
鄭文鴛擅籌謀,每時每刻都在想事情,隨身必帶一個冊子,以便將心中所思所想記錄下來。
所以今日她又有什么新點子了?
“我查過了,”鄭文鴛翻開冊子,“本城雖說茶寮酒肆眾多,但點心鋪子少,能讓客官在鋪子吃點心喝茶的更少,也就五六家。你想想,你這個不溫不火,不愛與人爭的性子,做這種煙火氣十足的小鋪子正合適,不用賺大錢,每月賺的比你給人當差賺的多那么幾兩銀子,就夠你日常開銷的了。再來,把你那逆子接到鋪子里,一來看著,二來給你招攬生意,豈不更好?”
“但我不會做點心。”
點子鋪子,朱老太想都沒想過,不過鄭文鴛倒是一直想開間制作、售賣御用貢品的糕點鋪。
“我教你啊。荷花酥,綠豆糕,糖蒸酥酪,馬蹄糕……都很容易的。眼下京中盛行乳茶,過不了多久這里也會風靡,我也會,可以教你做。”
“唔……”朱老太順著她的點子往下想,“東東好動,帶到鋪子里反而壞事。若可以,我倒愿意把花兒母子那些個游學的貓兒帶去,這樣他們有了睡覺的屋檐,被哪位客官看中了,收入門也說不定。”
“放那么多貓,豈不變成貍奴館了嗎?”
“對啊,很多貍奴館里,也是賣點心賣茶的。”說到此,朱老太來了精神,“我知道幾家不錯的貍奴館,不如改日你陪我去看看。”
鄭文鴛收起冊子,點點頭說:“行啊。”
貍奴館,貍奴館…………
“呵呵。”朱老太心中念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媽,”迷迷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異樣,“你今日要出去嗎?”
“啊?啊,對。我約了文鴛,去……去逛午市。”朱老太摸了摸鼻子。
“姐,她在撒謊唉。”朱東嘯很熟悉母親撒謊時的小動作。
“我知道。”但是迷迷不在乎。
“要不我跟去看看?”朱東嘯很想找機會出去。
“大白天的,你跟出去不怕馬車嗎?”迷迷打擊說道。
家里大伙兒都知道朱東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馬車和孩童。
朱東嘯退縮了,但仍不死心,繼續挑撥說:“說不定媽是去找其他貓。”
“那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得回家?”
“你就不怕媽被外貓勾去,不要咱們了?”
“呵,”迷迷自信地說,“我們媽這人,就算有這賊心也沒這賊膽。”
實際上,她是相信朱老太的人品。當年就是看到朱老太單純和善意的目光,她才將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的性命交托給了她。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你這么說,也對。媽這人,蠢得做不了壞事。”
迷迷瞪了朱東嘯一眼,她可以說自家媽,但別貓不可以。
“單純,我媽單純。”朱東嘯連忙改口。雖說朱貓門他輕功第一,但論掌法,還是迷迷最厲害。
迷迷這才滿意地回過頭,望著朱老太興沖沖地出門去。
貍奴館,貍奴館,貍奴館~~
朱老太一路上興奮不已。她早就想去了,但一來沒時間,二來嚒,家里看的緊,她總是找不到借口。如今好了,有了好友做生意的點子,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美其名曰:了解市場行情。
瞧瞧人家這裝修。
朱老太與鄭文鴛并肩站在貍奴館的門口,身邊來來去去的人眾多,皆是這家貍奴館的客官。
雕花門廊下,櫻花嬌嫩,隨風飄過,落下一陣櫻花雨,櫻樹上用紅絲線掛著今日接客的貍奴的牌子。
俏俏,嬌嬌,乳兒……一個個名字聽來就甜蜜無比。
“二位客官,”見朱老太二人在門口站了半天,身著彩紗的女子搖著扇子走上前,“可是第一次來我們艾艾館呀。”
“對,第一次。”
朱老太看向這名女子,打扮嬌俏,滿臉笑容,想想自己似乎還沒這份姿色。
“奴家叫雅子,是館里的媽媽,二位喜歡什么樣的,盡管跟奴家說,奴家幫你叫。”這媽媽的名字頗有西域味道。
“你們為何要叫艾艾館?”鄭文鴛關注的點很特別。
“哦~~”雅子用紙扇指指館名,解釋說,“我們館里的貍奴皆是矮腳派弟子,又甜又美,讓每位客官愛不釋手,所以取‘艾艾’,是為矮和愛的諧音。”
鄭文鴛此時雙頰泛起粉紅,念道:“矮腳貓貓。”
朱老太拍拍她的肩說道:“怎么樣?我選的好不好?”
