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周書
三月二十一,天大熱,皇帝巡行北軍,何苗接待如儀,二人商議軍需用度,增錢千萬,新錢支付。
東市
張延漫不經心的在市中閑逛著,時不時打量著交割貨物的商人,他們手中的錢幣,以及如今的物價。
平賈劇室來到張延面前,態度有些謙卑。
旁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面前這位粗布短褐衣的黔首,有著怎樣尊貴的身份。
張延拿出銅符在劇室面前晃了晃,隨即揣了回去,“照常例有詢問,我問,你答,若是有一字有差,該知曉后果吧?”
劇室謙卑的笑著應道:“諾......”
張延拿出一個小冊子,艱難的在上面找到糧食兩個字,然后抬頭詢問:“東市糧價如何?”
“貳佰貳拾錢一斛,依朝廷吩咐,東市都是這個價格。”
張延點了點頭,在小冊子上艱難的記著‘貳佰貳拾錢’幾個字。
“貨物交割三十日一清,可有明冊記載?”
劇室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問話,拿出記載了貨物交割數量的冊子交給張延,張延卻沒有接收,點點頭,如實記錄。
“商戶每日租賃攤位費用幾何?”
這個問題卻屬實是劇室沒想到的,措手不及之下,也只是磕磕絆絆回答了幾個大商戶的價格,張延沒了耐心,合上冊子冷厲的看著劇室。
“某五日前就已經宣讀明令,統合四市商戶費用,不許苛捐雜稅,你為何不辦?”
劇室見張延的手掛在了刀上,劇室腦門上的冷汗都掉了下來,磕磕絆絆的解釋道:“非我等不力,實商戶繁多,每日進出差距太大,難以統而計之。”
張延回想到了自己先前見到的那些賣柴賣貨的一次性生意,于是點點頭,面色緩和一些。
“此事自有貴人應對,三日之內,將那些交割大宗貨物的商戶統入冊內,也好進行攤位分配。”
“諾!”
劇室這才慌張應下。
張延突然想起來似的,詢問道:“圣天子臨朝,朝廷如今新錢正盛,又有廷尉明法做保,新錢在東市內使用如何?”
得到了肯定答復之后,張延這才又讓平賈令劇室在冊子下面簽署了自己的官職,名字,家人的名字。
按張延的說法,有功勞就不會被人貪墨,但是一旦有不實的地方,直接照著名字抓人就是了。
是謂連坐!
從劇室這里走出,來到巷口。
張延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候,三三兩兩的人就呈包圍的姿態來到張延面前。
都是不一樣的衣著,有的戴著斗笠,滿身泥土,有的褐衣短打,扛著鐵的農具,更有的直接持刀佩劍,漫無目的的巡視左右,做游俠兒打扮。
“把頭。”
幾人齊齊行禮,姿態端正,分明就是行伍中出身的人才會行的軍禮。
張延點點頭,道:“東市糧價如何,物價幾何,商貨交割幾何,可有統冊?”
幾人要掏冊子,被張延制止,“既然有冊對照,就無需五日一查,諸君做好本職,來日在陛下面前,某也好為諸君請功。”
“諾!”
眾人一哄而散,隨著人群流動,即便是張延也再找不到蹤跡。
張延看的羨慕極了,感嘆道:“不愧是斥候出身啊,這本事......”
好在他也不差,不僅在雒陽游俠中打出了一片名聲,更是在皇帝面前狠狠的露了臉,皇帝親自賜下了傳家之書,四書五經!
張延麾下的每人更是各自賞賜了兩千錢,米、肉、布各有賞賜。
如今的張延也算得上半個讀書人了。
張延照例巡查到其余三市,查驗了每日的記載情況,這才安心的來到金曹新建的官府門前,認真的查看著人來人往。
張延每天不僅要查看他們對于新錢的反應,更要查看他們兌換新錢的頻率。
張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逆流而出,于是上前拉住了他。
那人見到張延一身游俠打扮,警惕的看著他,步履后退,不敢做聲。
雒陽的游俠哪有什么好名聲啊?
