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元年初,隆隆車駕幸明堂。
明堂,作為皇帝于季秋大享,祭天,配祀祖宗,朝會諸侯,頒布政令的重要場所,皇帝將會在這里,祭天,祭祖,朝見來朝的各郡國諸侯,百官!
有漢一朝,天子祭天的地方叫做明堂、辟雍,諸侯祭祀的地方稱作泮宮。
在漢代,祭祀的儀式頗為繁復,從祭祀形式上分,可以分為封禪、祭典及禮典,從內容上區別,則有祭天、祭地、祭宗廟、祭山川河岳、祭天地四時之分。
一是太一,漢武元鼎年時,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壇三垓。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
太一之祀遂居于五帝之上!(取孝武本紀)
至光武之后,太一后土逐漸演變為概念形式的天與地。
其二就是社稷。
《尚書》曰:“乃社于新邑,羊一、牛一、豕一。”《王制》曰:“天子社稷皆大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宗廟俱大牢,社稷獨少牢何......
《禮記三正記》曰:“王者二社,為天下立禮曰太社,自為立社曰王社......
皇帝一般是每三年親自主持一次雍地的祭祀,其余時間則由太常負責。
祭祀之前幾個月首先要先到掌畜令管理的牧場里挑選馬牛羊等祭品,然后交給廩犧令管理,待到祭祀前幾天再送到祭祀地點,同時上林苑也提供珍禽異獸等其他祭品,谷物一類的祭品則由籍田出產提供。
東漢天子易居雒陽,于是明堂逐漸代替封禪之外的大多數祭祀作用,類似于后世紫禁城的天壇。
祭天地包括五個環節:獻帛、獻酒、奠牲、作樂、祝文。
獻帛:在歲終之時,皇帝率領群臣到北郊祭告天帝,然后向上天奉獻帛(帛)作樂。由太常主持在南郊舉行祭祀天地的大禮;
至于祭祖。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國,設祖宗,乃為親疏貴賤多少之數。是故天子立七廟......
其實也不是所有漢代帝王都能進宗廟的,因此祭祖倒是沒有祭天繁瑣。
大略就是每年的八月份以釀過多次的醇酒和牛、羊、豕三牲為貢品,由天子在宗廟親自主持祭祖儀式。
祭祖時作為貢品并飲用的醇酒,要在正月初一即始釀,八月方成,期間須多次補料進一步發酵(一般經三重釀造),古時稱作‘酎(zhòu)’、‘九醖(yùn)’等,以“酎”祭祀祖先,稱作“酎祭”。
‘酎’以冬入、春釀、暑夏晾、秋收。
酎有三忌,三避,六熟。
隨后就是祝告的祭語,由太常念。
再之后就是在明堂諸侯的朝見了。
當然,這里面除了諸侯朝見也沒有皇帝什么事了,就是一群打著祖宗名義,物理意義上的窮親戚來朝廷討飯來了。
黃巾蛾賊遍布各地,當年被劫掠的何止州郡豪強,更有這些享受萬民供養的諸侯王,別說錢糧了,就是串錢的繩子,都沒剩了幾根。
很多諸侯王為了省錢,直接在九月初就帶著幾百個名曰‘獻錢’的三瓜倆棗住在大鴻臚里,趕都趕不走,每日也就三餐保障,多的大鴻臚也是一分不給。
而今,見了擺在祭壇上焚燒的饗食,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樂得跟要吃人似的。
要不是羽林虎賁郎等一干維持秩序的士卒在巡視各諸侯王有無失禮行為,祖宗太一的吃的都得被搶了。
太常官署諸郎官奏《帝臨》,《惟泰元》,《天地》等如儀。
在諸侯王眼睛都快冒綠光的時候,這漫長厚重的禮樂終于結束,以百官為開始,挨個開始介紹自己的名字,官職,封國等,又是兩個時辰過去,眾人及皇帝才得以坐下。
三公端坐,劉虞比其余二者高一階,于是北面拱手拜而接詔,百官俯首聽詔命。
這也是皇帝即位以來,第一道正式的詔書。
“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顧降命,乃命黎元,為人父母,竟不敢當。
羣下百辟,不謀同辭,咸曰:海內蒙恩。孝天地之心,四夷賓服,為元元所歸。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這是皇帝即位時的大詔。
頓了頓,劉虞再次讀道:“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敬之戒之。傳爾子孫,長為漢藩。”
再頓,道:“維列侯失國,先祖魂神無所依歸,朕甚閔之。列侯身廢者,國如故;身死,若子孫見在,令繼其先焉。
惟宗室列侯為黃巾所害,先靈無所依歸,朕甚愍之。其并復故國。若侯身已歿,封拜如故......”
這是一道很長的詔書,眾諸侯王卻連一個字都不敢漏了,聽完之后,都不由得紛紛為之垂淚,因為這道詔書真正意義上承認了他們這些不成器的諸侯王!
其次就是,對官吏權責規定,對百姓,對刑獄,對訴訟都有一系列明確規定,尤其是對漢律中以五刑的刑罰,要求慎刑,這也是此前皇帝早已經在尚書臺不止一次提出過,諸侯王百官早已經知道皇帝的政治傾向,都不會對此有反對。
群臣山呼萬歲。
皇帝手持大圭,平靜看向數千人,即便已經不是剛來時候的虛弱姿態了,但經歷這么一大茬的時間,皇帝的疲憊可想而知。
揮了揮手。
編鐘屬于太常官署的禮官撤去,食物,酒水,樂府的音樂,有規有矩的呈現在諸人面前。
眾人一番贊美之語話畢,開始享受這一年之間難得的美食。
自朝廷用度亦有不足之后,朝廷對他們的賞賜都沒了,每年還要獻出幾百個獻錢,這對這群扣磚縫的諸侯王而言,簡直就是難以忍受的痛。
皇帝搜尋著劉協的身影,直到在中后排,才看見那個年不滿十歲的瘦弱身軀。
皇帝拿起一碟醬菜,往幾案前面放了放,用大圭推出醬菜,吩咐身側的謁者,道:“賜陳留王酒,菜各一甕。”
謁者領命,捧著醬菜來到陳留王面前,輕輕放下醬菜,劉協要起身,皇帝虛按一下,制止了他謝恩的行為。
看到如此懂禮儀的劉協,皇帝暗自點頭,他的確聰慧,如果不是生逢亂世,他未必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承平之主。
拋去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皇帝笑了笑,對謁者吩咐道:
“賜三公酒菜各一甕,賜御史大夫菜一碟。”
這是漢代對三公的特殊禮遇,象征了皇帝對三位國柱的重視,皇帝特地給御史大夫也留了個位置,也就說明了楊彪的特殊地位。
四人見到酒菜,輪流起身謝恩,這一次皇帝沒有阻止他們。
宮內一片祥和的時候,在宮外,屬于祭祀的寧靜終于結束,爆竹聲開始響徹雒陽,這也就代表了新的一年開始了。
在火藥還沒誕生的年代里,人們燃燒竹子產生‘噼里啪啦’的聲音,來祛除邪惡,在桃木上寫著奇怪的文字,稱為符。
一個個面上帶著各色面具,畫著恐怖圖案的人,跳著大開大合的步子,稱為儺,他們,共同組成了中華大地最早的節日:春節!
......