“唔,不錯。”鄭文鴛雖不是貓派掌門人,但家中也養了一只銀點貓兒,內心中還是喜愛貓的,特別是矮腳的小短腿。
“媽媽,要多少銀子?”朱老太其實已打探過價格了。
“今日我們特價,一位二兩銀子,可以暢玩哦,還送肉干。茶水和點心,另外算。”
“這是四兩銀子。”朱老太從錢袋中掏出遞給雅子。
“好咧。兩位客官里面請~~小二,濕巾伺候。”
“來咯!”短衫打扮的小二喜滋滋地走過來,遞上兩條熱乎乎的毛巾,“二位,勞駕擦擦手,便可進里間了。”
穿過門廊,繞過二虎戲球的影照,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面闊三間,進深兩間的屋子映入眼簾。屋內干凈明亮,正中央是一棵粗壯的櫻花樹,花開滿枝,如一片粉色云朵飄至屋內,偶爾被溜進屋子的清風挑動,還會擺擺身子,撒下一片粉雨。
櫻樹四周設置了雅座,輕紗垂帳,既給了私密,又不沉悶。屋子深處另有屏風隔出幾間包間,供一些想吟詩對弈的客官使用。
雅座旁邊自是擺放了或高或低的貓爬架,善舞的貍奴們便能在貓爬架上展示自己的身姿和舞技。
朱老太二人進得屋來,只見得滿屋的鶯鶯燕燕……啊呸,軟萌可愛的貍奴兒或四處溜達,或滾地翻肚,或窩中淺酣,個個讓人見了垂涎……喜愛萬分。
“唔唔,該擼哪只呢?”朱老太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口水從嘴角流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貍奴。
“寶寶,肉干干呀,吃肉干干。”鄭文鴛捏著一塊肉干,朝不遠處一只黑白色貍奴晃了晃。
“喵~~”這只叫巧巧的貍奴就勢打了個滾,躺到鄭文鴛腳邊,伸頭便咬住了肉干,“謝謝姨姨。你真是人美心善。”
“她的毛好柔順呀,”鄭文鴛趁機摸著巧巧的毛發,“這大尾巴,真舒服。”
她臉頰的粉色更深了。
朱老太在一旁也想摸,卻不料巧巧吃完了鄭文鴛手中的肉干,且被另一個客官喚走了。
“姨姨別急,我招呼完那位就回來。”巧巧搖著她毛絨絨的黑尾巴,走向另一桌。
真是個饞貓貓。好吧,那就找下一個。
“啊嗚~~”那邊廂忽然傳來爭吵聲,“你敢搶我的客官?!”
一只銀色毛發的貍奴,被一只米色毛發的貍奴撓了。
那米色貍奴邊撓還邊罵:“臭女貓,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年紀了,還在客官面前搔首弄姿。”
“是這位客官先看上我的。”銀色貍奴很是委屈,往身旁的客官倒了過去。客官甚是心疼,連忙從中斡旋,拿出肉干安慰兩只貍奴。
“哼!老娘不吃你這個負心漢的東西。”米色貍奴打掉伸到面前的肉干,高昂著頭,搖著自己絨如毛撣的大尾巴轉身離去。
“好有性格的貓貓呀。”朱老太感慨。
“是個癡情種。”鄰座的貍奴嘲笑說,“她與那位客官相好已有多日,還巴望被贖身,卻不想那位客官卻轉頭找銀子嬉鬧。真是愚蠢。”
“你們館子不是也給良家貍奴找家的嗎?”朱老太不禁問道。她們進來時,看到一旁另有一個屋子,擺滿了2-4個月大小待售的貍奴。
“是有,但客官們大都喜歡年紀小的。像我們這些個,貓老珠黃,鮮少有人問津。”
“這是為何?”鄭文鴛不解。
那貍奴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轉頭與自己的客官嬉鬧起來。
朱老太解釋說:“貓兒年紀越大,性子越沉穩,不愛理人。來貍奴館買貓的,大都是想買只活潑的,帶回家熱鬧熱鬧,可不想請個冷臉的祖宗回去伺候。”
“呦,我還以為大家跟你一樣,喜歡伺候主子,所以才養貓的。”鄭文鴛嘲笑說。