見到對方的反應,張延嘿嘿一笑,學著大人物們行禮的姿態,同樣行禮,道:“某家張延,見過這位君子。”
君子兩個字,果然讓對方很受用,加之對方的態度更像一個讀過書的人,這更讓他的警惕放松了幾分。
“這位......君子,不知為何阻我離去?”
張延后退兩步,示意自己沒有禍心,這才指了指金曹府,問道:“敢問這位君子,此乃何地?”
那人見到張延這么問,打量了一番張延的服飾,自以為明了了其中的故事,哈哈大笑,道:“張兄未居雒陽吧?”
張延‘羞愧’的低下了頭。
見到張延這模樣,那人點了點頭,證實了內心的判斷,于是面色和善起來。
為張延解惑,道:
“而今誰人不知,雒陽新錢抵換舊錢,足額五銖以一兌一,不足額的也只是以二兌一罷了。
無論如何交換,皆不傷百姓半分利,如此良政,誰人不愛念之。
此錢色新而足重,花紋精美,免去了前錢之惡,又有廷尉作保,聲名已至四海,而今天下商賈皆愿以新錢交割,而來此兌換舊錢。”
張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感嘆道:“既如君子所言,真是善政,為何不明令推行天下而獨只在雒陽推行?”
那人也同樣應是,面色頗為感嘆道:“若能于揚州開辟金曹府,我等交割大宗商貨就便捷許多,不必行如此大船前來換錢了。”
張延如讀書人一般俯身拜下,對這人道:“多謝賢君子為延解惑。”
那人避開,連道不敢當。
于是那人為了面子,拉著張延也進去樂呵呵看了一番熱鬧,為了充面子,那人又當著張延的面額外換了兩三緡的新錢。
等到張延離開金曹府,才將今日在雒陽諸市中見到的種種大略記載下來。
記載了金曹的事宜,張延跨馬來到東城,這里有一間游俠聚集的民居,是張延為他們安置的房產,皇帝批復了張延二百萬錢作為經費,讓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壕無人性。
游俠兒們的刀劍都置換了新的,紀律也得到了明顯的增強,對張延也是言聽計從。
當然,帶來的好處也是肉眼可見的,雒陽的治安幾乎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在變好,城門校尉,執金吾的緹騎都直接無所事事起來。
張延手搭在劍上,昂首挺胸來到民居前,敲了敲門。
“何人?”
門內的聲音低沉,仿佛嗓子壓了塊石頭似的。
張延沒好氣的一腳踹在門上,“某家張延,二三子還不開門!”
門內的人似乎被踹的門帶了個踉蹌,哎喲一聲,隨即慌忙來開門。
張延進門,身后的人立即關上了門,張延看見眾人吃著麥飯,皺了皺眉,看向其中一個青衣道人打扮。
“青牛角,如今某家兒郎遍布司隸,你最好給某好生講講,為何黃巾賊,敢大搖大擺走進雒陽。”
被叫做青牛角的道人起身,抖了抖衣袍,對張延拱手,微笑道:“張君既然知曉某身份,為何不將某送進詔獄嚴明正法?如此也是功勞一樁吧?”
張延冷哼一聲。
他自然有更大的想法,但這個青牛角溜滑的很,就是不肯說自己的殘部在哪。
青牛角拿起陶碗,接著吃起了不剩多少的麥飯。
張延也坐在青牛角身邊,冷聲道:“而今陛下仁德,數次下詔減免稅賦,輕減徭役,若你再敢為禍,大軍至時,爾即亟滅!”
青牛角笑道:“張君學問愈深,難道忘了某授書之恩了嗎?”
張延悶聲不說話。
他畢竟只是游俠兒出身,對青牛角這樣的人物,他再長幾個腦袋也說不過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