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光熹元年正月二十三
詔曰:其赦天下,惟用刑戮深刻,獄多冤人,自今已后,有犯者,將正厥辜。
如例,群臣請立皇后。
留中。
以皇帝如今的威權,私德,很難有人逼迫他什么,更不提立皇后這樣的大事了,放在朝會上吵上四五天都結束不了的鬧劇。
“臣尚書令颙,昧死進言。”
查閱著奏疏的皇帝望向何颙,皺了皺眉:“可。”
“以故典軍校尉,領司隸校尉曹操中平五年謀大逆陳疏事:”
皇帝聞言心頭一驚。
關于曹操,皇帝一直選擇的方法都是冷處理,就是為了讓這群人忽略掉這個人,沒想到何颙拿權之后還是第一把火就燒到了他。
無奈,皇帝放下奏疏:“可。”
何颙義正詞嚴的捧著奏疏,大拜之后,再說道:“中平五年七月,時議郎曹操與王芬謀廢立......”
廢立誰?
當然是孝靈皇帝。
皇帝揉了揉聚的有些疼痛的眉頭,讓謁者拿過奏疏,放在面前沒有查看。
查閱過曹操生平的皇帝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即便曹操早就有過外任地方考察的經歷,皇帝也沒有直接將他抬進朝堂,而是就任他的老本行,司隸校尉。
而這里面,其實也沒那么簡單,這里面牽涉了孝靈皇帝時期一樁舊事,也是曹操的政治污點。
先從王芬密謀說起,此次叛亂事件,牽涉人物眾多,并造成了廣泛的政治影響,如曹操、許攸、華歆、陶丘洪等人均牽涉其中,甚至連劉備也受到了事件波及,并最終改變了東漢的歷史進程。
王芬出任冀州牧,事在中平元年。
是年黃巾興起,冀州又是黃巾之亂的重災區,因此王芬出鎮,幕后的深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以當時朝局而論,清流君子出鎮叛亂地區,不見得是好事,以此論之,王芬出鎮冀州,未必出自靈帝的善意(注1)。
而王芬在冀州的治理成果可想而知也并不理想。中平五年,王芬托言黑山軍攻城略地,想趁靈帝巡幸冀州河間國的機會,將其廢黜。(注2)
王芬起兵前夜,曾聯絡諸多名士,其中包括曹操、周旌、許攸、陳逸、華歆、襄楷與陶丘洪。
襄楷是個術士,“好學博古,善天文陰陽之術”,術士是一個特殊的身份符號。改朝換代時,精通陰陽之說的術士,往往充當“天命的傳達者”。
造反這種事,有個官方背書的也不奇怪。
華歆與陶丘洪、襄楷三人有“鄉黨”之親,王芬怎么聯系的他們不必多說。
華歆拒絕與否僅憑今日廟堂三言兩語也難以斷定,因此何颙也沒有第一時間逮捕這一干人等。
周旌是豫州沛國人,與曹操為“鄉黨”,王芬能找上曹操,周旌想來是出了力氣的。
南陽許攸,汝南陳逸,不必多說,陳逸與許攸,都與袁紹脫離不了干系,可想,這其中最關鍵的核心還是沒能繞開袁紹。
當時皇帝的身體已經出了問題了,朝廷有心無力,且有廷尉暗中出力,最后,除了王芬自殺之外,曹操、華歆、許攸這些名士豪杰,完全未受影響,仕宦如故。
像襄楷這種妖言惑眾的術士,事后竟然還被朝廷征召為博士。
“臣尚書令颙,請誅曹操,襄楷,華歆等一干人等。”
何颙盯著皇帝,目光灼灼。
他相信皇帝,在誅袁的選擇上,放棄一個立場不明的司隸校尉不過只是皇帝的隨手勾決罷了,即便他有功于皇帝,也不值一提,在這一點上,他以為,他與皇帝的立場其實是一樣的。
皇帝拿著奏疏想開口,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這一筆下去,曹操必死,劉備也得死,造成的巨浪可以把北方從幽州到冀州地區絕大部分郡縣官吏統統掀翻。
最關鍵的是,現在的朝廷是有這個實力的。
鑒于影響,皇帝選擇謹慎一些的傾向,直接打回了這道奏疏,道:“朕初踐祚,大索牢獄,實為不詳,且依先帝處置如故。”
皇帝想了想,道:“以軍功任官者,皆如故,不得以謀逆任免,冀州附漢家平定張純者,依軍功擢郡縣尉。”
這就是在為漢靈帝最后一次的冀州清洗做補丁了。
何颙失望的低下頭,暗自思忱皇帝的真實態度,這里面,他不明白皇帝的意圖,到底只是為了保護曹操,還是在抹平這一事故將要帶來的政治影響。
因為這關乎了他對待曹操的態度。
皇帝一貫的想法都有明確的針對性,比如針對袁氏,簡單就是將袁隗袁紹扔回老家,逐步將朝廷的袁黨瓦解開,這都是在何颙可以觀察到的細節里。
但今日這事讓何颙感覺很古怪,就如皇帝知曉這事一般,毫不猶豫的做出了與平時性格相悖的選擇。
何颙當時不在朝,自然不知道這件事的后續處置。
王芬之亂雖然在中平五年同年即告平定,但事件的后續影響卻始終存在。
比如前將軍董卓,自漢桓帝時便活躍在并、涼二州,前后將近二十年;但中平六年,董卓卻突然被靈帝召還京師。
董卓看著粗莽,但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強人,在看到朝廷的虛弱后,他不僅不肯奉詔,還率重兵進屯河東,威逼京師,“以觀時變”。
漢廷腐朽,靈帝連王芬集團都無法清算,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董卓?于是靈帝只好加授董卓為并州牧,以作安撫。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綏靖?
因此,皇帝有變之后,董卓迫不及待帶兵來京,其實不難看出,這里面到底是袁隗的默許,還是少帝賢明的刺激。
而袁紹集團等人與王芬均有瓜葛,雒陽中以袁術為代表的另一政治集團,與此事也頗有牽涉。
袁術曾對陶丘洪說:“許攸兇淫之人,性行不純。”注3
實際上許攸以貪財聞名,“兇淫之人,性行不純”指的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陶丘洪,許攸都曾密謀此事,他這番操作無疑是指著鼻子罵娘了,罵的誰?
所以說,在這個圈子里混的,哪有什么道德君子,簡單貨色,這些人物的后手都還沒出呢。
王芬之亂告平一年之際,帝都洛陽,仿佛黑云壓城。
靈帝病入膏肓,袁紹、袁術陰合黨羽,各懷鬼胎;董卓屯兵河東,虎視狼顧;劉備與曹操,漢末活躍史書中的兩大梟雄,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卒子。
這一手下的太急切了,皇帝甚至可以想象到,何颙在不久將會遭受到怎樣的攻訐。
......
簡單寫一下政治開局的大場面。
想要倒袁,無疑要從地方先切割,因為袁紹早年與很多人都私交甚篤,怎么打,教員已經給出了標準答案,照抄就行了。
看到有讀者大大說筆者類武陵大大,看了一下武陵大大的書,考據嚴謹,文筆不俗,但那是一個亂局之后的攤子,這時候還是在一張破桌子上縫補,何颙只能勉強擔任這個帝國的掌舵人,至于曹操的事,還遠遠沒有完結,即宋奇之事對曹操的影響,仔細查閱之后,才發現這事幾乎貫穿了曹操前半生的政治立場,鞠躬......
寫這章太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