朱老太白了白眼,很想提醒她,她家中就有一只貓。
“二位客官,”此時一個稚嫩的聲音插了進來,“不好意思。”
朱老太和鄭文鴛低頭望去,一只銀色打底、身披豹紋的小貍奴走到了她們的腳邊。
“今日客官眾多,兩位姐姐接待有些倦怠,不免言語上重了些。請見諒。”小貍奴輕點腳尖,躍上鄭文鴛的大腿,隨后蹲下。
“你叫什么名字呀?”鄭文鴛將肉干遞到她面前。
“我叫俏俏。”俏俏先用頭蹭了蹭鄭文鴛的手,再含住肉干咀嚼起來。
這俏俏蹭的力道恰到好處,讓毛發根根仔細地蹭過鄭文鴛的手背,讓她手背的汗毛與自己的毛發一根接一根地接觸,讓鄭文鴛充分感受到柔軟,隨后再引起皮膚的共鳴。
鄭文鴛渾身一陣酥麻,雙眉緊皺,眼露醉意,主動撫摸上俏俏的頭,對方也主動昂頭配合她。
“好乖呀。”朱老太伸手過來,俏俏也迎合,在鄭文鴛的掌下滑到朱老太手中。
當然俏俏也如愿地從朱老太的手中吃到了肉干。
“我從未遇到過像二位客官這般溫柔的人呢。”她俯臥在鄭文鴛的腿上,微瞇眼享受著二人的撫摸。
“真的嗎?我也從未遇到過像你這樣溫柔的貍奴。”朱老太有些醉意了,手從俏俏的頭緩緩往下,小心翼翼地摸著她的身子,隨后是尾部,并且得到了回應,俏俏主動翹起尾巴,讓自己的毛發更貼合朱老太的撫摸。
鄭文鴛和朱老太輪流撫摸著俏俏,也輪流將自己的肉干喂到她。不消一會兒,手中的肉干吃完了。
原以為俏俏會與前一只貍奴一般,就此離開。但是她沒有。
“客官,”俏俏似乎也有些醉意了,“你們對俏俏真好。俏俏好開心呀。”
說著,她歪頭蹭了蹭鄭文鴛的腿,隨后邁到朱老太腿上,也蹭了蹭,就勢躺臥在朱老太膝上,睜著大眼睛抬頭問道:“俏俏接了好久的客,能在客官這里小憩一會兒嗎?”
“可以,當然可以。”貍奴溫暖的身體,自腿上傳來,伴著俏俏身體獨有的乳香,讓朱老太陶醉。
只見她先在腿上趴臥,任由朱老太和鄭文鴛繼續撫摸自己。
“這個館子選的不錯。”鄭文鴛鮮少認同朱老太的選擇。
因此朱老太很是高興,說道:“若我有本錢,也想開個這樣的館子,貍奴乖巧,客官歡喜,大家都高興。”
“這樣的館子,要多少花銷?”鄭文鴛問。
“這樣大小的,包括人工、貍奴、器具,一開始至少也要二百兩。”
“那也不多。”
朱老太無奈地笑了笑,對于商賈大家的鄭文鴛來說,確實不算什么。
“貍奴和布可不一樣。布是死物,貍奴是活物。若要維持這樣熱鬧的生意,便少不了要給貍奴吃好的,用好的,病了得用藥,日常還要保養,這些個花銷可不是布莊囤貨那么簡單。”
朱老太解釋道。
“我懂,開館后的花銷遠遠比開館要多。”鄭文鴛轉了轉眼珠,“所以我建議你做點心鋪,而不是貍奴館。”
二人閑聊又把話題扯回到這里了。
朱老太這會兒想與她辯上一辯。
“我一個不懂行的,一來手藝斷沒有那些懂行的好,二來為了養貍奴而開點心鋪,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鄭文鴛覺著閨蜜甚是愚鈍,咋舌說道:“點心鋪是謀生的手段。這天下多的是為了謀生,干著自己不喜歡、不熟悉的差事。比如說你那日見的男子,不就是為了賺大錢,硬生生闖進茶葉生意,賠個底朝天也說不定。”
“是啊,你也說那男子可能會賠本。那我不也一樣嗎?我家底甚薄,好不容易攢了些銀子,開個點心鋪便花完了。屆時若賠了買賣,我拿什么去開醫館?”
鄭文鴛有些不耐煩了,說道:“你總是如此。事情都還沒做,你就先想著失敗。你為何不想想,若點心鋪生意好,你便有了開醫館的本錢,到時你雇個掌柜管著點心鋪,自己去做獸醫生意,越做越大,多好啊。”
朱老太承認,鄭文鴛看事向來很樂觀。但是……
“若失敗了呢?”
“有我在,不會敗的。”
但是朱老太不看好,而且她也不想依靠鄭文鴛。
“點心鋪開個一兩年,若敗了,我再出去找差事,可能就很難找到好的了。”朱老太無奈地解釋自己的處境,“屆時,我可能連日子都過不下去。若如今找一份差事,邊做邊學,待通過考試,便可拿積蓄開個醫館。如此更穩妥一些。”
“你怎地不想想,開醫館也會失敗呢?”
“那……那至少我可以去別的醫館當差。”
鄭文鴛嘆了口氣,心想她這個閨蜜,怕也不是個做生意的材料。
“這樣吧,我這幾日在看布莊的鋪子,你與我一起,再斟酌斟酌。若遇到合適的鋪子,我們可以一起租下,你一半我一半,相互也好有照應。”
看看也行。
朱老太點點頭,答應了。
二人剛聊地差不多,便見得朱老太腿上的俏俏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正當她們以為俏俏要離開時,俏俏小心翼翼地踩著朱老太的腿,緩緩轉身,順勢朝她拋了個媚眼,隨后再次躺下。
“姨姨你好溫暖呀,聞起來也香香的,讓俏俏想起俏俏的娘。”俏俏轉了個身,露出柔軟的小肚子,朝朱老太嬌媚地舞動她性感的四肢。
這分明是在勾引朱老太。
“嘿嘿,俏俏好可愛。”朱老太憨笑著,摸上了她長滿黑毛的后肢。
俏俏竟然沒有掙脫,而是乖乖任朱老太摸自己的腳,摸著舒服了,她伸直四肢,舒展身子,猶如一團香噴噴的面團,被拉長,又團了回去。
“姨姨,可以讓俏俏再睡一會兒嗎?”俏俏歪著頭,瞇著微醺的雙目,蜷縮四肢在肚皮上,時不時還露出自己粉嫩的丁香小舌頭。
朱老太渾身一顫,連忙點頭:“睡多久都可以,都可以。”
一只香糯軟萌的小貓在自己的膝上撒嬌睡覺,翻肚肚,這可是每個貓派掌門人的夢想啊。
可惜朱老太從未受到自家貓這般待遇,如今在俏俏身上實現了,她心潮澎湃,甚至感覺不枉此生了。
“俏俏,”她不禁有些遐想,“你多大了?”
“俏俏半歲了呢。”
“才半歲啊,這么小就出來接客。”
俏俏聽來,又歪頭看向朱老太,說道:“俏俏命苦,生在貍奴館,長得也不好看,不像其他的姐姐出生沒多久便被買走了。”
“不是被買走就一定能過上好日子。如今好多人養貍奴,都是貪一時新鮮,說不準那些被買走的貍奴里,有貓已被遺棄在外游學呢。”朱老太安慰人和安慰貓的方式都很拙劣。
“唉~姨姨說的有理。但俏俏害怕,再過不了多久,我就成年了。聽說有些不被客官看好的貍奴,會被關到后院去生孩子,直到死為止。俏俏好害怕自己會變成那樣。被好多色色的公貓圍著,然后被……”
說到最后,俏俏眼角似有淚珠,委屈地看向朱老太。
“俏俏……”
朱老太的心在顫抖,她絕不允許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在這只讓人心動的貓咪身上。她想……
朱老太將手伸向俏俏,半途卻被鄭文鴛拉住了。
“冷靜點,婼婼。”鄭文鴛拍拍閨蜜發燙的臉頰,“冷靜。”
“俏俏,”但是朱老太還是說出了口,“給你贖身要多少銀子?”
“這……”俏俏愣了愣,不知怎么回答。
此時門口走進一衣著華麗的公子哥,搖著扇子喊道:“俏俏寶貝,看爺今日給你帶了什么新鮮玩意?快來快來。”
俏俏聞聲,立馬雙眼放光,坐起身來,應道:“哥哥~~俏俏這就來,你先坐會兒。”
“姨姨,俏俏的干哥哥來了。你們稍坐,我去招呼一下。”說完,俏俏朝朱老太拋了個媚眼,跳下地,朝公子哥蹦去。
“我剛剛是不是很傻?”看著俏俏輕松躍上公子哥的膝蓋,如法炮制對著他撒嬌后,朱老太清醒了。
“醒悟得很及時。”好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剛剛問了一下,這個俏俏,是本館今年的花魁。”
“所以都是逢場作戲。”
“對,逢場作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